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韶》杨楸

1、楔子

　　西韶死前，还在想着她的夫君。
　　想着就这样死了倒也算好的，至少不必再忍受旁人的冷眼，和那恶毒至极的诬陷;想着这样也算是为她的夫君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即使她本身就是那个麻烦;甚至还着了疯魔般想着她那薄情的夫君会不会为她的死而生出一星半点的同情来。
　　而她的夫君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快要死了。她将要永远地埋葬在泸安河里了。她的周围一片漆黑。她很害怕。
　　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梦。那些欢喜、笑颜、悲伤、愁容，其实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不过，她就要死了，沉入水底的那种窒息感可骗不了人。这倒也提醒了她——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也就是说，那些烙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不是梦。比如说，她的夫君——慕承弈。

　　西韶还记着，她第一次遇见慕承弈时，从胸腔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像是被人莫名其妙地种下了些什么。她既不晓得它从何而来，也不晓得该怎么浇灌，更不晓得怎样才能将它拔除。于是，只能放任它生长，而至于它能不能开花结果，或者说，会长出些什么来，这些也是通通都不晓得的。
　　同样地，西韶还记得许多，包括那些数都数不清的甜言蜜语。其实她也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甜言蜜语，她实在是不认得这个词的，只是在一个话本子上见过而已。当然，西韶也不敢没脸没皮地跑去问她的夫君。所以她真的不晓得很多东西。也难怪卿悦总是笑话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即使她依然是个孩子，对那些人情世故也是通晓几分的。
　　所以说，她实在并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那日她闲来无事在他书房案上临摹的那首诗还未完成——不过也不打紧，她的夫君博览群书，想必也能认得几分。

　　她摹好的那句诗是什么来着，她现今倒是差点想不起来了——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那一句诗，出自温庭筠的《南歌子词二首/新添声杨柳枝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