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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鬼城久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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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了很久,眼角不住有泪水落下。只是我已不会嚎啕大哭,但每每念及天镜云逐,甚至凤凰,都会有些想要落泪。
哦,还有仙君。
云逐守着幻想,天镜守着云逐。只有仙君还在苦苦奔波着。
想到他我不由得打起精神滚下了床。我想找他说说话。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他。
比如天镜如何高看他、天镜云逐早年恋爱的往事、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还灵陶珠长成什么样、神女如何算错了至关重要的一卦……
我还想告诉他:我知道他不是看起来那没正经的样子了,也知道他这仙君身份没有看似的那么风光无限了,以后会对他好点,吵架让着他一点,天帝对他猜疑一起合计合计办法好了……
我一边在心里列清单,一边把屋子找了个遍,却并未见到他的影子。
我喊了他名字,听了听,院外也无人应答。
他大约是找孟婆唠嗑呢。
于是披衣,打算去茶寮看看。
然而一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我记起之前破天镜之阵时自己颇受了些损耗,但不意竟然虚弱至此。
攒起劲再推,门仍未动。试试窗户,也是一般情形。
好像不是我虚弱,是……被锁起来了?为什么?
我将手掌按在门上,果然,感到门板对面有道禁制,禁锢着这间屋子的里里外外。禁制出自谁的手笔我也感觉得到:去年棠溪和我一起去花魁观月的花船上查事,他吃错药瞎胡闹也用禁制锁过我,用的手法毫无二致。
不过那时他只是游戏之作,如今门板对面的禁制强了不止百倍。
对于这个强了百倍,我也就是笑笑。棠溪毕竟不擅长阵法,比上一个,这个禁制无非就是在几个关窍处做了加强,当中灌注的法力更深厚一点。仙君一定没有料到我这一梦不仅看到了过去,还跟着天镜神女好好的学了一遍阵法卜术。
我见过她解女娲神殿的禁制,也见过她破天帝幽禁的法术,更不必提忘川尽头的阵法。与之相比,棠溪仙君这个禁制,怎么说呢?
我还是解开了出去找到他,当面嘲讽吧。
看准时机方位,我抬起手,催动法力逆转禁制……
等等,我的法力呢?
我看着手掌,觉得不妙。我盼着是我身体虚弱无力,催动受阻。闭上眼,凝神屏息运转法力……
空空如也。无力可用。
我的法力……被锁住了。锁我法力的手法,我仍熟悉:高不凡跳河时,他就这样对我做过,导致我无法救人,以及之后种种。
他上次对我这样施法,我就没忍住甩了他一巴掌。仙君这会,是又讨打了啊……
但这些都是无用之话。没有法力,就用不得法术,我什么也做不到。
棠溪给我的剑仍在桌上放着,我也不必试着用其破门:想必没有法力,剑亦无法感知我,也就无法为我所用。再退一步,若他的剑能破禁制,仙君不能这么放心把剑扔这里。
所以,仙君用了个釜底抽薪阵法,拼了老命地禁我的足?
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他在哪?在做什么?
我站在门边,却不防这门忽然开了,险险拍在我脸上。
孟婆端着个托盘进来,上有饭菜。我忙让开,看到大开的门于是试着靠近。
果然,我一接近,禁制便又结成,带着扣上了大门。
是个针对于我一人的禁制。
“睡醒了?好一场黄粱大梦啊。”孟婆把饭菜放下。见我不说话,她又道:“既然醒了,那就好好养你这个身体。”
她说完要走。我一伸手拦住孟婆:“仙君呢?”
孟婆瞥了我一眼,我连忙退开,端正了姿态:“孟女仙见谅。下官有事要禀告仙君,还望孟女仙请仙君移驾。”
“他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
孟婆很不耐烦的看了看我:“仙君是天界重臣,难道会一直在这守着你吗?”
“不敢……我只是……”只是想找他说一会话,想帮帮他。不过孟婆多半要说我不自量力。罢了。
我想仙君或对我之后如何行事有指点,或者至少解释一下他的离去:“他留了什么信儿给我吗?”
“哦?你盼着什么信儿?”孟婆眯着眼看我,“你帮仙君做了些事,事情虽没做好,也已交差。你和仙君再没有瓜葛了。”
我无言以对,转头看看紧闭的大门,问道:“那仙君为何要锁我在此?他定然是有什么计划,不愿我牵扯当中。”
“大约是怕你误事吧。”孟婆冷冷地回答我,“毕竟,若不是因为你,那魔物走脱地府时仙君早已追上去了结了他,何必一路照顾你误了时间,给了那魔物在人间肆虐的机会?”
孟婆对我说话一向不客气,我已不在意:她久远前看到了可能是天镜整个生命里最凄美的一个瞬间,一直念念不忘,看到我这个顶着天镜容貌却懵懂无知的小神仙,总有狗尾续貂之感吧。
只是,她说云逐逃出地府,肆虐人间?……那仙君多半是去追击他了。
仙君当初一人追着天镜云逐下至黄泉,如今又一个人追了出去,这一场纠葛几时能落幕啊……
但,就算是他怕我心中残存天镜的情愫,再出手阻挠他,也不至于锁我仙力,禁我出门啊!这要怎么办!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啊!
我不由得心里惶惑,眉梢眼角皱做一团。
孟婆向我横眉冷目:“你总算还有神女的容貌,不许做这等难看苦相!反正你也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了,慢慢地发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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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中四下徘徊,盼着一个不小心或许能寻到什么破绽,可以闯将出去。
然而没有。这屋子严丝合缝,连本来墙上还有的几道裂痕都被补上了。被棠溪补上了。
之前他突发奇想说要补一补这个房子,免得漏风漏水。我那时只当他有此爱好,结果他是给我补了一座禁闭室啊!
当然,即便墙上有个豁口也碍不着他设禁制,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他从那个时候起就盘算着把我关在这,所以做好了一应俱全的准备。
包括眼前的饭菜:不是坟头搜刮来的祭品了,而是正儿八经水灵灵的人间食物。不难猜测是他授意孟婆为此费心。
我感激。但是,这是让我在这里安居的意思呀!
我简直要气炸了。要是怒火能用来做法,棠溪结的这个破禁制简直瞬息可灭。
我在屋里四下乱转,奈何这是个空空的破屋,没太多能作响的物件可砸,我只得作罢,趴在桌上生闷气。
因为仙力被锁,我也不及从前敏锐,直等到对面传来一声清越浅笑,我才意识到又有人来。不,有鬼来串门。
对面的女鬼笑吟吟地直视我,她的目光直率明亮,容貌端庄亮丽,在世为人的时候应该是个光风霁月一样的美人。
她怀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露出个婴儿沉睡中的脸庞。
她毫无避忌地看着我,于是我也回看。我一向也不怕别人看,见她瞧得目不转睛,干脆站起来转了两圈,问道:“如何?”
她笑出了声:“大仙姑名不虚传。但你若是不生气,还能更好看些。”
我听她这话,不由一惊:“你认识高不凡?”话说完,隐约知道了这是谁。
她也一惊:“你竟真认识他!?”
我不知这惊从何来,答得很犹豫:“对啊……”
她一叹气:“坏了,我和他打了赌。他说他认识你,还有个什么厉害仙人,什么龙女,我只当他又再编故事。谁承想他说的竟然不似虚言。这下可真要输钱给他了。”
我耸耸肩:“仙人龙女都不在这,我可以装不认识他,赢了他的钱我们对半分……都归你。”冥界货币我也用不着。
她微笑着摇头,在我对面的凳子上盈盈落座:“不必要。我郡王府的人还输得起。”
她这样说啊……
我点点头,看着她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听你话语,当是对生前所经历没有痴念了。叫你‘太守夫人’不太合适……”
“未嫁时我是郡主。”
我点点头:“那我就这样称呼你,郡主。”
看来高不凡种事地完成了仙君交与的任务,找到了太守夫人,解开了她对太守的痴心。她俨然又成了太守回忆中,最初那个闯进他书房带他出门看花的女子。直率又快乐,叫人如沐阳光。
我对郡主说:“找高不凡来吧,我表扬表扬他。”
“他不多时就到。是我着急想见见他口中的绝世美人,所以没等他,先来了这。唉,我做事总欠耐性,最受不了干等。”
不比从前,“绝世美人”这种评语我现在已经不敢当了,只能苦笑以对。
我指指她怀里抱着的婴儿,问道:“这是……你未出生的孩子?”
郡主温柔的看着婴儿,点点头:“嗯,他本可亲眼看看大千世界,却被我牵连,无缘人世。轮回转生之事自有一套规矩,凡是从人间带回地府的魂魄,定要等生死簿上命定的寿数过了才能再入轮回。这孩子原本能福寿绵长,现在却因胎死腹中,必须要在这里等着下一番轮回了。”她流露出几分愧疚。
“郡主在这陪着他,所以不入轮回?”
她叹口气:“这地府阴暗荒凉,常有恶鬼出没。他与我没有母子缘分,可我终究不能撇他在这。”
婴儿醒了一阵,向郡主挥着手乐了一阵子,又沉沉地睡去。
我最初还担心过郡主不入轮回是因对太守还有一丝留恋,如今看来是多虑,深感欣慰。太守观月一事中最无辜的两条生命在这里安静地相依为命,未必不比在人间苦苦争斗要好。
我还在感慨,忽听门板又被打开,一人深情款款地呼唤道:“大!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