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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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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她到底为何选择冒充李家的千金,只是人各有志,也没什么可责怪的。
当年,她因打碎了安乐公主李裹儿的琉璃盏,被拉出丹凤门斩首。恰巧我随中宗出游,瞧着可怜,便向中宗讨了她做丫鬟,为此还和安乐公主结下了梁子。记得当时,她跪在脚下凄啼成殇:“容儿打今儿起,就是公主的人,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护公主周全。”只是沧海桑田,人自飘零,花自哀。
客观来讲,人在深宫,不追逐名声地位的不多,容儿生的妖丽媚俗,自然不是后宫中的异数,也许是当仆人太久,也许是太向往富贵,即便被安乐公主赐死,她却仍逢年节向安乐公主送礼。那时的安乐公主乃是百公主之首,她的那些礼物自然是瞧不上眼,每次都赏给了宫里的宫女,起初,我只以为她忠心于旧主罢了。
那一天还是来了,容儿爬上了八王爷李隆悌的床,安乐公主似乎抓住了多大的把柄,大闹我的熏风殿,我并不相信便随李裹儿去了承庆殿,门开那刻,我看到了容儿眼底的失落,看到的不是李隆悌,而是我。正巧吐蕃的太后陌卢氏因为战败向大唐求亲,韦后便借着这件由头,向中宗请旨,将我远嫁吐蕃,只是还未等旨意下来,韦后已经鸩杀了中宗。
自此的容儿似乎安稳了很多,言语处更是小心翼翼。
再之后,便随我远嫁吐蕃,如今,如了心意,改头换面的成了李府的主子。
如今已是千金的身份,还时不时的借着各种由头去见李隆悌,想来也是深情。只是,明明心心念念的是那个风流王爷,又怎么转身扑向了钱仲荣。
城外的莽汉杨澈说,这绝对不用往深处想,多半是想借着钱仲荣那长安第一巨富的名声来结交豪贵;文质彬彬的南宫瑞说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这说明她不是芝兰,而是狗尾巴草,随风摇曳而已。
杨澈说的话我一般不怎么上心,但南宫瑞说的我多半是捧场的,毕竟南宫瑞说起话来捻词带故的,比较有史学依据。
我忽然想起选秀的事情,忙提起裙子朝大明宫跑,真该收下那包碎银,能租一辆马车也比这样跑着强,可一想到李嬴韫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又实在不想委屈自己。
不到半刻,就见李嬴韫端庄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早知如此,何不收下银子,清高又有何用,还是追求点儿有用的,你若是想当圣上的妃嫔,我想,还是可以帮你的。”
我有些惊诧她的言语,也是,我现在就算是跑断了腿也不一定赶得上选秀,她能及时的把步辇换成马车来嘲笑我,这种心态和功夫也实在独一无二。
还未等我应声,她款款走下马车,满头的珠玉不停的摇晃,晃得我有些眼晕。她与我保持距离,站在我对面,眼睛却并不与我聚焦,语气冷漠又疏离道:“你从未当过吐蕃王的宠妃,也说了不会做吐蕃的王妃,如今,宫里特招你,说明唐皇并未对你忘情,只要你能站在太液池,就会享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会有人欺压你嘲讽你。只要你在唐皇面前提是我
载你来的,我便会助你一臂之力。你是一个聪明人,宠冠后宫尽享荣华还是一辈子呆在那不见天日的回春堂。”
仅仅三年,当初的容儿已经贱上了一层楼,我真的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不仅到新罗换了脸,还顺便换了心。
我伸手拧过她的脸,看着她有些躲躲闪闪的目光:“李小姐,你还记得汉朝的馆陶公主?”
李嬴韫皱着眉,眸底尽是疑惑的点了点头。
“你也读过史书,馆陶公主向景帝推举了很多美女,享尽荣华,可是后来,不仅遭到后妃的嫉恨,而且葬送了自己的独女阿娇。”
她转过身子,一双人工雕琢的美目上下打量我。
我冷睨她一眼:“你认为你的手段比武惠妃和赵丽妃如何?”
她眼底再次升腾起怒意,怔怔的盯着我。
我无意激怒她,只是讨厌别人算计我,尤其是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我,我叹了一口气:“你不馆陶公主,与皇家并无亲缘,与李家,你也清楚纸终究包不住火,惠妃武清漪和丽妃赵鸿雁是怎样的手段,你比我清楚,阻了她们的路,就算你是李家的小姐又能如何。至于我,为了这简单平淡我甚至跳下城楼,你也知道,我做一件事便一定会做到而且做的彻底。我不想毁了你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梦”,休要拿你的愚蠢来熏染我的生命。”
她眼睛里的愤怒已经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
这么人工雕琢的美娘子,却非得来碰我这根生了绣的钉子,要知道乱碰可是会得破伤风的,好好的待在钱仲荣身边不是挺好的吗……
然而当我转身那刻,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追了好久的吐蕃负义人,白衣胜雪,环胸倚在一圆木红漆柱子上,眼底满是戏谑:“你这蠢女人,竟然也如此伶牙俐齿,开眼开眼。”
我愣了半天,静静的走到他身侧的柱子上,学着他的样子环着胸:“比不得你,带你去了大牌楼还拿剑指着我。”
他松开手,表情极不自然的干咳了几声,目光不住的朝我身后瞥。
柱子背面立着着玄紫色长衫的赤德祖赞,我惊的躲在白衣少年身后,赤德祖赞将我从少年身后拉过,眸底里闪过着一丝笑意,言语清清淡淡道:“没成想鸾儿也同我的宁儿一样,跳过城,佩服。”
我顿了顿,真想拔出白衣少年的青锋剑直接将这吐蕃赞普解决在大唐这寸宝地上。他挑着一双桃花眼探究的看着我。
我干咳了几声:“小女子可比不了金城帝姬,小女子只是秀女罢了,除了无名分这一点和金城公主相似,别的就不敢苟同了”
我抬眼,看到赤德祖赞大而修长的眼眸,眼尾略弯向上翘,眼形似若桃花花瓣,眸底梦幻迷离,宛似一泓秋水,似醉非醉,有股别样的媚态:“论弓仁既然喊你蠢女人,自然,我是不会把蠢女人同宁儿相比的,嗯?鸾儿”
他眼睛含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又浮现出一股勾魂摄魄的形态,我冷抽了几口气,当年守着这样的美男都能跳城,我委实想不通。我真的有点恼恨我自己,该记得记不起,不该记的又记得这么清楚。
李嬴韫看到赤德祖赞后,就一直低着头。
我想,都这个时辰了,就算再怎么转也该转到太液池了,我朝赤德祖赞道:“你说我蠢,那么这个时辰了,你们不应该在太液池吗?又怎会和我一同站在丹凤门?”
赤德祖赞听后干咳了几声,论弓仁倚着红漆柱语气冷冷道:“芙蓉苑一直向北便是大明宫,只是你的行路太过诡异,五哥担心你出事,便从含元殿折回来,结果就看到你在这里欺负人。”
欺负人?我明明在被欺负,这个论弓仁怎么总是针对我……
论弓仁睨了我一眼,将那把青锋剑扔到我手上:“说你蠢,你还不承认。若是被欺负就应当直接扼杀在摇篮,讲什么道理。”
我弯腰揽住那剑,看他拿的轻巧,没成想还真重,我扔掉剑鞘直直的指向赤德祖赞,正要做做势唬唬人,那身为吐蕃君王的却将脸凑了过来,眼尾挑的有些妖:“恩,我不过是轻薄过鸾儿姑娘,并没有欺负你,你着实不应该向我挥剑。”
论弓仁夺过我手中的剑,阴着脸,狭长的凤眸简直要将我吞了:“我几时让你砍五哥?”
我低头糯糯道:“明显区别待遇。”
论弓仁脸上的黑云更重了:“我想,再过半个时辰,你就因为延误选秀,被唐皇拖出丹凤门斩首,想想还真是开心”
赤德祖赞神情十分的安闲自在,彷佛并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我学着论弓仁的样子,环着胸冷冷道:“嗯,会被拖出重玄门斩首,不过,我会拼死拖上尊敬的论弓仁大人垫背。”
我有点粘上瘟神的感觉,耽误了借着选秀吃各附属国贡果的机会不说,还搞得我走错了路,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过眼下,还得死赖着这俩吐蕃人,如此唐宫也会减轻对我的处罚。
自这两尊瘟神出现后,李嬴韫便安静了很多。她望向赤德祖赞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恐惧的意味。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李嬴韫也会落到城下,我不清楚。只是人生贵极是王侯,得了这千金之躯,必然要在先前付出代价。我能不去揭穿,已经算是厚道了。有人说妖若慈悲便会成人妖,我想,人若慈悲就会便妖人,为了避免变成妖人,我选择放弃慈悲,但是顺带捎上了厚道。
临行前,我扶李嬴韫上马车,她眸底闪过一丝异样,朝我道:“少得意,你会后悔今日做的选择,自此你我再无情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