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迷沙

34、寨中一览

　　“听说老大掳了个压寨夫人回来。”八卦的窃窃私语不止存在于三姑六婆中。
　　“听说还是个妖女般的大美人儿呢。”吸吸口水，虽然还没看见，但听人家说是个绝色。
　　“老大真是艳福不浅，先不提小遥是不是个俏娘子，不是还有个乔红姑娘吗？现在又多了一个，真是叫人眼红啊。”咋就那么不公平咧，要他说，老天也该顾顾他们这些光棍嘛。
　　“听说咱大嫂还是个大家闺秀，刚来的几天还寻死觅活的不肯依了老大，自尽了好几回呢，那血都流得一盆子了。”
　　流言是无处不在的，是无孔不入的，是无穷无尽的……

　　唉，还以为捡到了个火美人，没想到是个冰美人。从小遥接手了她之后，她就看也没看过我一眼，当然我也看都没看她一眼，但那是没机会看。他们两个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对我就不理不采，对小遥就轻声细语，无话不谈，一回头又看到他们两个在交头接耳的，想不怀疑一下都不行。虽说俊男美女的倒也相配，但好歹我也是她救命恩人啊。
　　纪凌云心里碎碎念着，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这是小遥配的方子，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大夫，平时有人病了就随便抓把草熬了吃。

　　“她醒了吗？”已经过了四天了，期间她也不是没醒来过，只是每次醒的时间都很短，而且一定会吐血。
　　“唔，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应该就可以下床了。”小遥接过药碗，掀起床帘钻进去。她几乎没下过床，一切琐事都是由小遥替她处理，所以说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纪凌云就再也没见过她一面了，真想再看看那张脸啊。

　　“小遥认识她吗？”见他端着空碗出来，纪凌云问出这个让他疑惑了四天的问题。小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震惊，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她醒时只看到小遥却没有吵闹，对小遥也很信任，由这种种看来，她跟小遥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唔，”小遥低低地应声，“其实……其实我没有失忆，当日被人追杀，逃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又累又饿又不敢停下来，所以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了这里，接着我因为劳累过度和久未进食才会晕倒在地，不过多亏了有人从那里路过救了我，虽然是山贼头子但也总算心地善良，对一个陌生的路人施以援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还是个大夫吧？追杀你的人是不是因为想让你去救一个坏人，而你又不肯才变成这样的？”小遥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坚决点打断他的话，他绝对可以说到明天天亮。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低呼。“我、我也还不算是个大夫啦……”他羞怯地低下头。
　　“你平时就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医书，没事就偷偷跑到后面看那坨杂草，况且这几天你都在帮他治疗不是吗？”又不是笨蛋，都这么明显了难道还会看不出来啊。

　　“呃，嗯。”对他说的话无法反驳，原来他平时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思却这么纤细。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山贼头子，没想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不过……“不是坨杂草，是很珍贵的药材啦。”这一点一定要严正声明，“你知道吗？那些药材都是很稀有的，没想到在这里会有这么多，还有些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的，我真是太幸运了，这也许就是因祸得福……”一说到这些他双眼都能发出光来，这也是他一直装失忆赖在这里的原因。

　　“你还没说你和她是怎么一回事呢。”揉揉额角，真不明白他一个男子怎么会这么罗嗦，寨里的弟兄们还羡慕自己能和他同个房间，他们绝对不知道自己有多惨，一和他说话他就会说个没完没了，一开始也不忍心打断他由着他说，但后来发现如果不转移话题的话他就会一直说下去，后来也摸清了掌控之道，只要在他每次开口的时候塞本书给他，他一看到书就会立刻闭嘴，比敲晕他还管用。
　　“他啊，他说起来也算是我师兄呢。”话一直被人打断小遥也不恼，他早就习惯了。

　　“哦，原来你们是师兄……师兄？不是师姐吗？”长成那样没理由是个男的吧，这不是存心和全世界女人作对嘛。不对，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对外宣称他是压寨夫人啦，这下要怎么收场？
　　“是师兄啊。他长得很美对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不过当时我叫了他一声姐姐后就被他打到三个月都躲在房里不敢出去。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他像女人之类的话哦，不过他就是因为长得太美了，所以平时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小云还真是走运呢，以前有人看了他的脸就被挖了眼珠……”小遥继续喋喋不休。

　　“呃，”纪凌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随即想起根本就没必要。因为，“她是受了内伤还是中了毒啊？”
　　“咦，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身上没伤口没流血的，有事没事就呕出二两斤血来吓人，除了内伤和中毒还有什么解释。总不会得了什么心脏病、肺痨之类的吧。”有病还能走到这个地方选择性晕倒吗？很明显是和他可怜的师弟一样被人追杀至此嘛，不过他们俩师兄弟倒是很有默契嘛，晕都捡在一块儿晕，这里是风水好还是咋的。

　　“师兄他……”
　　“咳咳……无攸。”床帐里传来咳嗽声，看来他已经醒了。
　　“那我先出去了。”果真越美的东西越危险，他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免得待会儿被大卸八块。
　　“他是谁？你干嘛什么都对他说。”带着气嘘的声音不悦地说。
　　“没关系啦，小云是个好人。”小遥笑笑地道。
　　“哼，在你眼里就没坏人吧。跟金耀联系了吗？”声音不觉沉下，事情变成这样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还有事情是自己掌控之外的，还真是不能小觑了他。

　　“嗯，你暂时放心地在这儿养伤吧，那些事自有人打理。”虽然还不是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师兄为什么会中毒倒在这里，但相信他应该应付得来，自己也就不必多问了。
　　“哼，真是大意了，没想到竟然能够不知不觉让我中了毒，不过也因此让我确定是他无疑了，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步。但他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一定会让他后悔背叛我的下场。”即使没看到他的表情，那阴郁的声音也让人不寒而粟。
　　“师兄别为这些事动气了，免得伤了身体，虽然现在毒已排清，但还需调养，此后近一月都不可动武。”虽然没见过这种毒，但还是顺利地解了，如果让师父知道自己已经能够替人诊病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总算未辜负师父的教导。

　　“无攸，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一路走来不见半个人影，听汐攸说这里是个山寨，那些人该不会是去打家劫舍了吧？
　　“对了，今天是月初，是寨里开会的日子。听说他们开会是很有趣的事呢，要唱歌，还要宣誓，每个人都要发言什么的，我也还没见过，说不清楚，我们一起去看了就知道了。说不定很有趣呢，到底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攸还在唠唠叨叨，虽对这个无趣的山寨的人做的事不感兴趣，但既然走到这儿了去看看也无妨。

　　这是一个还称得上宽敞气派的大堂，正对门的墙上是一副气势磅薄的龙虎斗图，下面是一张能躺下一人的雕龙镂空红木扶椅，椅下的踏垫是一张“历史悠久”的虎皮。大堂正中央有一张此刻坐着十几人的长桌，周围还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端坐于椅上的寨主纪凌云身上，未发觉有人悄然来到他们身后。
　　“今天是我们每月一次的开会日子，在开会前我们照例先唱一首镇寨之歌，提提精神。现在开始唱，一二三——”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听到口号大伙扯开嗓门就吼了起来。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不好意思唱的，一个个大男人的学女儿家唱什么歌嘛，但后来听老大唱多了也觉得没什么，况且这首也确实好听，又很有男子汉气概，一定是老大专门为他们作的，真是太适合他们了。
　　吼得高兴的一群人俨然没发现门外的两个人已汗流满面。这是歌吗？简直比五年前被杀的魔音三煞还杀人于无形。

　　众人唱到汗流浃背，总算尽兴地歇了下来。喝了口茶润喉，纪凌云一只脚曲起踩在椅上，十足恶霸的姿势却显得他愈发豪气逼人。“为了下面的个人发言，我们先要念一遍警句，提醒大家不要言不由衷，否则下场就是——”
　　“坦白从宽，大伙同欢，抗拒从严，坟头撒钱——”众人同时念道。
　　“嗯，很好。”纪凌云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可以正式开会了，先从小三开始。”

　　原来所谓的发言就是说一下自己生活上的琐事，例如厨房的柴米油盐没啦，例如谁的鞋子破了，衣裤烂了，再例如谁偷了谁珍藏的鸡腿，谁又打了谁一顿……之类的。虽然都是些很小的事，但每个人却都说得很认真也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国家大事。
　　两个“门外汉”听到这里表情却各不相同，小遥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插上一脚上去发言，更是后悔以前因为怕出门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没能参与这么有趣的事。而另一个只想到，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这些？只是一群俗人的粗鄙之谈，简直与市井妇人无异。

　　不知道是谁发现的他们，等纪凌云注意到时在场的人都已变成化石。就知道他们会造成轰动，所以说长得好看就不要出来“惹事生非”嘛。
　　“老大，她真的不是妖女？”高明把头凑过去低声地说。心里还是怕怕的，虽然老大对他们解释说她只是会些武功，但能把那么远的小棵树杆打折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当然不是，如果她是妖女的话，我们大伙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都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动静不是吗？”说服他们相信他不是妖还真是颇费了纪凌云一番口水。

　　想起小遥说过被挖眼的事，再看看他泛着冷光的双眼，纪凌云叫道：“不要看了，全都不许看，不就是两个人嘛。”否则眼珠子不保。
　　不过他的话第一次失去效力，这让他不免泄气，美色当前，他们眼里哪还有他这个老大的位置啊。现如今只有支开他们了，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要在那里石化多久呢，最重要的是不要惹火的某危险人物。“咳，他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亲自带他到处逛逛，今天的会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去干自己的事。”

　　“这个就是咱大嫂啊？简直是天仙下凡……”有人回过神来，像解了咒一样，大家都回到现实中。
　　“嗯，我还没见过比大嫂更漂亮的人了。”情窦初开的小兄弟脸红红地喃着。
　　“难怪老大这几天老往房里跑。”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无限惋惜地追随他们消失的方向。

　　“小遥，你今天怎么出来不戴面纱？”平时不喜欢出门，一出门就必戴面纱的他为什么今天就破例了呢？
　　“因为有师兄在啊，”小遥压低声音，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
　　就说为什么小遥明知他出现会有什么后果，还让他光着脸出来，原来是为了自己我保护啊。也是啦，这里的人大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粗人，见到个稍微好看点的就会当是天仙下凡，他也不过就是比靠脸吃饭的明星好看了那么一点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们怎么那么多话说。” 明明是说纪凌云带他们逛的，可不觉中却形成了美人独自走前头，后面跟着随侍和护卫的出巡图。这只能说明他有一种天生的压倒性气势，不过现在的他已经烦透了这个脏乱无章的鬼地方，还有那些一看到他就变成傻子的庸人。如果不是他现在不能动武，他一定把这些丑人的眼珠子给挖下来。哼，等过两天他伤好点之后，就立刻叫人接他回去，能在这个地方待两天已是他最大的容忍了，也不明白汐攸为什么能在这儿待这么久。

　　“师兄别动气，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如果再不好好调养的话，怕是一个月后也无法动武。”小遥紧张地看着在前头乱转的自家师兄。
　　“原来他现在失去武功了啊？”纪凌云心中一喜，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了。一想到这点，纪凌云不由得挺胸抬头起来，再三两步跨到他前头去，又捡回了他身为山贼头子的自觉，恢复了他老大的气势。所以说，这年头连气势也能依情况收放自如、能屈能伸。

　　不明白这个满面黑毛的人为什么突然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窜到他前头，但也因此让他终于正视了一眼这个山寨的头子，而正是这一眼，让他猛得心跳加速，脸红气喘起来——
　　“原来是你——”他微眯起双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的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