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枫落是晴天》东阙小乔

21、第二十一章

　　Yasin生日party过后的第三天，天空中一早便下起雨来，导演站在临时搭建的屋蓬下望着这越下越汹涌的雨势，一个劲的叹气。整部剧经过三个多月的拍摄，眼看着杀青的日子不远了，这一场雨下来，最后那几个关键外景戏又要往后拖了。整个剧组人员零星地散落在现场各个角落里，待命。

　　门廊下，几个女孩儿拿着手机，低头刷着屏幕。昨天的一则头条新闻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你们说，楚晋南要签约NST这件事情是真的吗？”马尾辫女孩儿问。

　　短发女孩儿鼻子里哼出一声，“小道消息，不足信。”

　　“不，我倒觉得这件事不是无中生有。”马尾辫女孩儿抬起头冲周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偷听之后，她一头扎到几个人中间，“你们知道吗？听我一个朋友说，咱们这部戏的主题曲本来定楚晋南唱的，但是前几天SUE开会，闵天明突然宣布换人了！你们猜换了谁？”

　　“谁呀？”

　　“哎呀，你快说啊！”

　　“你倒是说呀！”众人好奇心被挑起，根本没心思跟她玩猜谜游戏。

　　女孩儿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就连它的马尾辫也显得更加挺拔了，她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往下说：

　　“这个人就在我们剧组，颜枫！你们能想象得到吗？”

　　“这个颜枫到底什么背景啊？初入圈子就有这么好的资源？”

　　“有没有资源我不知道，但是他人长得超帅啊，演技也可以，还真的很期待他唱歌呢······”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秦雨宁似乎对他挺关心的，我跟你们讲啊，前两天半夜我手工比较晚，看到她站在酒店门口一直在看颜枫。我看得很清楚，当时颜枫是和黎浣在一起的······”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你是说当年的换浣恋和换凝恋？这也太······”

　　正当她们聊得火热的时候，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划过头顶，众人立即抱起耳朵望向那个“罪魁祸首”。只见导演拿着扩音器站在简易棚下，大声吆喝着：

　　“大家注意了！各位！注意了啊！”

　　“既然天公不作美，那我们今天就改拍内景，争取把最后四集剩下的内景都消化掉。快！各个小组都动起来，尽快通知到每个演员······动起来了，同志们！开工了！快、快······”

　　在导演的动员下，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几个女孩儿也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纷纷起身走向服装、道具间。

　　当天的拍摄可以算是Yasin的专场了，早上第一场戏就是无影平反叛乱归来发现玄凰留书出走，而晚上的最后一场戏则是无影追寻玄凰无果，三年后隐居无影谷期待有早一日能待得玉人归。

　　Yasin在整个表演过程中，充分展示了自己过硬的舞蹈基本功，一抬手、一低头，身段、动作都恰到好处，优雅无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灵仙气息，容不得半点污尘沾染。真真是“公子柳无影，陌上人如玉，红粉庭院间，尽是惆怅意”。

　　拍完最后一场戏时，已时过半夜。由于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回到叶城赶通告，为一家公司活动站台，经纪人吴双趁他下午休息的时候，专门交代了现场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才安心地去离开，赴一个导演的饭局，去谈下一部电视剧。见助理岳文已经在片场陪了他一天了，晚上还要收拾明天的随身物品，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Yasin便早早吩咐了他回去休息。

　　当天这雨很不客气地一直下到了深夜，Yasin收工的时候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道具师傅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他也丝毫不介意，撑起就走入雨中，一路漫步走回酒店。虽然累了一天，他却并不想马上回去休息。胸口有些憋闷，雨水带来的凉意能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距离酒店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条花架长廊直接连接到临水的一座小亭子。这种中式古典风格的六角凉亭可能是为了与附近的一座仿宋宫殿相搭配。往日，他每天从酒店大门出去，都是来去匆匆，却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座亭子。今晚一见，他一下子来了兴致，正好可以临水听雨。Yasin撑起油纸伞，抬起头，望着花架长廊，抬脚间一步步走得如此唯美，这一刻无影仿佛又回到了他身上。

　　当晚，卓迈送颜枫回到剧组附近的酒店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考虑到这样的天气开车上路不安全，卓迈当晚另外开了一间房住了下来。车厢内，颜枫将手放在车门上，正准备下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有转过身来看着卓迈。

　　“楚晋南······”

　　“他不是那样的人。”

　　卓迈一句话，将颜枫所有的疑问都堵住了。卓迈虽然不是楚晋南的经纪人，对他却如此信任。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与楚晋南见过面，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楚晋南最起码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歌手。不为别的，只因为“听音识人”，潘颂向推荐后，他听了楚晋南的歌，很干净的嗓音、很纯粹的感情，这样的人心中一定拥有着一片辽阔的草原，一汪澄澈的秋水，一颗赤诚的初心。现在，卓迈的话，让他对自己的感觉更加确信。

　　“楚晋南确实在巡演回来后跟公司递交了解约协议，但不是为了去NST，而是受到了NST方面的威胁。所以，临阵换人也是公司迫不得已才做出的调整。这也说明，闵总确实很看好你，虽然我们不可避免地会被扣上抢夺资源的帽子。不过，你放心吧，身边有我在，公司还有闵总在，这些我们都自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安心拍戏就好了。”

　　颜枫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只是想知道，足够让一个人有勇气放弃梦想、放弃事业去拼命去维护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梁换放弃了最爱的音乐，楚晋南放弃了最爱的音乐，他们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呢？

　　酒店门口，颜枫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瞥见花架下的一把白色雨伞，他用手遮挡了酒店中透出的光线，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里有一个人，这个影子他认识。他让卓迈先上去，自己从车里抽了把雨伞就朝那个人走去。

　　“喂，大半夜的，你要吓死人啊？”

　　Yasin听见背后的声音，转身就看到颜枫指着他撑着的油纸伞，一副嫌弃的样子。他一声笑出来，刚才的翩翩公子范儿瞬间气势降到三成。

　　“那你还过来。大半夜的，你就不怕万一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世界哪有这种东西，我可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还有，如果从身形和动作还认不出你的话，我们也白在一起拍了三个月的戏。”

　　两个人说着便走到了六角亭下，收起雨伞，凭栏相对而坐。Yasin将胳膊搭在栏杆上，伸出手去接雨，感受着雨水冰凉的温度，会让他舒服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颜枫指着酒店门口的方向，“哦，对了。祝你2月12日生日快乐。很遗憾那天没能参加你的生日派对。”

　　“谢谢，我很喜欢你送的生日礼物。不过，你也不用感到遗憾，那天并不是我的生日。”

　　“那你的生日是？”

　　“12月12日”

　　“12月12日？跟······梁换同一天？你们是同一年？”

　　Yasin点头苦涩一笑：“连你也知道这一天是梁换的生日，看来，当初公司的决定是对的。”

　　“哦，我也是前一段时间刚知道的。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也是我的生日。不过，我大你们两年。”颜枫解释道，他低头，将伸展的长腿收回，“不过这与你改生日有什么关系呢？”

　　“没想到，我们三个竟是同一天生日。不过，你的运气比我们都要好些。说起来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Yasin整个人都转了过去，用两只手承接着打落的雨水。颜枫从对面走到他身边坐下，靠在身后的亭柱上，听他诉说着一些往事，尤其是这些往事，事关梁换。

　　寒雨将Yasin的手打湿了，而他的思绪却回到了三年前······

　　原来Yasin初入NST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年他20岁。当时，梁换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当红影星，因其实力与颜值兼具，年纪轻轻便被多位前辈和导演看中，拍了几部有影响力的电影之后，也是获奖无数。因而当时的主流媒体都把他称为娱乐圈三十年一遇的最有潜力的男演员。

　　那年Yasin进入NST，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差了点，正好赶上梁换自杀一事。

　　此事一经曝出，整个娱乐圈就像炸开了锅一样。一时间，很多媒体都在猜测梁换自杀的原因，一部分人将矛头指向了NST，说NST虐待苛刻员工，还有人说梁换之所以自杀是因为秦谦棒打鸳鸯，还有指责秦雨宁的。后来这件事被某些不坏好意的人所利用，性质就开始变了，先是跟梁换关系密切的艺人挨个被黑，后来就波及到了整个娱乐圈，许多艺人都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这不可避免地引起了粉丝间大规模的网络骂战，甚至好几起聚众斗殴和报复性事件都是网络骂战的后续。那个时候，不管是公司、领导层还是每个艺人都背负了太大的压力，每个人都怕引火上身。所以，在Yasin进入公司的那天，程翳一看到他的生日，就要求他将生日往后推1个月，说这样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就是每年的1月12日。

　　“你当时没有答应？”颜枫猜测。

　　“对。”Yasin无奈地下了，不知道是在感叹当初少不更事，还是对这个圈子的失望，亦或是对自己无力的嘲笑，总之，最终他除了退却之外，什么也没能改变。“当时，我的态度很坚决，公司方面也很坚决，就这样，慢慢地我就被暂时弃用了，后来我回到美国生活了两年。但是，最后，我还是回来了。”

　　“即便是两年后，你还是改了生日。”颜枫指出。“而你之所以在两年之后又从美国回来，一定与你上次说的‘那个人’有关吧？而你对自己的生日日期那么执着，该不会也是因为······”

　　对此，Yasin默默地低头一笑。他低语道：

　　“毕竟12月12日这一天，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伤心的日子。”

　　12月12日这一天，对颜枫来说，也是一个伤心的日子。这一天，大家都在为了梁换而伤心、哭泣、回忆、追悼，甚至相互攻击，却忽视了仍然留在我们身边的那些人。

　　暗光中，看着这个男孩儿的侧脸，颜枫觉得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伤感的样子像极了梁换。明明自己心里揣着委屈，还在替别人着想。想到这里，颜枫心中有些不忍，他向前一步坐下来，将Yasin的手从雨中拉了回来。当他的手在碰触到雨水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这个季节的雨水，滴滴带刺，砸在皮肤上，针针入骨。

　　“天啊，水竟然这么凉！你傻的吗？”颜枫厉声呵斥，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帮他擦手。

　　“没事的。”Yasin有些不好意思，除了他的妈妈，从来没有人会为他做这些，这让他非常别扭，条件反射地要把手抽走，却被颜枫用力握住。

　　“别动！暖热点，你会舒服一些。”

　　隔着纸巾，Yasin感受到颜枫手掌的温度烘烤着自己，但是他的手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吸走了热量却并没有被暖热一度。

　　“真的不用了，我天生手就冰凉，而且，凉一点，我觉得更舒服。”Yasin如此解释着还是将手抽了回来。末了，他把手上的纸巾剥掉，笑着对着颜枫说，“不过，谢谢你的关心。谢谢你让我感觉到，有一个哥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哥哥？颜枫突然想到了机场梁换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说：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他答应过梁换要做他的哥哥的，他说过要保护梁换的，但是他却没有做到。梁换出事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这一声“哥哥”，让颜枫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他沙哑着嗓子对Yasin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以后，每年的生日我们一起过。”

　　这一刻，他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