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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2023年末的时候,我是一个奔波在各个大小面试场的职场新人。
      2024年初,我就成了在血肉模糊、腐臭腥湿中讨生存的人类。
      现实的来临偶然且突兀,从人口最密集城市迸发出的猩热,借由风和空气带来的大范围传播,朝夕之间就从新闻罗列铺陈的偶发事件转变成令人熟视无睹的必然来临的生存威胁。
      黑暗以不可转逆的浓墨之态卷席我的城市,淹没了2024第三日及以后所有灿烂明媚的阳光。

      那一天,我是在菜花柔软光滑的肚腹下醒来的,它把我包裹在细小热烫的皮毛里,紧紧贴着它易受伤害的腹部。
      我望进它大而莹亮的绿色瞳仁,意识到我的城市这么快就在这场不可避免的灾祸中沦陷了。所有之前的侥幸玩笑和自我欺骗全都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斑驳凋零。
      眼前的菜花是之前的一百倍大,我想象不出除了近来那恶心怪异的变异还有什么能导致这样的结果。
      菜花把它巨大的虎斑脸凑向我,热气从它湿润的鼻头呼出来,粗粝的舌头刷过我小半个身子。
      我的整个脸上都是湿漉漉、温温热。
      我从窗帘露出的小片空隙看见天空的晦暗和压抑,仿佛已看见这个城市的昼夜颠倒、混沌不堪和从此以后可预见的无尽深渊。

      我想要出去探视下附近的情况,刚一打开门,跟在身后的菜花就猛蹿至前方,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嘶吼,尾巴也即刻卷上我的腰腹往后拉。它从来都是一只机敏的猫,这是我一向都知晓的。
      半边脸令我眼熟的腐烂球块,僵硬破烂的肢体,在防盗门处挤压、撕咬和啮噬,血液、肉沫和涎水交织着滑落、嘀嗒。
      我心脏剧缩,踉跄着跌坐在地,菜花的尾巴继续拖拽着我的腰腹往离门更远处拉。
      我在远离前用脚猛的踹上门,哐当,整个门框都震颤哀鸣,终于合上,一切仿佛都在瞬间被挡在门外了。
      却有越来越大的骚动从楼上楼下细细索索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是肉和骨头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内心有震颤地声音在问:是活物?还是死物?
      我想闭上眼睛或敲昏自己,来逃避这所有的一切。

      所有支撑的力量从我的脚踝散进地板,我连站立都做不到。几番尝试,都是无谓的挣扎。最后是菜花叼着我的后脖领,将我扯上了柔软的床榻。
      我只想把自己埋进白色的枕头底下,一场嚎啕、一场大哭,这片黑暗,这正笼罩着的血腥也许就会洗净,明天又会是一阕晴空。
      却是妄想,却是徒然。
      菜花的舌头舔在我的脖颈上,那巨大的粗粝的触感明明白白在叫喊: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这个傻子,你这个蠢蛋!

      在这熟悉而陌生的新世界,我是想过死的。
      我孜然一身漂泊,陪在我身边的只有菜花一只,现在的它并不再需要我的照顾。更甚至,没有了我这个累赘,它可能会活得更肆意自在。
      然而菜花却每顿每餐地出外带食物回来,也一定要看我吃下后才进食。每晚每晚把我拢在它的肚腹处睡觉。
      我一次尝试着把阳台处的门窗上锁再不让它进来,我想让它独自出去流浪,放下我这个抛弃它的主人在这摇摇欲坠的公寓里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它只睁着绿色的大眼睛乖巧地立在在门窗外,尾巴卷卷,皮毛松软。小山堆的食物就在它脚旁,它只一分一秒不错离地往屋内瞧,每次我微掀窗帘看它走了没,它总能精准地找到我的方位,睁着圆圆的绿色瞳仁看向我。
      许久许久未曾离开也未曾进食,我放它进来的时候,它用舌头给我整个洗了个澡。我却开心地泪都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我想,对菜花而言,和主人生死一处,也许是它开心乐意的事。

      在那些叫嚣和骚动愈演愈烈的时候,我准备着和菜花离开这座呆了二十年左右的城市。如果一定要随这个毁灭中的世界一起覆灭,那就在大限来临前看尽这万千覆灭。
      菜花是从窗口将我带出的,它轻巧地在管道屋顶跳跃攀爬,把我稳稳地叼在口中。
      我从另一个角度观测了这座我出生、学习和成长的城市,那密密匝匝的楼道,那阴暗潮湿的小巷,风吹沙尘起的街道,曾经摩肩接踵的人群的影影绰绰变作今日的破衣烂衫和行尸走肉。

      也有活着的人类,在拐角处、在楼道间和窗户中探出鲜活的脑袋来。有的人还和从前一样,和我一样,有的人却变得可怕起来。
      我和菜花穿三环线的时候,就有铺网拉道想要围猎我的菜花的。好在菜花一直聪明的让我骄傲,它安然无恙地带着我远远逃离。从那之后,菜花就开始远远地避开我的同类。
      菜花总会在最高的建筑顶上休息,松松四肢和舔舔身体,把我安置在隐蔽处,每次都像是要把我埋填进一处黑暗里。然后它去找食物和水,它按以前我吃过的食物给我找,水就卷在舌头里再让我去盛灌,没有器皿时就让我直接舔,剩下的它就吞喝入腹。

      最一开始的时候它就和我吃一样的食物,后来慢慢地带回来的食物少了,它就不动口了。我把香肠剥开往它嘴边塞,它就躲开。它走路跳跃时几次四肢无力顺滑而下,消瘦得很,皮毛也暗淡多了。我几次被它叼在嘴里赶路,我都是一路掉着泪的。后来菜花只在食物偶尔丰盛时才动口。

      再后来猛的一天,菜花精神气十足地回来了,一副吃得很饱很撑很满足的餍足神态。我的食物依然是充足的,它却不再用舌头卷水带回来给我喝。最初用瓶装水替代,后来就是用器皿啮咬着带回来。第一次带瓶装水回来没控制好力道,好几个瓶子在它口里爆开了,它却也不许我舔散落在它口中的水。我很不能理解,以为菜花是厌倦了我,
      也不再在我身边用餐,然而它每天都精神很好、力气很足,皮毛也再次光滑柔顺起来,这让我放心不少。
      直到它有一天没舔干净牙,让我发现了它齿缝间夹杂的肉沫,才知道了它不再让我喝它口里的水的原因。也许是怕病菌吧。
      只是不明白是什么的肉。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为一周三更之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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