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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神仙 ...


  •   39 神仙

      天公作美,不能更美。
      慕容家十三十四十七三位殿下的行冠大典还没开场,燕京幽都便不再是雪过初晴那般简单。
      君不见,长空倏然彩云连绵,和风过境如春暖乍来。
      这实打实的天生异象,往细里解读,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吉兆——三位皇子少年英才,同为国之栋梁,今儿个加冠在即,老天爷都特地赏脸施以褒奖,慕容瀛协助圣上,兼有慕容熠慕容均勤力左右,攘外安内,襄举盛世,来年,大燕定当物阜民安。

      逢年过节与民同乐,是慕容皇族一向秉持的好传统,历经数代不曾改。
      圣上慕容衍早于太庙中坐定,身边是一众宗亲近臣,幽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得以在外围观礼。
      能一览皇室风范的光景,寻常百姓绝对更不能错过。城内至少一半人,拖家带口地当看客,在皇城守军的指引下,于太庙的前广场,刷刷排起两方巨阵,刚好给皇子殿下哥几个,框出了入殿笔直一条路。

      太庙外,全城民众正对大典翘首以盼,太庙内,大燕天子慕容衍却怒意昭然。
      圣上龙颜不悦,原因无外乎两点:
      其一,十三皇子慕容灜,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到了这会儿都还没露脸,问问眼前一众王臣,居然没人知道这位殿下身在何方;
      其二,当朝丞相晏闻道,他几十年交情的老友,自打被关进大理寺刑狱,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而今连圣旨都能当柴烧,这老家伙铁定已置生死于度外。

      往大理寺白跑了一趟的太监总管,在慕容衍身侧边擦冷汗边猫腰,晏相国适才的形象和事迹,还待继续讲给圣上听。
      就在这时,赵太后拄着螭头杖,仪驾也摆到了太庙前。
      “皇帝啊,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哀家如何能不来。哀家的殊儿呢?怎么这里外都不见人影?这一连数日没看到他,哀家心里当真想得他发慌。”老太太一进殿,旁的都不问皇儿,只问她的宝贝孙子慕容殊。

      端王慕容钦和诚王慕容枫都清楚,老十一个哪儿哪儿都有病的废物,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于是连同父皇和十三十四十七仨皇弟,牢牢把住了宫内众人的口风。
      赵太后只被告知,今日孙辈几人行冠礼,如若她身体允许,必然是欢迎列席,慕容殊“被害亡故”的消息,她却应是仍未知情。
      所以说,老太太非但真的亲来观礼,还一上来就发此一问,只教慕容衍父子多人一时语塞。

      好在统管内庭的大太监是个机灵人,趁着端王诚王尴尬搀扶赵太后落座的当儿,凑近了慕容衍:“陛下,吉时已到,相信十三殿下定是为某重事所拖,才会来得迟些。还有,十四十七二位殿下,早就在广场那头做好准备了。您看,咱们是不是——”
      慕容衍沉默片晌,终于锁眉点头,传令行冠大典正式伊始。
      这么一来,赵太后便只能静待礼成,关于她大孙子慕容殊的话头,自然而然地被堵住。

      礼乐声起,钟鼓和鸣,十四皇子慕容熠和十七皇子慕容均,大老远地从广场那头起足,向着巍峨太庙行进。
      加冠,即代表着成人,一辈子不再有二回。从慕容熠和慕容均的着装与神态看来,他俩人皆将今日之礼瞧得格外神圣,不仅崭新的衣衫穿得一丝不苟,还忍痛拆了绷带丢了拐,竭力迈着庄严的步伐,想来是要维持住人中龙凤的外形,直引得围观百姓连连叹谓。
      当然,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十三皇子慕容瀛,这个慕容皇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哥仨之中当之无愧的领航人,因何会缺席自个儿的成人礼,也很快被议论开来。

      一人声小,众人声大,非议之言不可能传不进十四十七的耳朵。越是接近太庙殿前,这二位殿下的脸色,就越是堪比隐疾缠身。
      慕容十三无影踪,多少影响了他俩皇弟的发挥。
      十三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真就不出现了?稍后进了太庙,他二人又该如何自处?这诸般棘手的问题,均成了十四十七一路的窃窃私语。

      不过呢,凡事无绝对,就像老天爷也喜欢开玩笑,就像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次,转机是在慕容熠和慕容均踏上太庙前阶时发生的。

      “快看呐,那是——”躁动的民众哗然高呼,目光一浪接一浪,飞往与太庙相反的方向。

      ——大燕国的十三皇子慕容灜,踏上了十四十七将将走过的来时路。

      慕容灜总算现身了。
      被他曝露在外的,是满脸难掩的急切、以及愧悔自省的交杂;深藏皮下的,则是讫情尽意的满足、自以为计的狂喜。
      诚然,慕容灜的确有他自傲的资本。目不斜视、踏地有声,在急不可耐与风度翩翩间,这位殿下巧妙地把握了一种均衡,也似乎因此立时把控住全局。

      十四十七兴奋地回首,却在随后的刹那,和广场上的千百父老乡亲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穿过慕容灜,落在更遥远的某处。

      ——慕容灜的身后,天外飞仙,恍然惊现。
      这是凡人三生有幸才能得见的画面,是幻妄、是悬想、是源于飘渺的无中生有。
      风柔日暖的白昼,绚烂旖旎的奇光,金童玉女相携五彩灵兽,自碧落霞空驭云而来,仿佛下一刻便是甘霖雨露、普度众生……

      “那只鹿……难道就是五色鹿?传说中的五色鹿?!”
      “五色鹿旁边的那俩人……天,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他们是神仙?仙人和仙子?!”
      “不、不对,那仙子我怎么瞅着很眼熟!哎呦我的亲娘嘞,那、那那那、那不是晏相国家的千金,晏凝晏小姐吗?!”
      “啥,晏小姐?!她……她不是因谋害十一皇子……正被、正被通缉?!”
      “别瞎说!晏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儿?!打死我都不信,一百万个不信!”
      “那……和仙子在一起的仙人又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唉唉不对,我想起来了!我那个在宫里当差的老大姐,见过前阵子从魏国回来的十一皇子。她说,十一殿下那张脸哟,天上有地下无,她就瞅着人一回,这全天下的男人,就再没一个能入她的眼!只可惜啊,这大姐又说,十一皇子,啧啧,没几天好活了……”
      “你的意思是,那仙人很可能就是当朝的十一皇子慕容殊?!”
      “十一殿下没死、还同晏小姐跟神兽五色鹿在一起?!这这这……这是天神显灵啦!”

      沸腾的民众,在这骤不及防的瞬间,共同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前一刻还志得意满的慕容灜,脸上呈现出一抹绝妙的绛紫色。或许最一开始,男女老少的确瞧见了他,可现在,这千百人簇拥的广场,焦点绝不在他身上。
      数丈不过,这位殿下方才那律动十足的步履,已变得杂乱无章。他大概是深陷困窘,为是否回头一睹神仙真容,而迟疑挣扎。
      最终,慕容灜还是未能免俗,如同年久失修的机括,咯向后转动了脖子。

      一男、一女、一灵兽,男有逸骨、女有华貌,太奇异、太玄奥,但凡长眼睛的人,无不为这景象所震撼。
      如同眼尖的百姓,守卫广场的仪鸾军大多认出了这对儿“神仙”,却没一人对明目张胆的“在逃重犯”实施抓捕。大家伙只是持械呆立,沉浸在得窥仙姿的忘我之境。
      慕容灜的面容,歇斯底里地扭曲;慕容熠和慕容均,都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就连大燕国主慕容衍,都深蹙着眉宇,携领太庙之内一干人等急行出殿。

      “哀家的殊儿来啦!凝儿也来啦!”赵太后喜逐颜开,犹如一下年轻了五十岁,丁点不见老眼昏花,“皇帝,你看到了吗?殊儿和凝儿,还带来了五色鹿!那是百年来从不曾出现人世的五色鹿啊!你、你还不快让殊儿凝儿上前来行礼!”
      耳边是老母亲热泪盈眶的激动言语,面前是草包儿子眼见为实的“起死回生”,更遑论,这小子竟不明所以地跟“杀死他”的真凶一道前来,且俩人非但步调一致,还面露同样的安定泰然!慕容衍的神情,明显不能好了。

      试问,若是有人欲杀你而后快,你还会毫不介怀地与这人齐步并行、并且如知交挚友般和她默契无间?
      种种迹象都表明,光天化日,蹊跷丛生,是非曲直,乾坤待定。
      此时此刻,慕容衍目色之驳杂,绝非一句两句说得清楚。
      这一国之主就这样缄口不语,看着那本该归西的老十一,与一人一兽缓缓穿过广场、超越惊愕难当的老十三、继而不疾不徐地走近太庙,直至驻足大殿之外。

      不愿相信也没用,慕容殊和晏凝,妥妥两个大活人,外加周身萦绕着五彩光华的灵鹿,于众目睽睽下,已实打实到了玉阶前。
      晏凝的姿容,无疑是胜却人间无数,只一裙缟素、发髻轻绾,清绝出尘之瑰丽,纵是与那真正的瑶宫仙相比,都还要更胜一筹。
      慕容殊更不必说,照旧是玄色持身、广袖盈风、束发的红绫不安分地舞动,甭管走到哪儿,都是风景美如画。
      五色鹿又是会发光的奇兽,斑斓的光晕衬得这一双少年男女身间也有炫目的华彩。日月同辉,描述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慕容熠和慕容均颤抖着一声声哀喊“父皇”,却再得不到父亲哪怕一次回眸。
      而慕容瀛在这二人一鹿后方,已微渺得不如一道影子。

      “陛下,晏相国协助您治理朝纲,几十年如一日地为您分忧。晏小姐也是聪明伶俐、秀外慧中,自幼便深得太后娘娘喜爱,诸多善举名传海内。她又、又如何会做出那等事……总之,十一殿下完好归来,五色鹿也随其临世,这……这是天佑我大燕啊!”大太监扑通跪倒在慕容衍近前。
      “陛下,天佑大燕!”众臣随即接连附议,“恳请陛下先行主持典礼、容后再审前案!”
      “皇帝,哀家的孙儿已到了,你还在等什么?”太后娘娘对着慕容衍猛跺螭头杖,一转脸,就又走下了白玉阶,慈蔼去牵晏凝的手,“凝儿,你可真是哀家的福星!来,快到皇奶奶身边来!咱们啊,一块儿观礼。”

      太后执拗、群臣激昂,行冠大典这神一样的发展,俨然超出了慕容衍的预期。
      他目不转睛,近距离地审视着慕容殊这个一扫颓态的儿子,好似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辨一辨此子的真伪。
      而慕容殊也是坦荡荡,双眸微敛,长身鹤立,任凭父皇瞧个精光,自己却始终未曾开过口。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他都像在沉静地凝望一潭深渊。又或者,他本身就是深渊……

      赵太后带晏凝回到席位坐定,文武众臣无一人阻拦。
      这很好理解,晏闻道在朝中,人缘一顶一的好,又有晏凝此等品貌的闺女,朝中生了儿子的同僚,哪个不想和晏家喜结连理。
      晏家出了事儿,一票老伙计断然不能坐视不理,早不知在圣上面前替晏闻道求了几回情,恨不得个个以人格担保,慕容殊之死必有隐情。
      是以,晏凝即使如今重罪之身,慕容衍这些正直不阿的老臣子,也仍对她以礼相待。

      慕容皇室那些个尚懵懂的小不点们,早被五色光闹得兴奋不已,见到多日不见的凝姐姐,全都不管不顾挣脱了侍从的看顾,屁颠颠跑到晏凝和赵太后身旁排排坐。
      晏凝用微笑和小屁孩们打过招呼,随即便食指掩唇摆个“嘘”,示意他们静观后续。
      也是在这瞬息,大典的既定方针,颠覆性地改革——圣上意决,今日行冠礼之人,再加慕容殊一个。

      大太监领旨诵读赞词,慕容衍亲为三子加冠。
      可慕容瀛慕容熠慕容均哥儿几个,和慕容殊并排而立时,三张脸那是一张赛一张精彩。
      典礼后,命运之舵将转向何方,似已再不由他三人掌握。

      慕容殊的样子,则一点点地变化着。他笑了,嘴角咧到耳朵根。
      也只有长成此人这般模样,才能把如此油腻的表情,做出一派超凡绝俗的恬淡感,一笑间,春风又绿江南岸。
      “十三弟、十四弟、十七第,笑一笑嘛。对,就好像我这样。一家人,最重要就是整整齐齐。”这位爷一面将悄悄话说得极动听,一面格外有仪式感地向天地各鞠上一躬。

      没错,出神入化的演出,自当郑重其事地谢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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