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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信使 ...


  •   32 信使

      晏凝意识回归,蓦地从座位上一弹而起,这才发现慕容殊个大活人,就坐在她眼皮儿底下,且距离不到半寸。
      转瞬之间,慕容殊也启了双眸,不疾不徐正个身。
      随即,这家伙两片薄唇一开一合,笑如三月春风:“叫师叔。”

      同那声“师父”一样,晏凝保证自个儿没听错,此人所言,确有“师叔”一词。
      这车里只有她和慕容殊两人,这孙子说话的对象,除她不会再有别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

      慕容殊倒也没了下句,似乎并不期待晏凝作何反应,只是冲她勾勾手,而后便径自轻裘缓带走向车外,比到了家门口还悠哉。
      晏凝头皮一阵发麻,三步并作两步,抢先此人奔下车去。

      眼前光景很有点意思,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此地不是别处,正是暗匿苍山的千鹤观。
      而喊出“师父”二字的也非旁人,正是晏凝那位脾性甚烈的娘亲。

      天已大亮,观宇所在山峦雾气飘渺,曲径通幽。晏凝等人此时站在观前,便好似踏足云端,周身平添了几分仙逸。
      慕容殊顶着张天下无匹的脸,长身鹤立,衣袂随风,从旁看来,自是尤甚。
      美好的事物总能惹人眷注、引人遐思。晏夫人目波流转,从刘嬷嬷处望向自家闺女,又自闺女脸庞移往焦圈儿豆汁儿俩人,恨不得将眼睛从圆瞪成方,可最后的最后,依旧不能免俗地在慕容殊身间卡了死壳。
      而那孙子这会儿又似是能瞧见了,竟冲着晏夫人方向温颜微笑、颔首示好,怎一个公子如玉,恍若天人。

      甭管疯与不疯,慕容殊这号人物,都向来是走到哪儿被人瞧到哪儿。且不论他本人是否习以为常,就是晏凝,也早就见怪不怪。是以,在晏夫人紧瞅他时,晏凝也趁机把自个儿娘亲看了个通透。
      劲装裹、短刀行,晏夫人这一身行头,简直舍生取义劫法场的节奏。
      显而易见,慕容殊这一行人欠晏凝娘亲一个解释,晏夫人亦然。

      众人之中,就属刘嬷嬷年岁最长。老人家适时践行长者之责,率先对晏夫人开口:“华容郡主还不赖,时隔多年,却没把我这老太婆忘了。不过,你这穿的也忒夸张了吧。听我说,你那书呆子夫君,根本活得好好的,哪儿犯得着你如此大动干戈。”
      “师父,您怎么会——”晏夫人估摸着是震惊过度,一时组织不好语言。
      晏凝心下虽也讶然,但即刻便明了,这个随时扶摇直上九万里、却一直佝偻着背装作老掉牙的刘嬷嬷,就是娘亲的授业恩师。
      这还真是,巧合到离谱。

      “阿盼,你是我徒弟,我想找你还不容易?放心,来龙去脉什么的,我都会跟你说个清楚,”刘嬷嬷老脸一扬,拿手指指慕容殊和晏凝,“但是眼巴前,你得先让这两个小辈进去歇歇,他们俩,虚得很。”
      老太太不说还好,这一说,晏凝立马又觉肩上吃痛,脸色难看不少。
      天底下哪有不担心子女的妈,晏夫人一把扶住晏凝,快速带她走往观内。
      “娘,您别急,我没什么大碍的。”晏凝一张嘴,底气已全无。如今这副鬼样子,哪里逃得过娘亲的火眼金睛。
      “你别说话了,等身子缓过来,再给我讲你的‘奇遇’吧。”晏夫人双眼泛红,强迫闺女闭嘴。
      晏凝不得已点头,又回望了一眼慕容殊,但见那位爷由豆汁儿和焦圈儿搀着,在刘嬷嬷的引领下,也慢吞吞走上了几步,似极大好时光逛园子。
      晏凝忽感局促。昭惠皇后这道坎儿,娘亲一辈子迈不过,而慕容殊人已至此,皇后之子的身份迟早也得暴露。要是再让娘亲获悉,她晏凝和这位皇子殿下,在那万丈深壑中独处数日,可就大大不妙了。一想及此,即使回到娘亲身侧,她的心绪也不得平静。

      晏凝到底是晏夫人的心头肉,一旦见面,做娘亲的便再顾不得他人,连十几年没见的师父,都先晾到了一旁。晏凝默默跟随晏夫人而行,从娘亲话语间,大致梳理出今日之事的原委。
      原来,那天半夜,晏夫人凭借超群耳力,早已知道带走晏闻道的人晏凝。她当时装作未醒,就是因为明白,闺女大半夜地前来,极有可能是替圣上跑腿儿。再者,晏闻道被扣在千鹤观的这段时日,的确真心实意认了错,表现尚算良好。所以晏夫人便顺水推舟,放了晏闻道离开。本以为用不了多久,晏闻道自会回来,不想一晃数日,这老头和闺女竟都毫无消息,晏夫人心下难免忧虑。
      为晏凝暗中跟踪调查谋害慕容殊之人的那个兄弟,一直于千鹤观内疗养,日前伤情已愈。晏夫人遂请他帮忙往外间走了一遭,打探夫女境况,这下方知,慕容衍围猎之行已生天大变故。
      慕容衍的排行第十一的儿子慕容殊,不慎被奸邪所害,落入了地底深渊,恐已化成一滩肉泥。这消息于晏夫人听来,虽说震撼,却不足惧。她真正心如焦火、几近崩溃,是在听到那奸邪的名字后。

      晏凝。
      这奸邪,姓晏名凝。

      那手足兄弟自山那头的皇族大营回来,义愤填膺对晏夫人道,十四皇子慕容熠和十七皇子慕容均,在圣上面前一口咬定,是晏凝杀害了他们十一皇兄。
      这两位殿下极尽造谣之能势,言之凿凿说,晏凝接迎慕容殊回国这趟路,已对他们这十一皇兄分外憎恶,后来圣上令慕容殊居于晏府,更使得晏凝对慕容殊仇视深重,乃至心生杀意。
      狩猎队伍班师回朝的前一日,慕容殊吵闹着要跟两个皇弟进山,慕容熠和慕容均无法,只得带了这位皇兄同行,不料没能发现晏凝一路尾行。晏凝终于借机偷袭慕容殊,慕容熠慕容均二人虽拼死保护皇兄,但仍不敌晏凝,被她打至重伤。晏凝将慕容殊推落地缝,随后不知所踪。
      当然,十四十七俩说出这番话时,都眼含泪光,表现得懊恨难当,口口声声怪责自己没能护得十一皇兄周全,令他无辜枉死。

      单是谋害皇子一条罪,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晏凝失足坠下裂缝,在慕容十四十七的口中,自然而然变作了畏罪潜逃。
      这也不难解,但凡往那地缝边一站,再向下一瞅,长脑子的人谁不得唏嘘,这要是掉下去,铁定十八层地狱,哪有生还的道理。
      十四十七将罪过都推给晏凝,占的就是她死无对证的便宜。纵然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大江南北地发出去,也不会有人本事到,把个死人从阴曹抓回阳间来。

      除了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这世上的其余人等仍然认为,慕容殊这种废物,活着就是给人添堵,实在早死早超生。可他再怎么一无是处,好歹也是当今天子的亲生儿子。丧了儿子的老子,即使并不悲痛欲绝,也定然要雷霆盛怒。
      晏闻道跟在慕容衍身边,必须第一个遭受株连。慕容衍一面派人搜捕晏凝,一面就把这老伙计落了大狱。许是因为俩人知交太多年,又或者晏闻道喊冤喊得忒卖力,慕容衍念在往日情分,也不说如何判处晏闻道,就让他跟狱中干耗起来。
      圣上毕竟明治之君,最初的惊怒过后,十四十七二人言中牵强之处便遭质疑。
      晏闻道有吃有喝地蹲着,还能不时被慕容衍亲自去看望上两眼,一时半刻的,老命确实丢不了。

      “我是你娘,自认了解你还要多过你爹。我是个急性子,你爹反而拖泥带水,可你的脾气不随我也不随他,比我更能沉住气,又比他果断决绝。慕容家那两个败类,所谓你谋害皇后之子的理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什么你杀人潜逃,我打死不信!”晏夫人将晏凝安置在寝室床上,说着探手入怀,“我正心急如焚、想出外寻你时,就见这样东西从天而降。”

      被晏夫人展于晏凝眼前的,是一片奇大无比的树叶。
      晏凝只觉分外眼熟,稍作回想便知,这叶子属于生长在地缝岩壁的那棵万年老树。
      她定睛再看,又是一怔。这叶面之上,还有一行以碳灰书就的字迹。

      ——令嫒性命无虞,不日即可相见。

      寥寥数笔,未见得多苍劲有力,但能用碳灰将字形写得潇洒逸动,也属难得。
      而字迹下方空白处,另绘有一奇异图案,由几段弧线勾勒而成,意象如凤鸟翅羽。

      “你看,就是这片叶子,让我暂时对你安心,”晏夫人一边说,一边快速检查起晏凝的伤势,“这图是师父随身佩剑上的刻纹,知者除她本人和我,应不再有第三人。但这十几年她音讯全无,另收弟子也不无可能。所以我猜,写这信息给我的人,同时在叶面上画下这刻文,必定是想让我知道,他跟师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你那时,大约就是和那人在一起。”

      晏凝努力咽口吐沫,只觉得大叶子上的凤羽图忽如活了一般,不一时就凌空飞腾,摇身一变,成了慕容殊的那位赤隼大兄弟。
      拿树叶为纸、碳灰为墨,写这字句给晏夫人的,只能是慕容殊。
      晏夫人说,此物乃从天而降,也是切切实实。火烧作为功不可没的信使,受慕容殊之托,飞到千鹤观上空,找准时机喙一松,将这树叶直直丢到了晏夫人手中。

      照今来看,慕容殊让晏凝叫他作“师叔”,居然非常有道理。
      那位爷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比晏凝还更胜一筹,除了刘嬷嬷,天底下还真找不出第二号人交得出。也就是说,刘嬷嬷在晏夫人之后,确然又收了慕容殊做关门弟子。
      刘嬷嬷是晏夫人的师父,晏凝的武艺又都是跟娘亲学的。论资排辈,晏夫人和慕容殊等位,晏凝则要小上一轮。
      疏通了这层关系,晏凝可当真是牙痒痒得不行。
      至于到底气的是什么,她自个儿却也闹不清。

      “不用过于担心你,我就又担心起你爹。他跟咱俩不一样,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牢狱之苦岂是他能吃的!这许多天过去,也不知他怎样了,我这才决意,亲自回京去探回大牢,如若看他熬不住,就想法子救他出来。哪知,我这千鹤观的门都还没出,就看到了你和师父,”晏夫人紧盯晏凝伤处,没瞅见闺女表情变化,继而又道,“闺女,你这是毒伤。哎?这伤口被人处理过?就是那写树叶信的人?只是这手法,怎得这般不利落,这毒我也识得,是由一种生长于南方的毒草所制,毒性并非甚烈,唯有一点奇特,中毒之人如无外力相助,自己便没办法运功将毒逼出体外。我还道那人如何了得,却连帮你逼毒都不做?罢了,这毒素停滞体内越久,对身体的损害就越大,我这就给你运功。”

      娘啊,您是不知道,那孙子俩眼抓瞎,做事儿基本靠手摸,能把这伤处料理到此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要我看,他没有帮我,不是不想,而是……委实做不到。他那苟延残喘的身子骨,早已自顾不暇,能不能聚起内力都是问题,更别说替我祛毒了……
      晏凝正如此想着,就见“师叔”他老人家,摇曳着周身玄色,在外室半敞着的门前,迤迤然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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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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