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一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
-
文瑰澜从小就自认为是一个平凡家庭中平凡的孩子。
一切得到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一切得不到的东西,也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其实是很幸福很幸福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背唐诗,念顺口溜方面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天赋的。也不会因为自己很平凡很平凡到即使不算难看也绝对和好看无缘的长相烦恼。
一切存在的她就自然的接受了,一切不存在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强求。
小学刚开始的时候,她学习写字,上画画班,书法班,兴趣小组。和同桌的男生为了桌面上的方寸之地而展开“殊死”抗争,然后被老师叫起来罚站。每天晚上等着奶奶来接她回家,带着她最喜欢的烧卖,再去买两毛钱一串的臭豆腐。
后来长大一点,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搬了家,转了学。在新的学校里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九岁的孩子,和同龄人一样,对于感情的事情仅仅有很小一点点的认知。
但或许就是这一点点逐渐增长起来的认知,让那种理所当然的自然而然的世界,缓缓退出了文瑰澜的世界。
她于是渐渐知道,自己的成绩其实一直都是很好的,好到会因为一次没有考到班级前三而被妈妈责骂,被老师留下训话。也是同时,她开始学会撒谎。
年少时光,对于感情还只是懵懂懂得的新班级同学硬是说她与同桌的鲁厚文很般配,更有甚者还找出了依据:瑰澜姓文,她的同桌正好“厚文”。所以他们明显就是“天生一对”。可惜,她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喜欢那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所以她大声的向全班宣布,她喜欢自己前一个小学的同学——秦天化。就这样,同学们轻易的打消了他们的话题。
孩子或许就是如此,真诚而懵懂,轻狂又幸福。
小学结束之后,因为进入了当地最好的一所市重点中学,所以便和过去小学的多数同学都慢慢失去了联系。写信也好,电话也好,拆迁,备考,朋友圈的改变,终究都让曾经渐渐被埋藏了起来。只有她的谎言依旧继续着。
她甚至认真的告诉别人关于秦天化的很多很多事情。他的数学天赋,他的专断独行,还有他的俊逸洒脱。连她自己都诧异自己为何能将对方的事情记忆得如此清楚。
她和他,明明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而她所做的,也只是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看着他卓尔不群的耀人才华。如此,而已。
即使当时她自己也展现出了过人的文理天赋,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强手林立的市重点中学初中部名列年级前茅。他和她依然是永远联系不起来的两个世界。但是她还是认真和坐在她前面的枫辰娇说着她和他的故事。
哪怕所谓的“喜欢”已经只是一种习惯的谎言,不过是她幻想未来的白马王子的虚荣所致。
有一天,文瑰澜突然在一部叫做《圣斗士星矢》的日本动画里找到了一个形容秦天化最为确切的形象。那个一朵莲花之上,盘膝而坐,不染尘世喧嚣的战士,那个被称为最接近神的人类,那个看清了一切阴谋策划,却依旧不动生色的人——沙加。
《菜根谭》有语: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者为尤洁;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
所以在那时少女的心中,自己的白马王子便是这样的不染污泥,不用机巧之人。那个有着一股子英挺冷冽的霸气,即使没有黄金衬托,只穿一件简单白色衣裳依然能让人看到他身后的万丈金光的样子。
或许也就是因此,她毫无理由的热衷上了这样一部简单而热血的东西。
让正义每三十分钟彰显一次,让孩子们忘记家国地域,为了大地的爱与和平而战的天真主题,却让她一次又一次为了那些虚拟人物的生死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也是同时,风烟大漠的帕米尔,山紫天蓝的西藏,一涧飞流的五老峰,一碧万顷的希腊爱琴海,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东西,以一种超乎现实的价值在她小小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不可估量的重要位置。
以至于,在六年后,当文瑰澜免试直升了当地最有名的大学后,她义无反顾的制定了那任谁看来都荒唐无稽的毕业旅行计划:登庐山,然后飞拉萨,走喜马拉雅山,一直到帕米尔,再打道回府。
那时,她已经再不是那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孩子。不过是固执的坚持着孩堤时候的梦想,就如同很多年后的她,坚持着那同现代都市相抗衡的古代风俗一样。哪怕在经历了很多之后,她已经学会了去妥协,去看自己灵魂里丑陋的一面,去接受那个错过很多很多次的自己。
高一时,因为房地产的低弥,做文职的母亲被牵扯进一个房产贷款的经济案。收到拘留通知的时候,她愣了很久,最后平静的将事情留给了一直被她当作家里的顶梁柱的父亲。可是仅仅两个月后,父亲单位的人却找到了学校,告诉她他父亲也因为同案被拘留。
拘留转逮捕,只是几天的事情。哪怕她那个时候还没有满十六岁,还需要一个法律上的监护人。她也甚至连检察院的大门都没有踏进就被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姨妈阻拦在外。
空前的无力感瞬间占领了身心。
悲伤中慢慢多了一种叫做自私和仇恨的东西。得不到想要的,做不到想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案子一直在拖延,因为检察院既没有证据也不能就此承认自己抓错了人。
于是一个三个月的逮捕期延了再延。
当期望一次次的落空,当失望一次次在那种叫做CAMUS的V.S.O.P中变成头痛的迷醉,世界的良善,于她而言就已经都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几乎有一年,然后大家都渐渐知道了案情的动向,检察院和法院的消息频繁起来,有并不熟悉的父母的朋友打电话过来。
于是,认识的人,就这样不一样起来。
于是她开始以不多的人事经验,游刃在成人的世界里,看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里面,人和人如何的勾心斗角。
在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独自点亮了一支蜡烛,抬眼看窗外繁华的都市,心里想到的,却是那句动慢界很有名的话“好人,都是死了的”。
那晚,依旧是那瓶叫做CAMUS的V.S.O.P,让她想起那个叫做CAMUS的作家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人只有在清醒的一刻才是痛苦的”。
而那之后,她所做的,只是让生活尽可能的维持原来的样子,该笑的时候笑,该玩的时候玩,该复习的时候复习。说着一个又一个自己父母在外出差的谎言。只因为,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不再联络的人过去父母的朋友,她依旧觉得是理所当然。反是那些依然会来关心她,问候她,甚至于因为她无人照顾而将她接入家里的叔叔伯伯,成了她对于自己判断的迷惑。关于良善,关于真心,关于无私。
唯一的亲戚因为很多事情上的意见冲突而最终再无联系,她于是也就这样从十六岁长成了十七岁。并在那一年的时光里自以为完好的掩下了一切不寻常的家庭情况去生活。
只是,当关怀再次降临的时候,她却恍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坚强。那些所谓的坚强,不过是还是骗过了自己,再去欺骗别人。
简单的打工根本不可能支撑自己的花费,奖学金亦不过可有可无的点缀。
所以,当有伯伯突然开车跑过来,把她拎到友谊商城买二十块钱一包的日本方便面的时候,她就理解为什么很多女生都喜欢傍大款的原因。
也于是明白了自已原先的生活其实已经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早就明白了,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曾经所有,可是原来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在没有失去之前,人们根本不知道它原来也是会失去的。比如父母和家庭。
生活于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在学业上依旧是那般轻松自在的优秀。只不过断了出国的念头。兴意阑珊的草草接受了直升的事项,并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周末继续去麦当劳打一小时4.5块钱的小时工,一天8个小时,周五到周日。由于在学校已没有太多学习的负担,所以还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写那个时候非常稀有的C++小游戏,卖给别人来换取多一点的零花钱。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积攒到了五千多元,加上自小于逢年过节时候积攒下的上万元红包,在七月份的时候,她终于独自一人,带着两张银行卡,领着沉重的行李,坐上了开往庐山的火车。开始了一段她虽然不被家里允许,但是也没人能够反对的毕业旅行。
而就是在那鄱阳湖畔的庐山上,她遇见了那个让她甘愿去为他虚华一生的人,那个让她再一次决定要去相信人间情意的男子。
* * *
那一天,她露宿在九江庐山五老峰之上。
于第二日清晨起了个早,于第四峰颠,俯瞰迎客苍松之所,看那红日初升。
苍秀峰上,日色浅冥,山岚如涌,一线金红破开幽暗,洒落万丈白芒似洗。红云片染,一层一层蔓延开去,镶上纯金边沿。
于是山岚也镀了色,扬起一阵阵欣喜的微风,吹起鬓发成缕。
文瑰澜一人看着这一天一石的壮景,虽然赌看很有些个寂寞无聊,好在倒也适合她喜欢清净的脾性。赤脚踩在石头上,或站或趴的,举着相机拍下一幕幕的瑰丽,更有中抛开一切约束的自在。
可就在她拍得正高兴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果然,这样的美景该不可能只有她一人想要欣赏。
不得不起身穿上鞋子,顺带侧目瞟了瞟来人。
很高挑的男子。这个认识让文瑰澜起了两分警惕。压下相机,悄悄攥了一颗石块。
浮云偏在此刻飘过,让那红日的光芒正照耀到眼上。撒出一道夺目的绚烂。于是,她禁不住诱惑的还是抬起手,拢了拢发丝眯了眼去看那清澈的红。
山很高,空气很冷,天也就很干净,把这日出诠释得越发的美。
时间缓慢的流淌。文瑰澜的戒心也就一点点的放下。
浅笑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日色的金红已褪了几许,换出一碧万顷的天空。
于是她也就起身,拿着相机去抢这日出最后的尾巴,以及朦胧奇秀,峰接霄汉的五老峰的晨光。
转了一圈回来,发现方才的男子仍在。于是钻进帐篷继续睡觉的计划被立刻被她取消。拿出了面包和豆奶,离男子远远的坐下开始早餐。
可惜那人却似乎对她这般的行为来了兴趣,如同突然发现了比这庐山的景色更有吸引力的风景,款步走近了她。
“一个人?”
典型的骚扰式搭讪。文瑰澜手中的动作一顿,低眉思忖片刻,随即放下了面包,起身朝对方大方一笑:“嗯。反正家就在山下头。你呢?”
“我?正巧路过。从来没上过庐山,所以趁机游玩。”
听完回答的文瑰澜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毛:“你就这么什么也不带的起那么老早来爬山?”
“带了眼睛和心。这还不够?”
“那也是。”略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话题似乎进了奇怪的局,无话可说,却又不得不继续。如若不然,只怕又会陷入令她更加不安的静默。强做大方的伸出手,“我叫文瑰澜,交个朋友吧。”
男子的身子于是有一秒钟的迟至,然后露了个优雅的笑,伸出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杨羽。”
“诶?”听到对方的名字后,文瑰澜显然毫无准备的惊讶出声。
扬羽,哪怕是不同的字,但是这个读音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熟悉。在一部叫做《婆娑罗》的漫画里,那个叫做扬羽的男子,于风沙漠海之中,赫然而出,以血肉之躯挡下了刺向主角的利器,然后又如同出现一般,飘然离去,消失在漫天沙尘里。
所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知道正在和自己握手的对象就叫杨羽的时候,她的这一点惊讶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杨羽不知道这些。所以谈资也便由此而生。
他在松开她手的时候,问了两个字:“怎么?”
“啊……没有,很好听的名字。”
“只是这样而已?”
他的声音那有些冷,却不失温,眼神中淡定而自信的怀疑落在文瑰澜身上。
她于是偷偷地扁了扁嘴。
“就是有一个很喜欢的漫画人物,和你名字的发音是一样的,所以刚听到的时候……不好意思。”
抱歉的笑了笑,然后挠头。全然未觉这些个小动作已尽数落在对方看中。
精怪而又憨态难抿,这个结论更燃起了杨羽的好奇心。
“那看来是我落伍了。”
“没有没有,是我这个人比较不切实际罢了。”为了一部动画做这么个旅行,务实的人怕是都不会的。而况是为了一个名字而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产生出亲切感,以至于生出了递上两片面包和一瓶水问对方是不是需要的热忱。
不过她其实本以为对方会拒绝的,谁知到杨羽只是冲她笑了笑就结果去同她坐到一起吃了起来。
“那个扬羽,你为什么会喜欢?”
“呃……喜欢就是喜欢了,也没什么特别啊。”
“是么?”
还是那样淡然却确定的反问句。叫做杨羽的男子周身散发的,是一种甚至可以称为高傲的气息。
文瑰澜于是也就没有经验的泄漏了真实答案:“嗯。因为很温柔,很强大,像风一样悠扬,像羽毛那样轻灵。”
带有磁性的嗓音和公正的排句,某种意义上带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潜台词,可是又是充满了奇怪的不真实味道。杨羽于是似乎是越来越来劲了,他决定逗对方一逗。
“知道不切实际,还喜欢那这种二维人物?”
“那也没有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让人看到希望和美好。”
本来只是想挫挫小孩子的锐气,不想对方竟是越挫越勇:“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一个事实啊。”
杨羽于是笑开了,“事实,要讲事实的话,你一个人女孩子,露宿在五老峰上,可是很危险的。”
对上文瑰澜再次警惕起来的眼神的时候,杨羽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我要是有心对你如何,你便真以为你的那些个小聪明够用?”
言语间,倏然扣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腕,瞬间欺近的距离,让那刹那喷薄起冰冷倔强的眼神完好无损的落进了视野。
文瑰澜狠狠的皱眉。
手腕急沉脱开对方钳制,另一只手也同时抓起一把碎石朝着对方眼睛撒出。
刚逃脱的手腕一翻,直取对面男子的咽喉。
一系列反应让杨羽大吃一惊。
双脚一蹬避开沙石,就势抬起一臂,自内而外反抓落对方伸来的手腕。
这下若是被抓实了,下一手无疑便是攀势而上的反扭,不拗得人脱臼怕也定会半天动弹不得。
文瑰澜于是只得放弃进攻,先一步逃了开去。抬腿照着对方没有站稳的腿脚内档扫落。
杨羽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子明显是充满了他未知的很多元素。
而且,这样一个女孩子竟然有着足以搞定一般地痞流氓的能力。
笑容加深的瞬间,他跨上一步,侧身连带文瑰澜未曾踢来的腿一起防了过去,堪堪伸手抓到对方踢来的足踝。这一招不但化开了文瑰澜当前的攻击,连带她下面要去蹬对方下身的脚也一并没了落处。
文瑰澜虽然也明白过来,可是动作的势头已经止不住了。就看杨羽抬手一掀,将文瑰澜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再次被扣住手腕的时候,恐惧不可抑止的涌上文瑰澜心头,刹那传遍了全身,令她一阵发抖。
她是真的没想到对方变脸竟然变得这么快。双手在刚才被摔出去作为支撑的时候就已然挫破了表皮,血滴落在砂土里,掌心传来阵阵疼痛。不但手被扣着无法动弹,连腿股都被对方以膝盖顶住,这种姿势于她而言,已然不蒂于无声的凌辱。
她暗自咒骂着自己的无能,然后倔强的迎上了杨羽那轻轻带着戏谑得意的笑容,恐惧心终于被那满满的嘲笑燃烧成对耻辱忍无可忍的愤怒:“放开!”
“这台词很老套了。”
依旧是看着玩于鼓掌的猎物时候的笃定。硬朗的眼眉和逆光下看不真切的眼。
文瑰澜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咬牙,不甘。却终于成了背水一战:“我的小聪明不足以骗过的对象,应该为自己的智力而维持等价的自重吧。”
杨羽于是笑了起来:“好逻辑。”他大方的放开了对对方的压制,还是那样的淡淡却不容忽视的自信,“看不出,你还学过一点格斗技,不是那些无用的女子防身术。”
听到评价的瞬间,文瑰澜知道自己是彻底的,被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意冲昏了理智,她愤恨的抬脚狠狠蹬向对方,可是还是挡开了。
“小姐,这样子好像是我得的便宜比较多啊。”
盛夏的季节,早晨虽然凉爽可也不会穿得很多,所以如果是坐在地上踢人的话,即使是贴身的牛仔短裤,从杨羽的角度看一定还是,走光不少。
于是一向自负理智的文小姐因为彻底的恼羞成怒而蹬得更加用力。
杨羽于是赶忙松手后退了两步,潇洒的负手而立:“无怪孔夫子说,惟什么与什么难养也。”
“现在的男人就只会求救孔夫子那千虑里头的一疏。”文瑰澜这次是真的气急了,爬起来拉了帐篷去理东西。
“你不是这样就生气吧。”
“离你这种危险的存在越远越安全。”
“呐,说正经的。以后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前几天刚在山里发现两具女学生的尸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文瑰澜整理东西的手于是顿了顿,而后越发动作得快了起来,“凶手不是你么?”
杨羽于是瞥了正抿着嘴生气的女生一眼:“是的话,你现在连内脏都被挖干净了。”
“还真有组织有纪律。”意识到杨羽投来的诧异的目光,文瑰澜冷冷哼了一声,“看什么,不是为了拿去卖钱,何必挖人内脏。这世界又不盛产变态。”
“兴许是谁《沉默的羔羊》看多了。”
这一回答,调侃中带上广博的文学气,文瑰澜终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是同她这一生遇到过的所有其他人都是不同的——她竟然,捉摸不到对方哪怕一点点的性格基调。于是只剩下嘴上的不服软:“那不应该是你么?”
“难怪都说女人器量小。”
文瑰澜于是被气得瞬间找不到反驳的言辞。“你那样是人都会生气好不好?!”
“我就不会。”
话音刚落,杨羽就看到有一个物体从帐篷里面飞了出来。不巧的是,他这次离得太近,竟没了躲闪的余裕。一只番茄,正中眉心。
“小姐你练过标枪啊。”
“我赶过鸭子,谢谢。”
“可是我不属鸭子啊,唉……”伸手接下第二只飞来的西红柿,当然这并非因为他反应快了,实在因为这只扔得太偏,正好扔他手边,“这样浪费西红柿是很不好的习惯,贫困地区很多百姓都没有东西吃啊。”
“那就给我闭嘴!”
文瑰澜虽然心情比刚才舒畅了一些,但毕竟还是非常,相当,极其的很不爽。
拿出随身的行李开始收帐篷。
却看到杨羽正在那里拿了自己放在一边的纸巾擦脸上的番茄汁水。
“我说你这人,怎么也不问人是不是同意就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杨羽一脸理所当然的回过了头,“难道你要我就这么听任它滴到我衣服上?”
“那你也要问我一声啊!”
“就是两张纸巾而已啊。”
主人理所当然,客人理直气壮。于是文瑰澜只有干瞪眼份,心中却是将那人骂了一百遍“没知识没文化没礼貌”、
杨羽擦好脸,将用下的纸头扔进刚才装豆奶盒子的塑料袋,然后去帮文瑰澜起帐篷的钉子。
“像你这样弄,这东西可是撑不了几天的。”
杨羽说着接下了对方手上的活。拔出了铁钉,然后开始放角绳,“绳子这样系,也会磨损得很快的。”
文瑰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赶到了一边,看着对方驾轻就熟的卸帐篷,卷起防潮垫,三下五除二的将东西塞入旅行的背包,一边还要听对方的训斥。
杨羽收拾完,扎好背包口,提着包问文瑰澜:“要我帮你背么?”
“不用。”
想也不想,文瑰澜伸手去抢对方手上的背包,可是偏偏被闪了过去。
“你手上的皮磨破了,等下去水里洗一下。”
“不用你管。”
她说着,便又去抢自己的背包。奈何杨羽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于是背包被举起来,她使尽办法都拿不回来。
争了一阵,文瑰澜就争不动了,嘟着嘴往地上一坐,宣誓自己今天都不下峰了。
杨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淡漠傲气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上一种深沉的痛。“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彼此防备?帮助也好,擦肩而过也好,只要是陌生的,只要是不知道背景,就是很危险的存在。对于你来说,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这样的说法,可谓正中文瑰澜心门,她于是不甘的用反驳来掩饰:“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目的,这样的时候,交出信任,结果伤害不仅是自己,更有关心自己的人。就像那两个女孩子,她们死了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家里怎么办。”
“不信任,就不会有危险了?”
“至少可以降低吧。”
“但是,会活得很累吧。总是防备着,质疑着。”
“责任本就是负累的。但是有负累,才会有偶尔释放的快乐。凡事都有两面性。”
朝阳撒出一道金红,划过文瑰澜的脸,也照亮了杨羽投来的,再一次的诧异。
“你怎么会想到提这样的问题?”
“因为觉得你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张满了硬刺的刺猬,有的时候又那么希望别人的关怀,所以心血来潮了吧。”
“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有关系吧。”
“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帮你呢?甚至明明知道对我的怀疑可能会伤害到我的自尊。”
“你这人真是很烦啊!”
“呵,今天,好像的确是话多了一点。”
“那就到此为止。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如果我也拒绝呢?”又是那样捕捉到猎物时候的闲散得意。
文瑰澜恨透了这个眼神,却又真的是无可奈何。那话,其实是对的,现在的主动权分明不在自己手上,甚至于,杨羽所有的话,都正中她的软肋,所以才让她更加的生气。
放弃背包的刹那,她看到了杨羽再次扬起的唇角,然后听见对方说:“去三叠泉吧,正好现在人少,又可给你洗手,还能看见彩虹”。
于是,两人就这样不打不相识的渐渐熟悉了起来。游玩也竟是分外精彩。
有了杨羽这个导游,文瑰澜原本就有计划的游程变得更加生动和丰富。时光也如梭般飞逝,直到两人最后都饥肠辘辘,然后文瑰澜摊手说干粮已经确定耗尽的时候,不得不开始寻找餐厅。
“哪,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说呢?”
“知道还会问你?”文瑰澜一边夹着一根庐山小白菜,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杨羽于是笑了笑,“信步而行,而已。”
“——其实你不是也不信任别人么?学历也好,家庭也好,工作也好,从不去谈起。也不会去问,这种礼貌本身,也是一种怀疑吧。对自己的,别人的。”
“所以说你像刺猬,睚眦必报。”
“明明是你虚伪。还不承认。”
杨羽于是看着文瑰澜并不好看但是却透着一种江南灵秀和少女青涩的脸庞做出略带泄气的撒娇的嘟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仰身靠到椅背上,修长的身躯伸展开来,单薄的衬衣勾勒出浅浅的腹部曲线。
文瑰澜再次咒骂一声对面人的相貌。不但长得帅,连身材也标准得无可挑剔,最可怕的是那双漆黑得清澈的眼,明净的好像不染世俗的烟。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过了今天,或许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知道那些又有什么用?”
“不想说就算了,和你说话真累。”
虽然文瑰澜不甘愿承认,但是同对方的较量中,总是处于下风似乎已经成了事实。她也就只有如此接受了。
因为,在她,甚至是在当时的杨羽看来,这一场萍水相逢也就到此为止了。
过了这顿饭,他们就会分道扬镳,而此后,天大地大,终归注定是相聚无期的了。
两人个似乎都有些不舍,对这样一段离奇的狭路相逢。
可是最终,他们也还是很默契的什么都没有说。
人生自是,游人聚散,万取一收。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旅途中匆匆的一遇,竟然成了一曲传奇的序曲。
这一年,杨羽25岁,文瑰澜18岁。那场相逢,那般简单又是那般离谱,充满着童话般浪漫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