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四章 英雄是场不老梦 ...

  •   就在文瑰澜一直以为房间里住的人就是伊剑的时候,事实却无情的嘲笑了她的推理。

      那一天,她一直在观察的病人因为发生急性感染症状而被下令紧急推去手术室。
      病人在一周前曾接受过一次脑部血肿切除手术。术中很幸运的没有出现毒素反应。可不想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急性神经感染。所以手术决定下达的非常仓促,而没有经过陈思维的同意。于是双方及因为对于治疗方案的争执而将病人暴露在了病房之外。

      事情听起来简直就是一场闹剧。但是它却确确实实的发生在了两个在学术界最有威望的院士之间。
      “贾崇文,我最后说一次,病人的身体已经不能经受再一次的手术了。”
      “老陈啊,现在是西医年代,你的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东西我不想再听了!”
      “好。你既然要讲科学,那么我先问问你,他的感染,到底是什么因素引起的?外界的细菌么?那么为什么有些人会发生感染,另一些人就不会呢?难道不分明是因为自身的T细胞不足以抵抗外界的细菌么?就是因为你上一次坚持要动手术,所以才会有今次的结果。”
      “可是内部发炎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难道任由细菌感染扩大就对了么?你这分明是对病人生命的不负责任,请你让开!”
      “我不让!”
      因为是国家院士的缘故,因此两边都是据理力争,不肯退步。
      偏偏整个医院再找不出第三个院士来制止他们。

      文瑰澜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倒是睡得很潇洒,任由身边人鸡飞狗跳依旧雷打不动。只是轻轻皱着眉头,昭示着这一睡,似乎病不那么安稳。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导师的命令突然吩咐了下来:“小文,去拿给他下麻、桂、杏、甘、归、芎、人参、生石膏,小奇去给我拿针灸包,剩下的帮我把他推回病房去,。”
      合了半天他折腾了那么多人过来苦力就是用来在这个时候发挥数量优势的。
      两个大男生马上听话的过来推人,叫做小奇的男孩子也跑了出去。
      只有文瑰澜看了老师一眼,问,“一剂的量么?”
      麻黄、桂枝、杏仁、甘草四味药材是用以发汗解表,宣肺祛风的,生石膏用以清热泻火,当归、川芎用以活血通经,人参则用以护住正气。中医学中说,八月心藏气微,最忌犯邪风,是故文瑰澜的一问是在说是否需要加人参的量。
      陈思维于是想了想,“人参加10克吧。”
      “好的。”

      就在文瑰澜离开之后,两边的口角正式升级成了白热化的斗殴。
      双方人员互不相让,僵持不下。虽然陈思维这边的学生比较多,但是毕竟其他的医务人员都是西医出生,或多或少都向着另外一边。
      看门的武警看这样子不是个办法,考虑到路程问题最后把一众人先拉进了原来的病房。

      药品熬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等文瑰澜端着药进屋的时候,陈思维正在给病人施针。一众西医们站在一边旁大眼瞪小眼,一边威胁说出了事情都是陈思维专断独行的后果。
      陈思维好脾气的贾鸿笑了笑,表示自己很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一边示意文瑰澜把药喂给病人喝,自己兀自在一旁换针。

      病房内本来就不大,围了一群人就更加显得拥挤闷热。
      于是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贾鸿的脸慢慢涨成了猪肝的绛红色,看着陈思维是气定神闲,悠然的注视着手中病人神色的变化,还不忘顺带教导一下手下的学生,考他们能从病人的面色、舌色、呼吸中看出些什么来。
      直气得贾某人双眉紧皱,跺脚声不时传来。

      最后陈思维撤了针,回过头说:“他的病情已经大抵平复了,你们,可以暂时安心了吧。”

      从病人的表情上看,病势似乎的确被遏制住了,但经过贾鸿的坚持,还是为他再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陈思维出了病房,又给了文瑰澜一些方子教她去配了敷在病员的太阳穴两侧。
      “你的气血同他很合,接下去几天要辛苦一下,多照料着他。”
      “好的。”
      “嗯,今天气色不太好啊。”
      “哦,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好好,你是连我吃哪行饭的都忘记了不成?”
      “……”
      “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不说就是了。”
      看着自己的老师走远,文瑰澜好容易松了口气。
      要说她的这个导师,那当然是个神人。因为专业是中医的缘故,易经八卦多少也懂得一些,虽然她不信那个,但每每被陈思维看着的时候,总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让她轻易不敢造次。

      文瑰澜后来知道,自己照顾的那个病人叫胡恩,的确是警察派在毒贩子那儿的卧底,因为在做到最后阶段的时候对方突然提出了要他当场享用□□要求,所以为了免得功亏一篑,他就拼死扎了1500ml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坚持装作没事陪人一路回了家。
      这一折腾,几乎差点就让他当场时就见了阎王,好在还有其他卧底及时知道了事情,找了个机会把他送了出来。
      “没被扎针眼就不错了,很多同事,都是那样死的。死后都不被放过。”
      胡恩说道最后不免轻轻感叹了起来。
      文瑰澜也不禁叹息了一声。
      “别乱想了,好好养病,好早点出院。”
      她说着转身端着空了的药杯出去。然后把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认真的问自己,如果杨羽真的是贩毒嫌疑人,她,还能怎样对他?

      可是上次碰到杨羽之后,医院似乎也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何况有夏夕和他一起,估计他一定是警方的人了。
      难道说,伊剑是毒贩,杨羽只是卧底?
      这个想法虽然明显减轻了她的负担,但是想到伊剑那种游戏人间的神态,若是真的落入警方手里,一定过得不会好,于是又难免有些难过。好歹认识一场。想到他游口华舌同新疆的小贩讨价还价的样子,又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虽然调调奇怪,但极其好听的声音,心头终究是免不了沉甸甸的难受。

      事情又经过了一个多月,手机里依旧没有杨羽的消息。
      文瑰澜难免沮丧起来——哪怕喜欢的感觉完全是自己的自做多情,至少也该作为朋友的联系一下啊。
      但就在她决定接受对方不理不睬的时候,手机却意外的响了起来,那个号码,真的是杨羽的。
      接电话的时候她分明的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甚至于连呼吸声在扩音器里听来想必也定是噪声很大。
      勉力的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对方却良久没有发声。
      这种情况很是有些诡异,令她完全猜不透杨羽的意欲。
      半晌,对面终于传来了声响,虽然PCA编码解码后音质难免发生了变化,但还是能辨认出那的确是杨羽的声音。
      “小文么?”
      “是我。”
      “我是杨羽。”
      “我……知道。”
      “上次见到的时候,很仓促,抱歉。”
      “哦,没事的。”
      “能有幸今晚请你吃饭么?”
      “啊?今晚么?”文瑰澜看了看自己的日程,“明晚可以么?这两天有个病人要照顾,明天我和人打个招呼。”
      “那就明晚。地点你定吧,你比我熟。”
      “我可和你说,我只知道两种吃饭的地方,一种是很便宜的,还有一种是很贵的。”
      “好像现在餐饮界除了这两种也开不下去吧。”
      简单的一句调侃,让文瑰澜突然有种回到四年前的错觉。那么睿智,那么淡漠,又那么洒脱。
      终究是这个男子,让她欲罢不能。
      “就两个人,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都说了,这里我不熟,你拿注意吧。”
      “那你总要让我想想。”
      “成,我明天去医院接你,到时候跟着你走。”
      “好。那,明天见。”

      突如其来的联络和交谈,无疑令文瑰澜不可抑止的兴奋了起来。无论自己对于杨羽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在有机会喜欢的时候放任自己去喜欢,这大约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于是很激动的开始打电话找枫辰娇。
      “诶呀,你又怎么了?”
      “怎么每次我打电话过来你都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那是因为除了要我做感情顾问,你从来都是MSN和我联系的呀。我自己最近也很苦闷呀。”
      “啊?你不是毕业了么?某人不会同意师生到了非师生反而不同意了吧。”
      “诶呀,我们本来就是没什么的。就是毕业之前送了样东西给他,然后他就没有回复我了。”
      “你送了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呀,我研究村上的一个论文。”
      “你不是研究川端的么?”
      “那个BT会吓到人的啦。”
      “村上的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
      “算了,不说他了,反正那个东西都已经给他了,我也圆满了。”
      “你要求真低。”
      “那本来就是啊。他都结婚了,我又没什么可以指望的咯。”
      “是是,你心态好。不过我就听说有学生追老师追到人家老师离婚和她结婚的。据说是我中学高两届的学姐。”
      “这个人家松島和滝沢老早就演过了呀。”
      “……日本就是个BT的民族。”
      “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好了呀,你不要浪费我的手机费了,我跟你说,我很穷的呀。”
      “好好。那个,我明天要去和某人吃饭呀。”
      “谁?”
      “Ageha(“扬羽”的日语发音)同学。”
      “诶诶?他出现啦?”
      “是啊,很神奇吧。前些天在医院里碰到的。”
      “那他请你去饭?”
      “是的呀。这个事情妖孽了。”
      “那么他对你到底什么意思啦?”
      “我怎么知道?反正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当作看帅哥也养眼的。”
      “蛮好蛮好,记得给我拍两张照回来看看哦。”
      “没问题。问题是,人家不会化妆,怎么办啦。去见他总归要不能就这样去咯,难看得要死的。”
      “诶呀,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是啊是啊,来来,贡献点化妆品。”
      “搞了半天是这个事情。”
      “是的呀,你这种在滋生堂混的,总是比我有经验咯。”
      “那么你晚上过来好了。我都在的。”
      “我早不了的,十一点左右才能到你那儿呢。”
      “意思里今天要同床了咯。”
      “是呀。”
      “好的好的,那么我等你就是了咯。”
      “没问题^^那我不浪费你电话费了,拜拜。”
      “拜拜。”

      就这样,文瑰澜下班就冲去了枫辰娇家中,用自己的眼睛彻底打击了对方的化妆技术一番。
      枫辰娇拿着眼线液对着文瑰澜的眼睛发愁:“哦哟,你这个眼睛哪能嘎吃妆的啦。”
      “所以我从来不化妆呀。”
      “好的好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刷子在对方的眼睑上刷,“诶呀,完全看不出来嘛。”
      “给你上小烟熏算了,完全没有效果。”
      “……”
      “放心好了,我会以我们家kyo为模板的。”
      “你说以我爱罗为模板就好了嘛。”
      “诶呀,这个就是一样的嘛。”
      枫辰娇说着跑去化妆包里头找棕黒色的眼影,接着对着文瑰澜的下眼睑折腾起来。
      “往上看。”
      “哦。姐姐你真专业。”
      “这个也是被迫的呀。天天接触这种东西,不懂也难的。”
      “很羡慕的诺,可以到处飞。”
      “很累的好不好。”
      “至少看过很多地方啊。”
      “基本上就是机场-酒店-会展。我和你说,都是看别人做的事情好,我看你还很有前途呢。”
      “没有前途的,中医很妖的,要翻译成科学术语那个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要说服人家听你的就更加不可能了。”
      “都是外人看了好的,自己看自己的行业都没前途的。”
      “这个倒是的。”
      “好了,你看看,还好啦,不是很夸张。”
      “恩,比我化的好。”
      “你化过么?”
      “玩过两次,觉得越化越难看,所以就放弃了。”
      “你这种眼形是要研究一下的。不过适合烟熏妆也不错啦,我就不能烟熏。”
      “……”文瑰澜于是拿着镜子对自己左照右照看了半天,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声,果然长得不好就是没办法。
      “对了,今天校庆你没去,不过我碰到一个人呀。”枫辰娇说着,有些恶劣的咬住了话头。
      文瑰澜本能的感到这个人一定和自己有关系。于是怀疑的看了看对方。
      “谁啊?”
      “你的小学同学呀。”
      “小学同学?你不是去中学校庆么?”
      “是的呀,他是陪女朋友去的。还和我确认说小时候很喜欢你的。”
      “到底谁啊?”
      “还有谁啦。”
      “秦天华?”
      枫辰娇笑了笑,以那种总是很悠然的,透出很多成熟感的笑容。
      文瑰澜这时候对秦天华当然已经不存什么感情了,毕竟历久而弥新这种感情,不可能发生在十几年都不曾有过交集的孩子身上,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有些脸红。就好像一个不可能被拆穿的谎言突然之间被人拆穿了一样。
      “有没有搞错啊,都多久的事情啦。”
      “情窦初开嘛,总是记得比较深刻的。”
      “这年头,走起桃花运的时候真是什么都来。”
      “还有呀,他问我要了你的电话,我想你们以前到底是couple所以就是给他了哦。”
      “离couple很遥远好不好,而且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不是。”
      “那你自己和他讲好了。卸装的在这里,你自己弄哦,我先去睡觉了。”
      说道最后,枫辰娇决定拍拍屁股走人。
      文瑰澜于是很无奈的“哦”了一声,开始拿着卸装油进卫生间。
      过了几分钟,又跑出来抱怨说卸不干净。于是被枫辰娇数落了一通,说卸装油是不可以蘸水再洗的。
      “那个沾了水怎么还会有用啦,你化学都白学了啊。要卸干净了再用温水冲的呀。”
      “那么我想着一头亲水一头亲油呀。”
      “我服了你了。”
      文瑰澜趁枫辰娇转身的时候轻轻吐了吐舌头。然后想着果然是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精通的东西。
      那一夜,她想了很多东西,想她这一生,在意过的人和事,好像突然间来了个大汇总。很多纷繁的情绪,都来不及去记录和表达,就和那人彻底的错过了。比如秦天华。

      第二天和杨羽出去的时候她最终还是对自己的妆容不那么满意,不过这大约就是古人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吧,只有在面对真正的心上人的时候才会想到去表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直到此刻,她才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对黄书磊的究竟是不是可以定义为“爱情”,他们交往了三年,但是她竟然也不曾为他学会打扮自己。
      所以,那其实真的是咎由自取的结果吧。

      * * *
      两个人最终很没有品味的去了一家日料店。原因也很简单,文瑰澜吃腻了中餐的大鱼大肉,杨羽则极力抵制西餐。而偏偏文瑰澜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推荐又氛围适合聊天的特色小吃地儿。
      杨羽于是啜着满满大和情致的大麦茶,拉开了两人谈话的序幕。
      “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四年多没见了。”
      虽然依旧是很淡漠的语调,但是文瑰澜却能明显的从中读到一些愧疚的尴尬。这让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是如果反过来想的话,自己不是也没有联系对方么?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
      “是啊,都说光阴似箭,岁月倥偬。”
      “我一直以为你会去学个文学历史什么的。”
      “不行啦。真的成了学究派什么东西都要找根源,那就没意思了。”
      “那倒也是。不过以前不是说是打算念工程么?”
      “都是小孩子的梦想啦。我现在看到电感电容三极管就头疼,所以读了一阵子电子就决定还是转行算了。”
      “有那么夸张。”
      “有啊有啊。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电子系有首诗,说那个‘汇编语言不会编,微机原理闹危机,量子力学量力学,随机过程随机过’。”
      杨羽听后不免觉得有趣:“你背得倒是挺溜。”
      “对啊,每次考试都是在宿舍里这么安慰自己的。”
      “那倒是还有精力学二专。”
      “那个是额外的兴趣了嘛。学有兴趣的东西和学没有兴趣的东西的感觉是不同的。”
      杨羽于是依旧磕着茶,看文瑰澜兴奋的说着她过去四年的生活。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默契,如果杨羽不开口,那么文瑰澜绝不主动去问他的情况。包括促成他们真正相识的那次旅游都缄口不提。好像如果不过说,时间就会静止下来。
      周围绛红色的竹帘,写着偌大的黑色草体店名,于人工打起的暖风中摇曳,隔绝了外界和这室内的一方幽暗小室。
      杨羽持续静默着听文瑰澜说她这四年形形色色的生活。
      军训时候莫名其妙的因为班子生病而当了一次优秀小班长,后来更因此莫名其妙的被拉去校学生会做宣传,因此搞出了很多洋相,也有了很多精彩。
      舞蹈大赛上因为前排的人忘记动作而导致代领一群人做了一串鸭子走。
      服装表演因为主持人生病所以临时跑上台去说错台词。
      辩论赛上忘记发言顺序被主席扣分。队里一起做游戏的时候从来都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回忆起来,似自认为平凡的大学生活还有着很多可以点缀和诉说的东西。
      就在她兴奋的说着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不经意的发现杨羽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幽幽闪烁出一种可以称为羡慕的情绪。
      于是她慢慢安静下来,大着胆子问,“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说,你听烦了吧?”
      出乎意料的,杨羽虽然顿了顿,但还是接下了她的话,“没有,只是觉得你的生活很精彩。我的日子很无趣的,你一定不爱听。”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文瑰澜有些难以应对。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可是那脸容总是一贯的俊逸淡漠,不逼人,却清高骞傲,让人同样不敢接近。
      “不会啦,每个人总是因为太熟悉自己的生活所以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别人听起来都是很精彩的。就像以前在学校听心理讲座的时候,老师说有一次给一个博士看病,那个博士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可是他明明已经是个博士了啊。你猜他对医生说什么?”
      “博士有什么用,我周围好多博士,未必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杨羽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想到文瑰澜却像看怪胎似的盯住了他。
      “这事情你听过啊?”
      “没有啊。”
      “那怎么猜那么准?”
      看着文瑰澜问得一脸真诚,杨羽终于笑开来。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同那故事中的人不谋而合。
      那么,是不是这样的无奈其实并不仅仅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呢,又或者,自己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个道理虽然人人都懂,但是真正能够折射到自身的,又能有多少呢。”
      “果然还是你能总结。”
      杨羽有些心虚的笑了笑。
      这个时候,文瑰澜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接起来,竟然是秦天华的。
      出于一种文瑰澜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的避嫌心理,她离坐和对方聊了一会儿,都是些平常的话,最后也是说希望周末能有幸请她吃饭。
      这年头总不成流行有请丑女吃饭的喜好吧。但女人的虚荣还是让文瑰澜没有推卸。哪怕对方有女朋友了也好,哪怕对方可能只是客气的说说也好,她的确是想知道这个小时候她一直看好的男生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男朋友?”
      想不到,归坐的时候杨羽竟然出乎她意料的打开了一个八卦的话题。
      文瑰澜为难的笑了笑:“没有,一个小学同学,前两天校庆的时候碰到的,也说要吃饭呢。”
      “还挺忙的。”
      “正好都撞一块儿了,一年都找不到第三个请我吃饭的。一般都是AA来的。”
      “那我还真荣幸。”
      “别说我了。你呢?什么时候把女朋友拉出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文瑰澜还是在笑,只是笑得是自己都不能坚持的僵硬。
      杨羽又怔了良久,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次找你,或许的确和这件事有点关系。”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文瑰澜有种自背后升起凉意的感觉。虽然,不过乐观的理解,或许杨羽的这句冷幽默后面会提出让她做女朋友的邀请。
      但是文瑰澜却直觉的知道,对方绝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折算什么?苦思了四年后的觉悟么?她即使会痴心妄想,但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怎么了?”
      听到回答的时候,杨羽不禁抽起一丝苦笑。那个女孩子果然是了解他的。他长至行将而立的年龄这一刻为止,唯一一个真正让他感到能够彼此不误解的交流的异性。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有一起走下去的可能。
      “伊剑,一直没醒。”
      依旧是六个字。如果说上次重逢时的留个字让文瑰澜如遭晴天霹雳,那么这一次的六个字,比之上一次带给她的冲击,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甚至无法理清这背后一切的逻辑。
      在不知道的时候,就保持沉默。这种行为无疑是明智的。
      但是文瑰澜现在会这么做,绝不是因为她够明智。她只是,一时无法反应。
      杨羽的声音继续平淡无波的叙述着一个完全超乎她的猜测的故事:“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那一天,我的确是因此而去的医院。那天在你家的行动之后,他因为轻微的□□和□□中毒,被送去专门的军事戒毒所治疗。后来有一天,看护的护士突然说人不见了。再被找到的时候就被发现浑身几乎所有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
      在听到杨羽用一种极尽平静,却已低沉到几乎超越了发声极限的嗓音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文瑰澜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她唯一能表达情绪的途径。过度的震惊让她几乎完全丧失了表达的能力。几次起口,却找不到语言。一种无可描摹的疼痛无由的折磨上她的神经。仿佛那一根根断去的骨头就长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说,都是用针孔注射毒品扎死的么。
      这句话,她当然不会问出口。
      她只是不明白,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总是玩世不恭,总是浪荡形骸的游戏在这个人世间的人,是怎样决定让自己去担任这么一个危险的角色,而在被报复的时候,又是怎样去承受的。
      她第一次没有胆量去看杨羽此时的眼睛,因为哪怕不去看,她也能感受到杨羽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比浓烈的悲伤。
      “医生……怎么说?”微微颤抖着,问了一句明知多余的话。
      她只是觉得,需要找一个声音来打破这难耐的沉默。
      “如果能醒,就有希望。”
      同样没有意义的回答。但也终归是一种希望。
      文瑰澜安慰性的对杨羽笑了笑,看见对方眼睛里,从未有过的悲伤。
      言语已经太过无力,所以她只是大胆的伸出手,去传递给对方的手背一些温度。
      这种接触是可有可无的。也谈不上什么浪漫的气氛,却让空气中弥漫出一种柔和的温情。
      杨羽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你还没问我,为什么我的女朋友会和你有关系。”
      “你说。我听。”
      文瑰澜在回答的时候,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这一刻好像已经不是在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是想成全他,让他不再看起来如此孑然一身,孤单骄傲的独自支撑下去。
      所以在杨羽皱着眉说出他要找出凶手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的惊讶。
      他不爱她,她也不再奢望,但是只要他还需要她,那就足够了。

      那一晚,她在海边的长椅上吻了他。
      很轻,很简单的一个吻。满含一种悲凉而绝望的爱恋。
      但是,这个世上,真诚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被传达出去的。而况杨羽从来都不迟钝。
      他淡淡的皱着眉,好像在思索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你明明都清楚,又何必……”
      “我没学过表演,怕演不好。”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感到杨羽还在她腰际的臂弯用力的收紧了一个尺度。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接触,她甚至错觉的从中感到一种深浓的无奈的爱意。可是却没有一个事实能够证明杨羽是爱她的。
      他只是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然后要她这个还算机灵的人,做一个名正言顺的中介。在他无路可走的时候能有机会联系其他的人。爱情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幌子,哪怕他明知她会假戏真做。
      但当她再一次看到杨羽的眼睛的时候,她却动摇的自己的判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都市的霓虹灯火下依旧清澈的一直透到心灵深处。
      而从那里面,文瑰澜读到的除了愧疚和悲伤之外,还有一种叫做怜惜的东西。她虽然没有勇气去确认,却还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对方的额头。
      “朱利叶曾经对罗米欧说过,嘴唇才是用来kiss的。”
      “你是朱利叶么?”文瑰澜在收到对方的调侃时,毫不犹豫的“调戏”了回去。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另外的一种默契。
      当悲伤弥漫的时候就一起换一个思维。

      “那我还要不要见我的小学同学?”
      “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男朋友么?”
      “我没有撒谎啊。真的只是小学同学啊,而且人家也又女朋友了。”
      “那为什么还问我?”
      “怕你吃醋啊。”
      既然假戏还是要真做,那么与其清醒的疼痛着强迫自己不爱,不如索性在还有戏可做的时候放任自己在那虚假的爱中陶醉。
      如同是一场鸠酒的宴席,明明知道是毒药,却依旧甘之如饴。

      这样的感受,文瑰澜甚至连枫辰娇都没有告诉。
      那是她自己的毒药,甘之如饴的流毒。无人能解。

      只有后来在和胡恩闲聊的时候,会提上几句,出于一种十分病态的,只能让永远再没有交集的人知道的一种心理。
      后来胡恩的病情大好出院了,文瑰澜的日子于是至少在表面上,归于风平浪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