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79、百死不悔

　　“既然你把我推开，我的余生也不会有你。我会去寻一个真正值得我爱，敢把一生交给我的人。”
　　凤玉吟说着这话的时候还在心里飞快地思索，要不要为了进一步刺激夕景华而把玉飞麟搬出来。可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出招，夕景华就已经先受不住了，索命一般扑了上就用唇封住了他的嘴。
　　呵，看来是真的急了。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凤玉吟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也并不觉得有多痛快。他和夕景华之间，从来都是伤了对方，更痛的只会是自己。
　　“我就知道不该留着玉飞麟那个祸害！”
　　“你冒充我暗算他那一掌，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你要为了他跟我算账？”
　　夕景华立时拔高了声音，简直已经可以让人听到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你方才说要另寻新欢，指的是不是他？！”
　　好嘛，看来用不着凤玉吟下套，他自己就往里钻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原本凤玉吟还打算认认真真跟夕景华就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好好理论一番，结果却不知谁先把话锋带偏，最后又演变成了乱吃飞醋打情骂俏的局面。
　　凤玉吟还想把话锋转回来，不想这时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不等他仔细看清来人是谁，夕景华就先一步抓起地上七零八碎的衣物将他□□的上身裹了起来。
　　“是谁？！”
　　黑暗中一从微弱的火光徐徐飘来，夕景华感觉到他的紧张，连忙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是我的人。”
　　想也知道此刻会出现在这密道之中的，只能是夕景华的人。凤玉吟面色不善地甩开夕景华的手，扶着一旁的石壁径自站起身来。夕景华也知道他余怒未平，不敢再轻易招惹，只好也兀自披好衣衫从地上站了起来。
　　“宗主，凤王殿下。”
　　来人举着蜡烛将石壁上的油灯点亮，凤玉吟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身材略显佝偻，大半张面孔都被覆盖在一张丑陋的面具之下，乍一眼看去颇为阴森。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来一直贴身照顾夕景华的鬼婆。
　　而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凤玉吟跟着昏暗的灯火第一次看到对方的面孔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的面孔竟与他有着七八成相似，猛一看甚至会让他错以为是看到了自己。
　　而且不仅是面孔，甚至连身高，体型都与自己近乎一致。
　　“属下见过宗主大人，凤王殿下。”
　　他一开口，凤玉吟就忍不住冲着夕景华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的样貌，体态，声音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其实就算夕景华不回答，凤玉吟也能猜到他的用意。只不过突然之间看到一个与自己这般相似地出现在眼前，这实在很难让人泰然处之。
　　“你先带着他上去，贺兰璟的人还在随时监视我，若是他们发现房中无人必起疑心。”
　　夕景华一边说一边牵起夕景华的手，引着他向密道深处走去。凤玉吟此刻也顾不上别扭，乖乖让他牵着手往前走。夕景华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手紧紧扣住。这般十指相扣的安心感实在太让人怀念了。
　　“所以你是给我找了个替身，再找机会把我送走？”
　　看这条密道像是已经有些年月，应该是夕景华早就未雨绸缪给自己留的退路。那贺兰璟自以为把夕景华的一举一动掌握得一清二楚，却不想他被逼到如此绝境竟然还能别处逢生。这样的心机城府若当真有心一争天下，只怕他和风怀璧两个人加起来都未必是他对手。
　　“先前的确有此打算，可后面我又仔细一想，与其把你送到天边去，不如留在自己眼前亲自守着，这天底下还有哪里比在我身边更安全？”
　　他这话倒是让凤玉吟有些意外了。
　　先前他频频走火入魔，凤玉吟镇日提心吊胆，就怕他自己钻了牛角尖，总想着让自己离他远远的才是安全，现在竟然想得如此透彻，莫非是他的心魔已经彻底根除了？
　　也就是说，那神谕功的阴诀当真起了效果？
　　“一味躲藏回避可不是你的作风，你对贺兰璟似乎颇为惧怕？”
　　以凤玉吟对他的了解，他从来不是避而不战委曲求全的人，可这次却表现得十分反常，仿佛每一步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就算是为了他手中的那份名单，以夕景华的武功修为也足以震慑住贺兰璟，何以处处都如此被动？
　　夕景华闻言，脚步立时缓了下来。凤玉吟心道不好，夕景华对自己的身世想来十分避讳，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刚好提起这事。
　　此刻他已浑然忘却自己还在与夕景华冷战，开始忐忑不安地自责起来。
　　“你先前握住我手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么？”
　　“异样？”
　　凤玉吟刚刚正在气头上，当真是分不开心去想别的，现在被夕景华轻飘飘的一句话提醒过来，这才连忙伸手去探他的脉息。这一探让凤玉吟立时脸色一白，慌乱地按着他的手又反复试探了几次才不可置信地向他看去。
　　“你，你的内力……”
　　此刻夕景华倒是显得镇定得多，反而温声细语地安慰起凤玉吟来：“那夜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内力全失。想来应该是两股内力在我体内互相抵冲，既救了我，却也同时化去了我一身的内力。”
　　“怎么会这样！”
　　凤玉吟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夕景华会因此武功尽失。他身为鬼门宗主，虽位高权重，但也同样是众矢之的，如今更是群狼四顾，险象环生，若没有武功护身，他如何与贺兰璟周旋？
　　想到这，凤玉吟忽地背后一阵寒意直蹿上来。
　　原来这就是夕景华一直隐忍被动的原因，他既要从贺兰璟的手中保护自己，更不能暴露自己已经失去武功的秘密，而那贺兰璟又是何等机敏多疑之人，只要这其中稍有差池，他们两人必定万劫不复。
　　而他先前对此浑然不知，甚至还埋怨夕景华独断独行，从不考虑他的感受。如今想来，他只身一人应付这重重危机又是何等艰险与不易。
　　“难道就没有办法恢复了吗？”
　　此时凤玉吟的态度已明显软化下来，连询问的声音里都透着心疼和不忍，夕景华今天说破真相绝非是为了博取同情，但是适当的示弱也是必须的，毕竟他的玉吟表面看似强硬，对他却最易心软。若再不趁此机会加以利用，还不知凤玉吟要跟他赌气到什么时候。
　　“别担心，就算没有武功，我也一样能护住你。”
　　夕景华顺势握紧凤玉吟的手，恨不得将心底所有的柔情和爱意都倾注于这片刻的凝眸间。而凤玉吟明知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可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软，一边不甘心地认命，一边又愤愤地告诫自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他为夕景华破例的次数还少么？
　　都怪哥哥实在是太狡猾了。
　　“玉吟？你还在生我的气？”
　　夕景华明明已经看出他内心松动，却还是故意将面孔凑上去满面忧戚地看着他。凤玉吟本想把人推开，可一想到他已没有了武功，顿时又有些不忍下手，只得别扭地转过脸，没好气道：“你还是先护好你自己罢。”
　　“其实失了武功对我而言倒是好事，至少不会再失控发疯伤害到你。玉吟，你不知道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多轻松。一直以来我都能听到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说话，他就像是一个永远摆脱不了的影子，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他总在我耳边提醒我那些早已经被我埋葬在心底的旧事。玉吟，每一次他伤害你的时候我都只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袖手旁观，我拼了命想去阻止他，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被自己亲手伤害却束手无策的绝望，他让我明白自己从来也不是什么强者，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不是的！”
　　凤玉吟尖声打断夕景华的话，那一句懦夫就像是蓦地扎进他心底的一剑，疼得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他猛然攥紧夕景华的手，一个翻身将他压在石壁上，厉声道：“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的？！以后都不许这么说，听到没有！”
　　“玉，玉吟……”
　　“没错，很多时候你做事的方式的确让人很……很……”
　　“厌恶？”
　　凤玉吟本想用词委婉一些，但没想到夕景华竟会如此坦荡地自己承认。但凤玉吟是舍不得用厌恶这个词来形容他的，便又暗自换了个说法：“独断独行，而且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好像必须把所有人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你知道我没有要控制你的意思……”
　　“你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
　　夕景华果然乖乖地不再说话，可凤玉吟知道这个人就是死性难改，同样的话就算说上一百次一千次，到了真正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一样会不顾别人感受任性妄为。
　　但凤玉吟也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他是对的。
　　慧极必伤，也正因为如此，凤玉吟才更加心疼他。
　　夕景华还在一脸‘乖巧无辜’地等着聆听教诲，却不想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发话。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的肩上一沉，是凤玉吟将额头压在了他的肩上。
　　“玉吟？”
　　“算了。”
　　凤玉吟莫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认命了。”
　　我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离开你，但只要一个理由就能让我放弃一切留在你身边。
　　“认命爱上我？”
　　是，只是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