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迷沙

25、两情相较

　　“谁做的？”回来一整天了，却不见翠儿人影，问别人时她们也是闪闪避避的，我只好到翠儿住的院子里一探究竟，不想看到的会是这副景况。
　　“若菱姐就别问了，你平安回来就好。”翠儿趴躺于床上，脸埋进被子里，只听得闷闷的哽咽声。她全身伤痕累累，裸露在外的肌肤即使已经上了药也不难看出当时的惨状，臀部更是红肿开裂得吓人。

　　“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做的。”拿出她手上紧握着的药瓶，如果不是我过来看她，还不知道她被伤成这样，而且还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进来的时候就见她艰难地一边上药一边哭，整个就是一副自舔伤口的凄凉小狗样。
　　“是不是一群黑衣人？”见她始终不肯说，我只能用猜的。有可能是那个阴险面具男看她跟我一起，就以为她会知道什么内幕，才会派人在那里守株待兔。

　　“是紫云小姐打的。”一个丫环端着一碗清粥进门。我知道她，她是掬香楼里有名的火爆牛丫头李大凤。要不是院里的主管是她亲戚，否则以她得罪人的脾气早就不知道被整死几回了。不过我倒是很欣赏她，她性格直爽，有话就说，既然她说是紫云，那应该就不会是无中生有，但怎么会呢？

　　重重地把粥放到桌上，她难掩气愤地开口。“我真是瞎了双狗眼看错人了，还以为紫云小姐性子温尔，体恤下人，没想到她竟然狠心叫人打了翠儿十几板，然后还亲自动手用鞭子把翠儿抽了一顿，那手劲儿大得就跟要打死她才甘心一般。完了还嫌不够，不仅不让人给她上药，还不准让人送吃食给她，这不就是要活活把人给折腾死吗？”说到后面已经是大吼出声了。

　　“不会的，紫云不是那么残忍的人。”怎么会是这样？季莫寒明明在当天就捎信儿给紫云说我平安无事了啊。就算是当时已经对翠儿动刑了，也不至于这样严惩，她知道我有多重视翠儿的。
　　“她就是那样的人，大伙儿可都亲眼看见的。哼，你也不是什么好货，一个在那儿耍狠，一个就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黑白脸扮得也太假了吧。走，这里可不是你这种贵人待得的地方。”说着就拽着我往门外拖。

　　“我没有装，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她手劲可真大，不只脾气，她力气也像头牛。
　　“都别说了！”翠儿从被子里抬起头看我们，双眼还是通红水肿的。“李大姐，可以麻烦你出去一下吗，我想跟若菱姐说几句话。”
　　“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看得出她极不情愿，但敌不过翠儿祈求的眼神，才嘟嘟哝哝地念叨着走出去。“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我整日送饭来，你还有命在？活该被人欺负，待会儿可别哭着来找我……”

　　“真的是紫云？”我还是不敢相信。
　　“紫云小姐只是关心你。”翠儿的语气太冷淡了，她从未这么跟我说过话。
　　“难道你也觉得我在装疯卖傻？翠儿你……”太叫我失望了，我以为她起码是有点了解我的。
　　“她们都这么说……”翠儿目光闪躲着不敢与我对视，“对不起，我只是很痛，紫云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对我？”翠儿嚎啕大哭起来，又把脸埋回被子。
　　“别哭了，我要去问问紫云，你等我。”甩门而出，我知道翠儿对紫云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祟拜感，有时我还会觉得她对紫云比对我还要好。被自己所喜欢的人打一定很不好受吧。紫云，到底为什么你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下这么重的手？

　　“啪。”一把抽掉她手中的书，我用力地把它甩到桌上。回来就见她一副世界太平，无忧无愁，悠闲看书的样子，就让我心头火更添一把。
　　“唉……”她拿回书翻到刚才看的那页。“去翠儿那儿了？”
　　“既然知道，那就直接点告诉我。”看她那样，李大凤说的就真的是真的了吧。
　　“她把你带出去，自己却跟男人一走了之，把你一个人丢在那种错踪复杂的胡同里，是希望你回不来吗，还是，她故意放你在那里被人抓走。”

　　“你派人跟踪我？”否则怎么会知道翠儿跟男人走，还知道翠儿带我去哪里。是那两个人吧，不然怎会那么巧地即时现身救我。“先不跟你说这个，是我叫翠儿走的，而且翠儿之后一定有去接我。再说了，翠儿若是知道有人会来抓我，又干嘛故意把我放在那种人多的地方，你分明是对她有偏见。”
　　“好了，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她。我们别为了一个小丫环吵好吗？”紫云软下口气，明显想示好，但我实在无法平静下来，原来她一直没跟我提翠儿的事，就是因为觉得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她不只是一个小丫环，她是我认定的妹子，而且你别忘了，我也只是一个丫环。”是这样吗？真是让我寒透了心。这就是我这双眼睛选中的知音吗，还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识人之力了，也许我根本不够了解她。
　　“她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像她那种……”
　　“够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对你是怎样的敬爱，如果你真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去向她道歉，让她原谅你。”

　　结果我兴师问罪的想法都没实施就忍不住跑出来了，我想我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真是好笑，我还以为友情通常是会与爱情相冲突的，没想到与亲情也会产生矛盾。她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该偏坦谁，这事确实是紫云的错。她毕竟不是现代人，就算再平和也不会理解人人平等的道理，况且她一向发号施令惯了，怎么会向一个她眼中无份量的丫环道歉呢。

　　已经过了两天，我频繁的探望翠儿和刻意对紫云冷落，已经让我和她陷入了冷战阶段。这两天一到吃饭时间我就跑去给翠儿上药，平时没事也极少跟紫云交谈，而紫云竟也每日早出晚归，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就连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如同床异梦的夫妻。
　　现实是令人挫败的，紫云依旧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翠儿对我也不冷不热，疑疑虑虑。我还夹在中间难舍难分，跟紫云提翠儿，她就一副不想多谈的样，跟翠儿提紫云，她就一副心灰意冷的哭相，一想到她们两个,我就要神经错乱。

　　用力拉过被子，我蜷向床内，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就直挺挺地睡在床沿，即使被子没了也不会主动伸手拿来盖。床中间空出的位置没人去填满，心里渐生的距离也没人去拉近。奇怪这两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全身骨头都酸痛难忍，跟被人拆了再装上去一样，要不是没有伤痕，我还真怀疑她趁我睡着的时候狠扁了我一顿。
　　模糊似睡这际，隐约传来一阵悠悠笛音，要不是发觉紫云几若悄无声息的起身穿衣，我会以为那声音是我梦到的。
　　笛音骤歇，紫云已飘然离去。

　　细细的私语在深夜里和风声混成一团，让我听不出黑暗中那一白一紫的身影在说些什么。虽然很想走近一些，却也怕被发现而不敢离得太近，况且这附近也就只有这座假山能藏身了。
　　既然听不见，我只能靠眼睛看图编故事了。只见紫云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他靠近了两步，而白影则迅速退了两步，不知是吓到了还是避嫌，紫云见状也退回原来站的地方。忽地，白影似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其实只是头微向这边侧了点，但我却感觉被钉子钉住一般，一时间全身僵住无法动弹。

　　呼出因紧张而窒住的呼吸，也许是我做贼心虚，他们看来并没有发现我。白影和紫云又说了几句就走了，背影看来有些眼熟，一定是在哪儿见过的。
　　紫云仍呆站在原地，一点移步的样子也没有，似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最近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开始发愣，而且越来越严重了。她该不会是——恋爱了吧？如果是，那刚才的白影是她的情郎？

　　一阵寒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都没戏看了还是回去睡吧，可别呆会儿让她发现了。正想抬脚却见又一个人影走，不，是飞至她身后，还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而她，竟也没挣开？天啊，今天真是太刺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紫云的情郎也未免太难猜了吧，还是说，紫云一脚踏N船？

　　须余，那个穿青衫的男人放开了紫云，握住她的双肩扳过来面对他，他的声音倒是比那个白影大多了，在说什么怎么了的。咦，这声音不就是——韩尧朔。
　　推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紫云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三宫主请自重。”
　　“云儿这是做什么，上次不是还好好地对我温言软语，怎么，一帮你解决了事情，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事情？什么事情？

　　“你在胡说什么！”紫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极败坏，想掩饰什么似的急急道，“很晚了，三宫主请回吧，免得惹人话柄。”
　　我带着三分恍惚，七分疑惑早她一步回到房里。感觉她掀被躺下，我连忙调匀呼吸，装做睡熟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静得只剩下耳窝里的“嗡嗡”声，但我再无法入睡，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今晚见到的一幕幕，紫云到底瞒了我多少事？纷乱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脑海，混乱得让我想尖声大叫。

　　事实证明，原来不管我心里多烦乱也照样能睡得死沉。早上起来发现紫云早已不知去向，我除了身体照样酸涩疼痛外，也没什么头晕头痛的症状了，我还以为半夜里站外头吹冷风会得个风寒什么的。
　　“若菱姐在想什么？”翠儿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可以坐起来而不是整日趴在床上。我每天准时的报到也打消了她对我的顾虑，又赢回了她的信赖。

　　“没想什么，只是在想最近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又是迷路在荒山野岭，又是被人刺杀，还被人绑架索命，真是多灾多难，精彩纷呈。
　　“我也这么觉得，若菱姐你会不会觉得紫云小姐是你的福星，而我是你的灾星啊？你想，那天紫云小姐一走开，如果不是我要你扮她就不会被人拿刀刺。没有紫云小姐在身边，我和你两人一起出去，你就被人绑架追杀。每次只要紫云小姐不在，只有我们两个时总会发生不好的事……”翠儿低垂着头，双手都搓红了。

　　我心里一动，马上强压下来。“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是我自己倒霉，还连累了你，你不怪我就好了，还怪起自己，哪有这种道理啊。换个角度想，也许别人专挑紫云不在的时候下手啊。”我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说法惊了一下。专挑她不在的时候下手？那会是为什么呢，是知道紫云有武功不好惹，还是这根本就是紫云一手在暗中策划的？我不敢想下去，紫云没理由这么对我，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紫云小姐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我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碍着她了吗？”碍着她……也许吧，翠儿跟我走得这么近，很多时候都不方便下手吧……哎呀，我在想什么？真想敲开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统统拿干净。我应该相信紫云的，一开始决定由她成为我的人生参与者时不是决定要时刻信任她的吗，那我现在是在想什么东东啊？

　　“翠儿，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明天再来看你。”这时候别听任何人讲任何话了，因为似乎不论我听到什么都会不由得想歪一样。嗯，我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