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公主和亲录》凝鹊

10、第8章

　　只是这一嘀咕，惹恼了有意找茬或者無意找茬的赵丽妃，秀女的初选乃是由后宫的三妃先选，皇帝并不出席，惠妃武清漪有孕，丽妃虽盛宠不在，可是位分毕竟在那里，只是丽妃这一嚎，害惨了我。

　　我被罚站在南侧的桌头边，位置十分的鲜明，只要李隆基来便会注意到，想来丽妃赵鸿雁是故意布了这局棋。

　　秀女们在前面不停的展示自己的琴棋书画的才艺，我的脚站的有些发木，赤德祖赞睨了我一眼，一双妖媚的桃花眼中闪现出一丝狡黠，还未等我回神，那厮便气定神闲的朝我递过一杯茉莉清茶，轻挑着飞斜入鬓的长眉。我此刻才是真正的尴尬，若是我不接，就会被责难不懂礼节，少说也得挨上四十大板，若是我接了，那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直接送到吐蕃。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抬头又被论弓仁杀气四腾的目光抵了回去，真他爷爷的晦气。

　　新罗皇太弟看着我为难，便想起身，旁边的大约是谋臣拉住了他的衣袖，赵丽妃此刻的神色才缓过来，面色和悦的朝着我道：“既然吐蕃帝君赏你，你接了也无妨，这是礼数”。

　　我回过头，珠镜殿上的各番邦臣僚都盯着我，我接过茶，朝他行礼，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将我扶起：“方才若非姑娘，舍弟就无法领略大唐锦绣江山，这一杯敬旧相识。”

　　我这到嘴边的茶，又成了烫手山芋，真真是一刻都不省心，若是可以，我便毫不犹豫的端起茶杯泼在他脸上。

　　赵丽妃眼底闪出一股嫌恶，我想，就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了，若是进了宫那更不省心。

　　我朝赤德祖赞皮笑肉不笑的一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前面的秀女费劲儿的表演，那些番邦目光暂时得到了转移，后面未展示才艺的那些秀女彼此低声议论，一个红衣秀女语气软软道：“吐蕃帝君如此俊朗，竟然喜欢一个地位低下的坊间医女，实在想不通。一绿衣少女望着论弓仁发呆“那白衣少年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也是丰神俊朗……”

　　我侧眼看到论弓仁皱着眉，端着酒杯的手指泛着怒气冲天的苍白，我垂头尽量掩饰住自己的笑意，看吧，我早就说过也有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的剑再厉害也抵挡不了女人对你的爱慕不是？等我抬头时，看到论弓仁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底的火星蹭蹭四冒，我还是没忍住笑了，只见他更愤怒，年少气盛原是这么得来的。

　　一黄衣少女又道：“听说，这女子与金城帝姬长相颇为相似，看来又得重演一次跳城戏码了”

　　我抚着额角皱眉，跳你妹，嘴不积德会遭天雷的，愣神间，赤德祖赞又朝我递过一块云片糕，“以前总说要吃云片糕，今儿倒是安分。”

　　我想，不是我安分，是你忒不安分，明明我可以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非得递酒递云片糕，搞得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煎熬。

　　我自然的接过云片糕，刚放到嘴里，就与丽妃的火星四射的目光不期而遇，没办法，这是大唐的礼节，总不能让人老举着云片糕，况且这东西却是好吃。左右是不对，还不如吃的饱饱的，我立在一侧接过赤德祖赞递过来的宫食，看着庭中央的秀女们展示自己的才艺。

　　大唐的秀女也是真本事的，一曲高山流水，简直出神入化，我不自觉的盘膝坐在赤德祖赞桌侧。他朝我推过一盘蟹毕罗，这蟹饆饠是风靡整个长安城的包馅面食，赤蟹，壳内黄赤膏，如鸡鸭子黄，肉白，以和膏实其壳中，淋以五味，蒙以细面，为蟹毕罗，味道简直绝美。

　　我冷瞥他一眼，很明显是故意的，我低头十分讶异，竟然坐到了他身侧，我琢磨着这唐宫估计是妥妥的进不去了，这美食是不可辜负的，于是我爽快的取了桌面上的银箸大快朵颐。

　　当我吃的开心时，我看到史官立在北侧不住的瞧我，然后在实录上奋笔疾书，我想，过不了三日，长安城里的百姓就会知道我把入苑坊的脸丢到了番邦，丢脸，就要丢到番邦，这才够本。

　　乐起，赵丽妃的脸上燃起浓浓笑意。

　　我托着下巴盯着庭中，只见赵三幽款款而来，乐音婉转袅娜，一舞毕，堂上的活物皆瞠目，好看是好看，但至于惊刹成如此，也让我惋惜，如今大唐的舞倒是不抵从前了。六年前，我到汝南王李隆悌的府邸吃酒，安乐公主、玉真公主还有早已投身道教的金仙公主在栖兰殿一舞，方为惊刹，现在的舞出色的越发的少了。

　　我托着脸颊，目光饶有兴趣的转移到新罗金兴光上，目光灼灼。

　　赤德祖赞回头，声音沉沉道：“还是金城的白纻舞更为惊艳”

　　我回头瞟了论弓仁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护国公的独女董莞龄身上，我喟然一叹，这眼光还是有的，董莞龄生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袅袅婷婷，性子又清高，听说赵丽妃曾到董府拜访，却硬生生没见到这位小姐。

　　我顺着论弓仁的目光往董莞龄望去，神情清冷，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赤德祖赞的身上。

　　　赤德祖赞一双修长的桃花眼低低的敛着，眼尾微微挑着，闲雅自若里又透出一股清冷疏漠。

　　我端起酒盏，心想兄弟俩外加一贵族千金，这才是精彩的戏码，听说吐蕃那边儿，兄妻弟娶，只要赤德祖赞薨了，就有一定的概率抱得美人归。

　　赤德祖赞自然的取过我手中的酒盏，又推过一杯清茶：“你身子好了？”

　　我看到他眼中的狡黠，有些不明所以，忙接过茶迷糊糊道：“没好”

　　秀女基本上敲定了，赵丽妃瞥了我一眼，大约从云片糕时，就放弃了我，我这个的确尴尬，还未展示我在回春堂最新修习的割疮才艺，就径直的被晾在这儿，怎么说我也是入苑坊的代表性的人物，第一轮选秀就被刷下来，真的无颜面对长安父老。赤德祖赞以及各番邦的世子臣僚被请到绫绮殿面见唐皇。

　　那些被选中的秀女被带到了掖庭宫进行后期的各种训练，被刷下去的秀女则被专门的人带着从九仙门旁的偏门各回各家。我立在太液池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琢磨着，我这种半选半不选的状态，应当出九仙门。

　　我急匆匆的转身跟在那些落选的秀女身后，那领头的侍卫上下打量我一番，粗声喝道：“牌子呢？”牌子，原来落选的秀女都会派发一个随意婚嫁的牌子，这样到了第二年就不会重复招进宫廷。我既没有落选的牌子，也没有被送到掖庭宫，如今就连出宫都出不去。

　　问了几个宫女，都天生一副火烧眉毛都不理你的高姿态，我只得取出汝南王的牌令，蹲在九仙门等李隆悌就我出苦海。

　　方才那些番邦的世子、王爷被宣到绫绮殿，想必不单单是面见唐皇，如今的大唐已成泱泱大邦，各番邦也都趋之若鹜，此时从大唐的秀女中选择自己看中的，不仅是获得美人那么简单，得了美人，与大唐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有了大唐的帮助，这些王爷世子便能在自己的朝邦中站住脚，也难怪一个个的喜悦尽收眼底。

　　我蹲坐在九仙门旁的，雕龙石墩上，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落选的秀女，有些一出门便拥住了自己的意中人，这样的落选也是幸福的。

　　要知道我今天必须出宫，若今天出不了宫，就得被桃花魔带到吐蕃，亦或被这宫里的赵丽妃扒了皮，我第一次对李隆悌这般心心念念，想当年念道德经都没这么用功。

　　正踌躇间，额头被重重一拍，我惨惨的跌在石墩后面，刚一发怒，就见李隆悌软软的笑，长长的发随意的束着，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气：“啧啧，我千想万想都未预料到你第一轮就落选了。”我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土，又做一副苦愁之态：“落花塚水流红，纵有闲愁万种，无计怨东风。”

　　李隆悌听后提起折扇敲打我的额头，醉醺醺的眼底携了一丝笑意：“你倒是风雅”

　　我拉住他的衣袖，昂起头盯着他：“带我出宫，出宫后我回春堂三年对你免银开放。”

　　李隆悌收起折扇，眼底的阴霾一扫而净，抬手揉着我的头道：“当真选择出宫？”

　　难道有假，一来我不想去吐蕃，二来这大明宫女人已经够多，还是自己的安乐窝呆着舒服。

　　李隆悌径直拉着我的手朝长生殿走，长生殿，那是供奉则天娘娘、中宗、睿宗牌位的地方，领我进这里要做什么。

　　他在前面走，交叠的手传递过一丝僵硬，他笑容里染了一丝悲凉，言语仍是温暖言：“你七年期，我拉你进长生殿，你伫立在门口，七年后，依旧如此。想来大约我的八字该载一世忧，恐这一世又是无尽头。除非进这长生殿，借着父皇的牌位将你纳为我的王妃，若非如此皇兄不会放你离开大明宫半步。虽说你记不起前生的纠葛，可是你终究是皇兄此生的执念。”

　　他的眼底再次掩上醉醺，做你的王妃无非是囚笼的转移，每日坐在窗前盼郎归这并非我想要的，不过他不顾一切的来，终究是对我真心实意的。我拉拉他的衣袖，他明显一愣，眸底又挂上了一丝温凉的笑。

　　执念？只要经历了异乡便会懂得离愁，离愁若到了断肠处，就不会在有执念，如今的李隆基已不再是当年的楚王，他是李隆基的同时又是大唐的王，以往的圆满融洽早就成了黄梁清梦，现在的隆基，心里的执念不过是对我的愧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