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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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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漠尘静静凝视手中扼着的女子,确切地说还只是个孩子。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只是看到她眼里单纯的求生欲望,那样的坚毅而澄明。
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夜静谧得压抑,伤口的灼痛感还在叫嚣,成为生命存在的佐证。无声的僵持,让若泠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那没有实质的目光,感觉不到杀意却也没有温度,清冷的如同月光。
聿漠尘的眉峰突然拧得紧了,耳边似乎又萦绕起殿中那些长老们的话来:“老殿主临终托孤,我等自当尽心竭力担起辅佐之重任;少殿主理应……”也许应当遵循他们的建议,结果了这女孩,毕竟在完成父亲的遗志前不该让任何江湖中人见到自己的真面目。
手指间的力道猛然加了几分,手中的女孩随之软了下来,却只是昏厥过去。他只来得及瞥见她倒下前一刹那的表情:不甘,无助,却也坦然。这样复杂万变的表情让他恍惚了,比起殿中那一个个带着面具的老家伙,她的表情颇有可爱之处。
就少殿主的身份而言,不该给她苟活的机会的。可是真要下手时却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她只是个孩子。看着她那满是血污的罗裳就知道她是为了活下去而游走在剑锋刀刃。也许对自己而言她的生命渺小得有如蝼蚁,可是于她却是拼尽了气力想要延续的。
她的脸,没有妆容,相当素净,此刻如纸一般惨白着,却又隐隐透出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可是,她的心呢?怕已是刻满了沧桑,疲惫不堪吧!聿漠尘的心有点乱了,他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只是一枚棋子,而自己有权操纵别人的命运。可是即便尊贵如他,也还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此刻的他,带着俯视众生的气度,却还未曾参透: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并非人力可逆。
也许是为她的容貌,也许是为她的倔强,也许只是为自己,他动容了: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能引起多大的波澜,更何况她能否撑过这清凉如水的夜还是个未知数。既然于己无害,又何必多增杀戮?
鬼使神差,他便糊涂了,竟留下了她的性命。
星相的轨道纵横交错。没有进入之前犹有变数,一旦进入再无法变更。而此刻他一念之差,为自己留下的虽不是祸害,却将成为他心底永恒的伤痛,而这也是他淡漠的一生唯一无法淡然处之的致命伤。
淡淡的檀香,熟悉的温暖。她不是可以拥有梦的人,可是此刻不是置身梦中又岂能有如此温馨的感觉。
试着坐起身来,依旧感受到那噬骨般的伤痛。床榻边是一件染血的罗裳,细看之下辨出是那奶娘的衣饰。若泠猛然揭开锦被,发现自己依旧是一袭黑色的夜行衣。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瞬间就戒备起来,知道看清来人是若阑后,她紧绷的心神才松懈下来。
“好妹妹,你醒了?”若阑满脸的疑惑,“听媚姬说你受伤颇重,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呢!第一次出正式任务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死里逃生?若泠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目光深邃有如清月的男子来。没有来由的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她不懂,他为何要去自己性命却又放过自己。
“泠泠,想什么呢?都出神了,莫不是道鬼门关走了一趟吓到了?”若阑颇为关切的问道,未等若泠回答,又自顾自的开了口,“刚刚医谷的莫大夫来过了,却说没什么大碍,真是奇怪呢,你明明受了很重的伤啊,怎么会一夜之间便无碍了……”
若泠任她一人唠叨着,毕竟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若阑而已。
等到若阑离开,她才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对着铜镜梳理了一番,接着出门向着媚姬的绣房而去。
“若泠幸不辱命!”门外的声音响起的刹那,媚姬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根据影子的回报,若泠受的可是性命堪忧的伤,即便熬过去了,对坊里的事也没多大用处了。自己还为这丫头惋惜了一会儿,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没有错的,她果真是根骨奇特……只是再怎么奇特也没料到她会好的如此之快。
回到自己绣房的时候,鼎炉里的檀香已然灭了。若泠取了竹篾,轻轻的撩拨着,却突然觉得这檀香沫子有些许奇怪,用食指蘸了少许,凑到鼻前轻轻嗅着,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了。
此刻她不知道是自己之所以能避开众人的耳目,悄然回到绣房中,完全赖于聿漠尘。她更不会知道,他将殿中七年才开一次的青鸾花捏成了粉末,混在了檀香中。传说中的青鸾花,无色无味,却有近乎起死回生的奇效。
这些,她都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