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楼影》珺由

26、 南辕北辙(一)

　　病痛缠身，武功尽失，喜欢的人要娶妻，却不是她，再怎么通情达理小夕此时此刻也压制不住憋屈。
　　相顾无语，久久的压抑的沉默，她并不是个会故作姿态的人，没有心情，她喊累，就要杨子安送她去睡觉了。他似乎也有事，便也没有多做安抚，脱了身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前脚杨子安一走，后脚墨雨就从花园后走出，一张臭脸在满院子的繁花似锦的衬托下，黑脸的小白脸，这表情放在他脸色，整个就一怪异形容。
　　“他都要成亲了，你还愿意和他一起，当妾室？”
　　小夕没想到墨雨劈头竟然的这样的质问，本来不好的心情顿时降到零点，这是她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不愿意面对的退缩，为了爱是舍弃，看起来就那么卑微和让人不齿吗？心里的痛楚被当面揭开，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怎么做，关你什么事？”
　　话刚落，墨雨受伤的表情就让小夕后悔了，这个人是从心底关心她才会怎么生气的。可是，她低不下头去示弱，心里难受得要命，也只是拼命忍住。
　　“我确实的没有立场，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以后我都不多管闲事了。”
　　“我……墨雨，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伤我会负责帮你治好，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做好的，你放心。”
　　连你都要离开我吗？没有勇气挽留，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墨雨对她那份感情，她不能回应，没办法回应，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前进和回头，好像都是深渊，她不知道前路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身体没有一日是安生的，这些日子以来，细微的疼痛时刻提醒她。师傅生死不知，小夕实在是疲于应付。罢了罢了，他要做的事情让他去做，明天她就离开，去寻找老头子。坐在地上，月光散落满地都是破碎的光，不知何时，夜已经深了。腿僵硬得动不了，小夕缓慢的动了动，血流过的地方一阵酸软无力，痒痛难忍。趴在地上许久，才发头顶多了双鞋，白鞋子上锈了两朵小黄花，十分可爱。
　　抬头，女子穿一身黄衫，圆脸上一双无光的眼睛透露出善意，“姑娘可是林小夕？我家小姐有请。小姐说，你烦恼的事情她可以帮你解决，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不是问题。具体细节，请姑娘跟我下山一趟便知。”
　　既然对方可以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就站在她面前这么久，想必也不是要她性命的人。小夕好奇，这个能解决她烦恼的人，有多大神通？
　　“你是什么人？我的烦恼很多，且都是大烦恼，你有什么凭证让我相信你能帮我。”
　　“林姑娘，我家小姐是舞悠凌。”
　　“然后呢，还没进门就想着铲除异己了吗？”
　　“我姐小姐不想结这门亲事，如果小姐想要你命，我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么多的话了。”
　　小夕在黄衣女子的带领下，很快见到了这个抢了她男人的大美人。这个美人一点喜悦都没有，相对而来，她给小夕的第一感觉是：热锅上的蚂蚁。
　　天下有名的美人舞悠凌披头散发，愁容满面，衣服也根本不是穿的喜服，而是一身随时准备跑路的夜行服。看到小夕，这焦虑的绝美面容上立马容光焕发，亲切的抓起小夕的手，一副终于找到组织欢喜。
　　“林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实在是不想嫁啊，我听说你和杨子安情投意合，不然，就你代替我嫁给他吧，这样成全了我的同时也成全了你们。”
　　为了让小夕信服，舞悠凌热情的介绍了关于她的故事。
　　舞悠凌，武王舞深见嫡长女，美貌惊人，才华横溢。天下有名，也是长安人的骄傲。但是，长安有众人趋之若鹜的存在，天才少年舞鹤飞，美貌绝伦的他相貌更在舞悠凌之上，是长安人的梦中情人，是个完美的存在。
　　早慧的舞鹤飞是个勤奋的孩子，并没有因为众人的捧夸而变成纨绔子弟，相反的，他从小就很有主见，特别讨厌别人夸他美貌。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读书不用人催，习武也是主动要学。他爹十分欢喜，觉得自己简直是英明神武，居然生了这么个天才的儿子，对舞鹤飞所有的要求都言听计从，什么要到关外看看大漠风情啊，要到战时地方去为国出力，要入朝为官。老爹都凭自己的关系帮他完成，当然他自己也是比较有能力的，在长安又是名人。所以都能做，不消停的舞鹤飞一直在尝试着寻找一条属于他的伟人之路，终于有一天，老爹发现自己家宝贝天才儿子对子一盆菊花一看就是好几天。
　　问了才知道，他说他要成为伟大的哲学家，这是他寻找到的伟人之路，顺道，告诫了老爹一件严峻的事情：自家老姐对他有不轨之心，然后继续去盯菊花去了。
　　然后，老爹就崩溃了，他查了一下，居然是真是。这倒霉的老爹不惜成为笑话也要急着嫁女舞深见。
　　“你居然喜欢自己的弟弟！”小夕惊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舞悠凌傲然点头，还有点得意的样子。坦荡的态度让小夕怀疑自己的惊叹是不是不应该了，旁边黄衫女子无奈地摇头，看样子已经那舞悠凌没办法了。小夕本来就没有多大道德观念，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你弟弟吧，我来嫁好了。”人家都不愿意嫁杨子安，这下他总没有话说了吧。舞悠凌是被她爹押过来成亲的，作为一个在温室里长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善良的她为了不破坏杨子安的幸福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么个完美的主意。于是两人窃窃私语商议了各种细节，待嫁和逃婚两不误，小夕留在闺阁里，舞悠凌则乘着夜色穿上小夕的衣服离开。
　　天没有亮，小夕激动得睡不着，想想前一刻她还在伤心难过，后一刻就撞上了这么个天大的开心事。于是，在丫环的帮助下梳妆，两个时辰后，红妆盛颜，凤冠喜服，爱极了红衣的小夕穿上这一色的正红色，心中也是欢喜的。黄衫的丫头叫窈元，小夕在她的嘱咐下粗粗几下成亲的各种麻烦规矩，想来等杨子安揭开盖头那刻的惊喜，平日里那些恼人的繁文缛节竟然都一一容忍下了。晃晃悠悠坐在宽阔奢华的八抬大轿里，外面敲锣打鼓好生热闹，人潮涌动到处都是人们讨论的声音，叽叽喳喳惹得小夕偷偷揭开盖头瞥了眼外面。好多人！前一日里，她回到云道还没有那么多人呢。
　　紧张窃喜担忧快乐的心情缠绕在心中，长长喜袍下的手心里满是汗水，突然鞭炮声响起，敲锣声也被掩盖，人潮声也消失，小夕的心跳也和这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接下来，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的轿帘，伸到她面前，小夕递出她那双无处安放的焦灼的手，由这个她心中欢喜的人牵引着，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祝福中，走向喜堂。
　　高堂上坐的是杨子安的师傅，杨子安的父母都已经亡故了，他是师傅一手带大的。这场亲事又何尝不是他呢？对他这么重要的人，她居然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实际上也没有见面。旁的位置坐了云道很多德高望重的长老师伯辈，其中也有李菲菲的父亲李长老，他本来是想把自己女儿嫁给杨子安做二夫人的，这武王权势他比不上，女儿喜欢这么个人，也是人中龙凤很有前途的，做小也不为过。可惜，竟然被妖女毁了容，这下连普通弟子都不愿意娶李菲菲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日子一直不好过，第一是自己女儿的胡搅蛮缠，二者是杨子安发现他派人追杀林小夕，背地里给他使了绊子，很是不得意。所以，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现在看着这喜庆的场景，心中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十分郁闷。
　　白胡子掌门悠悠然，这对金童玉女是他十分喜爱的，杨子安自认不必说，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未来掌门人，这下子这孩子也有出息了，在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声望和名声，又成家立业。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把掌门的担子交给这孩子，自己也可以过几天清闲日子，外出云游一番了。
　　礼乐奏起，新郎新娘都跪在软垫上，两人手中的喜绸将他们连在一起，先前的不安和焦虑都被杨子安手心的温暖融化，小夕心中只剩下甜蜜。今天开始，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们相爱，然后相伴的走过一辈子。
　　欢愉的气氛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杨子安收拾得很干净整齐，喜服是赶制出来的，没有小夕身上的那么华美，不过他本人气质绝佳，清风淡月，朗朗公子哥反倒把这简单俗气的喜服穿出了山间清泉的味道。众多慕名而来看热闹的群众都为这日月光辉般清俊的人物折服，加上那已经被百姓茶后娱乐传得神乎其神的足智多谋的光环，这场亲事可谓的叹为观止，是长见识的。
　　主婚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拉开这场亲事的最高潮，主角入场，鞭炮声不绝于耳。
　　“一拜高堂”。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欢声雷动，祝福不绝于耳，还处于懵懂中的小夕被人拉起，两个丫鬟扶起小夕，就要送入洞房。众人都上前恭喜娶得美人归的杨子安，捡了各种吉祥话说了听。
　　“慢着，她不是舞悠凌！”
　　一屋子突然从哄闹中安静下来，小夕踏出的步子凝固在空中，众人表情各异，好奇、惊讶、疑惑、高兴、愤怒。
　　所有的眼睛都在杨子安和小夕身上，来回扫视，希望能看出点端倪来。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菲菲的郁闷老爹李长老，就在刚刚，一个小弟子跑到他耳边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舞悠凌逃婚！就在一个时辰前，武王的暗卫找到了这个逃婚的大小姐，武王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大小姐嫁出去，不然提头回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武王突然对自己这么宝贝的掌上明珠这么狠心，但是，现在这里这个并不是真的！
　　这小子最近让他太难过了，所以，让杨子安出个丑也是他很愿意见到的，当即，没有顾及到自己本派的脸面，直接叫喊出来。
　　“济源，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端倪？”首先反应过来的掌门皱着眉头沉声问道，语气不怎么好听，暗示李长老不要生事，就算是又问题也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来。
　　可是李长老已经站出来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他不说下去成为笑话的就是他，而且，他才反应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把自己对杨子安的不满摆在的明面上，现实，不管他说不说，都会受到来自掌门的责备。
　　既然如此，干嘛不说？
　　“有线人来报，在山下看到舞悠凌，所以现在这里这个假的。”李长老话音刚落，出现在小夕面前，在众人惊奇的感叹下一把揭开她的盖头。
　　下一刻，小夕脆弱的防线就被击垮，红色盖头在空中旋转，飞舞，众人的眼光无情的打落在她身上，虽然没有见过舞悠凌，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容色，并不是绝色的她。
　　“林小夕，是你！我要杀了你！”李菲菲早就知道林小夕在这山门中，迫于墨雨的压力和威胁，她一直隐忍着，没想到这个毁了她一生的贱人居然想骗婚。这些都是她想到的，都被这一个人剥夺，不离身的皮鞭犹如吐出信子的毒蛇，顷刻便要吞没小夕。
　　皮鞭的一截被杨子安抓住，皮鞭上带着倒钩的头回卷咬住他的胳膊，血从红色的衣袍中一滴一滴流出，瞬间安静下来的大厅中，他回头瞥了眼小夕，眼神复杂奇怪，她没有见过的情绪闪过。眼神飘过某处，几人跳出抓住行凶的李菲菲，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打晕、拖走。
　　看到自己女儿被这样对待，李长老愤慨，这妖女必须要死！指着呆住的小夕骂道：“你这妖女，竟然敢冒充郡主骗婚，罪该万死，来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慢着，李长老，这是我的家事，请让我自己处理。”杨子安却没有失去冷静，他飞快的分析现在局势的走向，对他和小夕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这妖女毁了我女儿的脸，却一直没有人管，今天天下人都在这里，倒是给我女儿说说理”杨子安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他，当着天下人的面，他们父女犹如一对小丑，他听到人群中的笑声，听到人们在讥讽他，看到自己未来被人不看在眼里的场景，追逐权利多年，能力却够不上，他只希望美貌的女儿能给他找个有权势的女婿借势而上，现在来说都是泡影。
　　“哦？令千金的脸是被这姑娘毁的？真是太可怜了，以前是多可人的，可惜可惜。”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藏剑谷锋宿公子司马翎，小夕以前得罪过他，心胸不怎么宽广且爱美人的风流公子一直都记得。
　　一人开了头，不明真相者和有心者都开始议论纷纷。
　　“看她长得这么可爱，没想到能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歹毒。”
　　“对啊对啊，这种人实在是不能娶啊，根本就配不上杨公子，给他当小妾都不够。”
　　“打死得了，省得污了我的眼睛。”
　　再不控制局势，他就要保不住小夕了，杨子安大吼：“够了，这都是我和小夕的事，小夕并不是无缘无故要做这件事，是李菲菲先下毒要取她性命她才回击的。这件事的证据我手里有，足以证明她的清白，至于今天我的婚事，既然舞悠凌不愿意嫁我，我也不是勉强别人的人，小夕与我情投意合，我今天就娶她为妻，今天是杨某的大喜之日，希望各位不要破坏杨某的好日子。”
　　新娘都被换了，杨子安居然还想要继续婚礼，对象还是被人诟病毫无来路的林小夕。没有背景也无所谓，门派也不需要其他势力来壮大自己，只是掌门知道，这林小夕太有来路了，有她这个不安定的因素在，门派江湖的未来要寄托在杨子安手里，他不允许。
　　“等等，子安，你过来。”老掌门挥挥手招来杨子安，泰然对他说了一句话，接着杨子安面色发白，僵硬的转过头去，对上了小夕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错愕，惊讶和绝望的目光和小夕期待、幸福又甜蜜眼神交汇，霹雳啪啦，哄闹的人群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氛弥漫开来。半响，这让人窒息的空气中，杨子安沙哑的声音响起，绝望的味道代替了所以的压抑：“感谢大家今日来参加杨某的婚宴，今天到此为止，大家都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