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重生）》澹澹

78、暗箭难防

　　“才人身体可有不适？”卫澜惊奇地问道，她瞧着这谢玖，气血可是比以往足得很。

　　“不是，这是皇后娘娘赐予的滋补之药而已。”谢玖含笑指了指那几案，示意初雪将药放在上面。

　　卫澜端详着那碗，黒褐的药汤，鲜亮浓稠，汤面上热气升腾，丝丝缕缕，像极了口中溢着的苦滋味。卫澜不禁蹙起了眉，好似这苦就含在她口中一般。

　　“皇后娘娘倒是体恤。”

　　“是，大概皇后娘娘是瞧我身子太差，才赐我补药的吧。”谢玖看着那药，满目的知足，可一点都不见有苦的意思。

　　“对啊，养好了身子，才能给皇家延绵子嗣。”

　　卫澜的话让谢玖的脸一直红到到了耳根，她娇嗔的哼了一声，双目垂下，只瞧见那长密的睫毛柔情地忽闪着。

　　“这药苦吗？”卫澜好奇问道，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最怕的就是吃药。

　　谢玖瞟了一眼，摇了摇头道：

　　“未曾尝过，这药是皇后娘娘今晨才遣宫婢送来的，想必是药都会苦吧。”谢玖不自觉地黛眉一蹙，啧了啧舌。瞧她那样子，卫澜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子，不知道他这药吃的是否顺利。

　　“那你食药吧，我便不打扰了，今天家中有事，我要先回了，谢谢你送我的香缨，改日再来拜访。”卫澜说罢，便含笑颌首示。谢玖知她不能多留，便遣初雪送她离开。

　　初雪随卫澜转身离开，还未踏出这殿门，便听到随着瓷裂的脆响谢玖惊呼了一声！初雪自语了一声“坏了！”便转身返了回去，卫澜紧随其后。

　　一进门，就瞧见谢玖两手紧握在胸前，一脸茫然地盯着地上已摔得四分五裂的瓷碗。药汤溅洒了一地，每一片白瓷碎片上都被挂上了浓稠的褐色药汁，这瓷白便成了琥珀的颜色。看着样子，才人是还没喝到口便全都洒了出来了。

　　初雪站在谢玖面前怔了一下，立刻上前展开才人的手。

　　“才人没有伤到吧？”

　　“没有，这碗，我没想到会那么烫，竟没握住。”谢玖盯着地上的药汤，满是悔意和惋惜。

　　“刚刚熬出来的怎会不烫，怨我，应该温了些再端来。”

　　说罢，初雪唤了一声，一个小宫婢匆匆走了进来，默默地打扫这地上的残迹。

　　谢玖一眼瞥到了卫澜，婉然一笑，可是这眉却始终未得舒展。

　　“惊到了吧。”

　　“我到没有，你没事就好。”卫澜关切言道。

　　“我没事，只是可惜这药了……初雪，去送小姐吧，回来再熬一副便可。”

　　初雪应声，便引着卫澜往出走，卫澜若有所思地回首望了一眼谢玖。

　　初雪将卫澜又送回到了璧云手中，自己便匆忙地赶了回去，她是要回去给谢玖熬药吧。

　　璧云带着卫澜出了东宫的大门，上了回家的并车，只是这一路卫澜眉头轻颦怅然凝神，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出神得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差点没一脚踩空了。

　　“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呢？”璧云轻声探问道。

　　“没什么……璧云，问你一个问题。”卫澜盯着璧云的双眸有若水波荡漾，不知道这波动之后藏着的是什么。

　　“小姐请说。”

　　“今日东宫可有帝宫的人来？”

　　“该是没有，今上午我一直闲着，没见有人来。”

　　这一句，让卫澜一惊，她眸中的水波荡得更加急遽起来，一波一波，翻着浪花。

　　“那皇后可曾送过什么赏赐来？若是送，她会派谁来呢？”卫澜的语气急促，神情更加凝重了。

　　“未曾听闻这两日皇后有送何赏赐，若是送也应该到这崇正殿，我今儿在崇正殿待了一上午，没听到有人来。若皇后自己不来，应该是内侍宦臣或者是身边正六品以上的从侍来吧。”

　　这便对了，卫澜猜的没错！

　　“小姐问这做什么？”

　　“璧云，我想回去一趟，我有东西落在才人那了。”

　　卫澜返回到谢玖的文思殿，乍一见她回来，愕然呆了住，然她接下来做的更是让他们不可思议。

　　“才人，这药今日先不要喝了吧。”卫澜表情庄重道。

　　“这是为何？有什么不妥么？”谢玖和初雪诧异。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哪里不对；你先不要着急喝，这药还有么？”卫澜目光转向初雪。

　　“有，有，一共只三服，还有两副。”

　　“给我一副吧，我带回去瞧一瞧。”

　　“小姐是觉得这药有什么问题么？”谢玖的脸此刻盈溢的，不是惊讶，是一阵一阵的惶恐。

　　“我说不好，只是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说罢，便再次遣初雪去取药。

　　卫澜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璧云，她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家。她未回闺房，而是直接到了小侄子的房中，询问嫂嫂后，知道卫璪的今日饮了不少的水，微微发了些汗，这烧稍稍退了些，心便也放了下了。

　　“嫂嫂，韩大夫可还在？”

　　“刚刚瞧过璪儿，还未走。”

　　“好。”这王氏还没来得及问这小姑是哪里不舒服么，便听她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韩大夫，请你帮我瞧瞧这副药吧。”卫澜递出从宫里带出的那副补药，神情紧张地盯着韩大夫。

　　韩大夫接过淡定地接过这药，手指拨了拨，将这药铺展开来，这里面所含的各味草药一目了然，可他还是挨个捏起嗅了一嗅。

　　这韩大夫医术高超，且和卫瓘有故交，卫家大小只要身体有恙都是由他经手，卫府各人的体质他也是熟悉得很。这药定不是她食的。

　　“小姐这药是哪里来的？”他放下手中的药渣，神情重了几分问道。

　　“这是闺友的药，想着韩大夫医术高明，想让您给悄悄。”卫澜灿然一笑，可目光却是躲闪。

　　韩大夫知道她是有所顾虑，便也不再深问。

　　“这均是补气补血的药，方子开的倒是精妙，只是这明着调理气血，暗里却别有意图……”

　　果真如自己所料，卫澜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未曾有。人心竟可以毒至如此她真是难以想象，可转念思来，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宫中久立不败吧。

　　她若一泓静水般，不喜不怒，默默地将这药又包了起来。

　　第二日，卫澜一早到了东宫，见荀顗在殿内讲学，便未在殿外守候，而是直接到了这文思殿。她一入大门，就望见那主仆二人心神不宁地在殿内候着，她们知道今日卫澜一定会来，带着昨日那个悬疑的答案而来。

　　“卫家小姐，你可算来了。”卫澜刚踏入门槛，这初雪便一口气释然而出，迎了上去，搀着卫澜的手臂将她带到了殿内，随即朝外望了望，将这门关了上。

　　“怎样？这药可有何不妥？”谢玖也耐不住了，走上前来，拉着卫澜的手，神情忧忡。

　　卫澜垂下了头，眉头深拧，朱唇紧紧抿着，似不知该如何道出。

　　瞧她这神情，谢玖便猜出了一二来。她恍然地深吸了一口气，愤然而屏住了气息，可须臾间便重重地吐了出，这一口气，把所有的支撑都吐了出，她双肩一垂 ，面容哀色。

　　“果然……这到底是什么药？”谢玖咬着唇，强忍着泪珠问道。

　　“这到果真是一剂补气养神的药，只是这中间加了两味极寒的黄柏、燕草、还有浣花草。”卫澜轻声道出。

　　只听到浣花草这三字，谢玖便全都明白了。这浣花草她是听说过的，听闻是宫中女子身子不干净了，便会偷偷服用这浣花草熬的汤来防孕。这副药的目的是昭然若揭。可是，这浣花草哪里有这么大的作用，自己最近也未曾招过太子宠幸，这药并不伤身，药效也不过两日。

　　“这黄柏和燕草都是大寒之物，少服清热，可是剂量大了，是要伤身啊。尤其是这燕草，孕妇是万万沾不得的。”

　　“我识得黄柏，这药中并未瞧见啊。”初雪惊奇地问道。

　　“这就是她狠毒的地方了，她竟将这几味药研成粉末，混在草药当中，不易发现不说，研成末状，药效发挥更大，尤其是渗虑不净，这药粉便都到了这药汤之中，随之服下。”卫澜愤然道。
　　初雪恍然大悟，长大了口啊了一声。

　　“不怪我觉着今儿这药怎么竟这般不清透呢，黏稠得很，那黄柏便是极黏的。”

　　“恩，”为澜愤然点了点头，她怒目瞧着手中带回的药，真恨不能狠狠地摔在地上，连开口提它都觉得不耻！“这两味药的剂量，再加上那浣花草，三药合一，三服足以让人此生不孕，即便你服下的少，怕是没个几年也是调养不过来的。”

　　谢玖垂下了头，无声无息，只见她双肩稍稍一颤，嘤嘤的哽咽之声便如这淡淡的香薰在殿中郁郁忧忧地缭绕起来了，浸得卫澜的心都莫名地想哭出来了。

　　“皇后的心怎就这么狠毒！当面圣母一般，背后却是这般阴狠！”初雪咬着牙道。

　　“只怕这不是皇后做的。”卫澜还未说出口的话，竟让谢玖道了出。

　　谢玖幽幽抬起头来，粉面娇容，挂着泪珠，似落了寒凉秋露的花。

　　“我已是太子的人，她不会害我不生育的，即便是恨透了我，她寻得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要了我的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即不能让我死，又不想我生育的只有一人……”

　　“太子妃？！”初雪豁然惊呼了一声。

　　“的确如此，昨日我问过璧云了，从早上到我离开，帝宫都未曾有人来赐送过何物，更何况会派一个小宫婢来！”卫澜怒道。

　　“是我喜得昏了头了，竟都未觉察出蹊跷，这东宫太医自有一署，既要让我养身子，何必从帝宫赐药，吩咐一声，这东宫自会准备。到底还是我性急过了头了。”

　　“这怨不得你，谁会想到她能下此毒手呢！心这么狠。”卫澜扯出手帕，试了试谢玖眼角的泪，安抚她道。

　　“打着皇后的名义，她就不怕被人查出来么！”初雪愤恨大叫道。

　　“谁会查？这药虽伤身，可也非毒药，不过是寒宫不孕而已，不易为人发现。即便发现了又如何，她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做的，那构陷皇后的便是我，没有证据，这亏的只能是我自己。”谢玖切齿道。

　　“皇后怎会这般糊涂？她会看不出吗？”

　　“看出又如何，到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后的心思你还不懂吗？”谢玖又是一口气叹出。

　　“是我注定没这命吧，我急迫的想要得到一子在这宫中站稳脚，让自己有个稳定的生活，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即便依靠不得陛下、太子，总归有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人，让我心有所偎，不至于此生无牵无挂，无惦无念……”谢玖两行凄苦之泪簌簌落下。因气愤而涨红的脸，泪痕斑斑，双眸幽幽含怨，却隐隐不敢怒，闪着万般的无奈绝望，看得人心这般的痛，痛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偌大的宫城，竟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此生的命是这般的苦，莫不是我上一世留了什么罪孽要今生来还吗！”

　　谢玖的一句怨语竟让卫澜的心猛然一颤，往世今生，竟真的有着因果，竟真的有着牵连。她默默地同情起这谢玖来了，这世上，她总觉得自己已然够苦的了，殊不知竟有比自己更苦的人。

　　卫澜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