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猫会梦见蝴蝶吗》七稻

8、柒

　　28.
　　“那么，从哪里说起呢……”伊尔黑用一副林凌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思索着，“三年来你也应当发现了，我并不喜欢啰嗦什么。你是个挺聪明的人族，因此我不会把一切原原本本直接告诉你，而是提示你所有的关键线索，由你自己去还原事件的全貌。
　　“线索有很多，等我以自己的视角全部列出后，再结合你自身独有的发现，相信你可以轻松地了解到所有我隐瞒的事情。”
　　林凌在之前的训练中就对他这种拐弯抹角不肯直接告诉自己答案的恶趣味深有体会——当然用伊尔黑的话来说是“优秀的教学方法”，只好无语地点点头。
　　“为了增加你思考的难度，我会按照你经历的时间轴来说明，而不是把同一件事相关的线索归类整理好再告诉你——我也没那个闲工夫。”
　　林凌一边心说你这人事咋这么多呢，一边示意他继续。
　　“那就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开始说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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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就如同你相信的那样，我不会害你。”
　　伊尔黑有条不紊地列出了一个个林凌曾经可能忽略的细节，在感慨精灵族记忆力的同时，他的脑海中也渐渐形成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并不愉快的想法与猜测。
　　“你应当也有自己发现的一些线索吧？用言语表达出来后思路会更加清晰。”伊尔黑完全进入了教学模式。
　　“嗯……是有几件事，几件一直疑惑之后却忘记了的事。”林凌摸着下巴，仔细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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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些事，要向我隐瞒？”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提出，真相几乎昭然若揭。林凌理了理思绪，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他唯一不明白的、或者说唯一想亲口听伊尔黑说的，只有那一件事。
　　“看来你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伊尔黑赞许地看着他。林凌倒宁愿他依旧口出恶言从不赞扬自己，毕竟现在这坦率的表现就像是最后的晚餐一般，卸下所有心防坦诚相见后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终局。
　　“嗯……我会尝试着表述我推想出的那部分事实，如有错误之处请帮忙指正。”林凌其实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推论，因为有些事一旦得到了伊尔黑的承认，就板上钉钉地成为了“真相”，而这正是他所不想面对的。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任何逃避。
　　他能选择的，唯有前行。
　　[以下即为解答篇。]

　　29.
　　“你出现在我面前、和我相撞，并不是巧合。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一切。
　　“这个计划，包括很多。比如算好了我会因为这份‘巧合’而追上你，借此你顺理成章地收留了我，并主动提出帮助我成为护卫军。你大概早就知道我来历特殊，需要借助陛下的力量。
　　“那两个孩子的死和你有关，但并不是你亲自动手的。而目的恐怕就是防止我跟着他们生活；一旦成了那样的状况，你就不方便提出收留我的建议了。
　　“至于两人的死因，大概是你认识的半精灵动的手；毕竟会魔法又不是精灵族的只有他们了。
　　“而我碰见的和你交谈的那几个人族，实际上全是半精灵，因为他们在外表上和人族并无差别。比如我就曾经弄错了莱卡纳的身份。
　　“而说到莱卡纳，估计他从失踪的那天起就死了吧。给我带话的几个人其实就是那些半精灵，所以我感到面熟也不奇怪。
　　“你用托人带话和伪造信件的方式营造着他还活着的假象；劝我写信也是一样，都只是为了增加莱卡纳生存事实的可信度。
　　“你在我疑惑那几个半精灵的身份时不慎说漏了嘴，毕竟按理来说你都没见过他，也没有理由去打听他家的位置，更不用说帮我投递信件了。
　　“杀死莱卡纳估计很容易，既然你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名字，不管是指使那些半精灵抑或你亲自动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而这件事的目的便是让他退出竞争，增大我的胜率；这正是你口中‘尽力帮助我’的方式。
　　“至于信件字迹的鉴定，精灵族这么多魔法，傀儡术什么的总该有吧？伊露丽她们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这东西还能劳烦一位精灵亲手伪造，查不出来也是自然。
　　“但是我唯一弄不懂的是你的动机：为什么要费心费力计划这么多，为的仅仅是让我能顺利入选守卫军？
　　“然后我便联想到了你曾经说过的‘使命’二字。当时不怎么理解，现在看来，能促使你这么形容的恐怕只有格拉特莉尔陛下的命令了吧。
　　“再根据刚刚陛下所说的将你身上发生的事与我的到来相结合后才有了这三年，我大胆地对你的动机做了如下猜想：
　　“你原本是金发的金色精灵，却因在成年之际做了某件错事而遭到了驱逐或者说流放——但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我倒是真的想不出。总之，你被逐出了雾气森林，发色可能也被迫变化，失去了飞翔的能力，身体再疲惫也无法回到森林中调养。
　　“不过原本这个放逐应当也不是永久的，而是有个特定的期限。正巧这时陛下把我召唤了过来，于是她便灵机一动委派你担当这样一个引路人的角色。三年的流放并上此次的功劳已足矣——所以你完成这个使命的奖励，或许便是得到重新回归雾气森林的准许。
　　“而今天，便是你功德圆满，结束放逐的日子。”

　　30.
　　伊尔黑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听他阐述。林凌知道这便是表明自己的见解基本正确，不免心中一沉。他不愿相信是伊尔黑杀了两个孩子和莱卡纳，更不愿相信过去的三年只是按照一个既定的剧本所演出的假象。
　　“真是精彩的推理，”见他不再继续叙说，伊尔黑接过话茬，“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至于你未能猜测到的我当时做错的事……
　　“你应当还记得我们初遇的那个夜晚，我对着你梦游般的说了一些话吧？
　　“那即是我拥有的能力；一个本不应属于金色精灵的，能够洞察某个存在最深层隐秘的能力。
　　“一旦进入那种状态，我便能轻易地觉察到那些被掩埋在心底的黑暗与肮脏。这让我遭到了许多精灵的忌惮，因为他们并不该存在这种负面的心绪。
　　“终于，又一次矛盾爆发。冲动之下，我联合熟识的半精灵杀死了几个精灵。
　　“再然后，便是你所了解到的事实了。”
　　“都这种时候了……”林凌莫名有些无力，“都这种时候了，告诉我又有什么意义？”
　　伊尔黑脸上的微笑早已隐去，他伸手掸去了林凌肩上存积的一层薄雪：“只是想让你知道。”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知道一切？”林凌拍开了少年的手，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怒气， “说清楚的话，即便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去，我也会好好配合你，哪用得着你这么煞费苦心？”
　　“关于费尽心思隐瞒的原因，你这么聪明，稍微想想就可以明白了吧。”格拉特莉尔愉悦的声音在他们身边突兀地响起。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坐在树洞里托着下巴望向他们，额前长长的金发遮住了一半脸。她晃着双腿打趣道：“现在可不单单只是理性思维的场合了。”
　　林凌先是略显错愕，而后瞬间明白了精灵女王话中的含义，一时不太敢看旁边的精灵。
　　“……刚刚，”伊尔黑有些生硬地开口，视线牢牢地锁在林凌身上，“通过幻境来到这里的途中，我想了很多事。
　　“比如，那时倘若你选择不回去，我是否还会坚持使命。
　　“比如，我决心帮助你实现离开的心愿，是否仅仅是为了将功赎罪。
　　“平日里，我时不时也会思索这些问题。但在幻境中意识到你消失了的那一刹那，我发觉自己可笑极了。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想不明白呢？
　　“——答案必然是否定啊。”
　　林凌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才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我或许……也一样。”
　　可惜。
　　伊尔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紧紧扯住了他的袖子。
　　可惜，已经太迟了。

　　31.
　　格拉特莉尔站立在湖水之中，伸出右手，在金色的水面之上勾勒出复杂的花纹。最后一道弧线封边时，巨型的传送阵图案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形成了一道光柱，将周边都映得黯然失色。
　　“为什么还坚持要回去？明明……”身旁的格拉特莉尔悄声询问，似乎有些不解。
　　林凌没有作答，他缓缓踏入湖水，向那道光柱走过去，直至站在了阵法中央。
　　他望着不远处伫立不动的黑发精灵，挤出一个练习了很久的微笑，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
　　至少在你回忆的最后……让我带着笑容吧。
　　传送阵银光暴起，一霎间覆笼全身。
　　待光芒终散之际，这个时空中便再无林凌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