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维杨》何抱朴

11、第十一章

　　早课结束，凝碧正呆呆的凝视着殿里的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的佛像，像是能一眼看透人的内心，无悲无喜，普度众生。
　　沙弥从她身边走过，有那么一瞬间凝碧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幻影，一个置身这庄严之地的游魂。
　　慧明告诉主持有位施主想见他，主持坐在佛像前的铺垫上点点头，慧明弯身行礼走出大殿。他看到那个站在晨光中的凝碧，忽然生出这位施主不属于这里的想法，像是她一转身，就可以从这世界离开。慧明惊讶的睁大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杨施主，请跟我来。”惠明说。
　　凝碧跟着惠明走进大殿，一个清癯的背影端正的坐在佛像前。惠明指了指那个身影就弯腰行礼出去了。凝碧心中大叫“小师父你别走帮我引见啊。”她嘴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走到主持身边，“阿弥陀佛，师父，我是杨家宁儿，有些事情想请教师父。”
　　“姑娘请坐吧，”主持说，“贫僧法号弘忍。”
　　凝碧双手合十，向弘忍行了一礼，就把身旁最近的那个蒲垫挪了挪，在弘明身边稍靠后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
　　“施主请讲。”弘忍说。
　　“这个，师父我有一个朋友，他不该在这个世界，却因为因缘际会来到这里，他想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不知师父有办法吗？”
　　“那施主呢？施主从何处来又想去往何处？”弘忍问。
　　“从来处来，想回来处去。”
　　“一切皆是因缘际会，时机到了，就该走了。”弘忍答完就不在说话。
　　凝碧想你就给我说这些，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凝碧呆了一会儿，见弘忍不说话，就起身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弘忍等她的脚步走远，念了句“阿弥陀佛”。他看不出她的来处，这位女施主不属于这个世界，口中的朋友也是必定是她自己。
　　在殿外等候的慧明见凝碧出来，心中高兴，他昨晚没有用饭，现在已经饿傻了，就等着凝碧出来去吃饭了。
　　凝碧跟着慧明走，觉得小师父的步速要比以前快，心想自己一定是饿的没劲了。
　　二人来到伙房，锦黛和田孟光坐在一张桌上，锦黛看到凝碧就站起来招手，凝碧想起大学在食堂占座的时候。慧明见况就和凝碧分开，自己去打饭找小伙伴了。
　　凝碧笑着走过去，说:“田公子也在啊。”
　　“刚刚看到这位姑娘一个人，我们就厚着脸皮过来凑个桌。杨姑娘怎么才过来？”
　　“有问题要请教主持，就耽搁了一会儿。”凝碧说。
　　“姑娘，早饭有粥腌菜还有馒头，你不吃腌菜我就没取，馒头要吃吗？”锦黛将一碗粥搁到凝碧面前。
　　“馒头？不用了，喝点粥吧。”凝碧在心底怀念油条，早餐标配，再来碗胡辣汤，完美。可惜，吃不到了。
　　凝碧想着油条喝着米粥，只觉得味同嚼蜡，但是食欲旺盛，不禁开始怀念在杨府的早餐，和普宁寺里相比，那就是天堂了。越想越觉得无法下咽，生无可恋。
　　田孟光看她一脸拒绝的样子，问：“怎么了？这里饭菜不合胃口？待会儿再给你送些点心吧。”
　　“没有，我在想些事情，”凝碧回答，昨天觉得锦黛是在说笑，现在她觉得锦黛说的挺对，田孟光确实有些殷勤。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凝碧心想得离这个人远点。然后大口喝了两口粥，跟锦黛说，“我出去等你。”
　　凝碧出去锦黛坐着更显尴尬，快速的扒了两口饭，和田孟光二人道了别就出去了。
　　出去以后，问：“姑娘，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吃饱了？”
　　“没有，等中午吧。”凝碧说。
　　“那咱们上午干什么？”锦黛问。
　　凝碧想了想，说：“来寺里当然是来礼佛的，上午我接着去做晨课，你也跟着一起吧，等下午，再回去抄抄经书。”
　　“可是田公子约了你下午下棋啊。”锦黛说。
　　凝碧愁眉苦脸的说：“要不就不去了？锦黛，我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你说，他不会是对我有感觉吧？”
　　“哎呦我的姑娘啊，那咱还是远远的吧，太子殿下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对太子没什么兴趣，你要是在和田公子传出点什么，太子恼了可怎么办？”锦黛心砰砰直跳，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太子不高兴，惹了太后不高兴，心中暗暗发誓，要杜绝一切自家姑娘和田孟光独处的可能性，在普宁寺里一定要走哪跟哪。
　　“可是答应人家了又不能不去，哎！”凝碧长长叹了一口气，“那还是去吧，到时候你跟着我就好了。”
　　锦黛点头，心里思索要是端宁公主来了就好了，公主来了，姑娘就不会去找田孟光解闷了。
　　锦黛的愿望不一会儿就成了真。
　　凝碧和锦黛正在侧殿听僧人将莲华经，有人过来叫凝碧，说端宁公主到了，凝碧听了“噌”的站了起来，惹得那位讲经的师父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凝碧满怀歉意的朝他鞠了一躬，就退身出了偏殿，果然看到维杨。维杨身后站着四个仆从，凝碧扑了上去将维杨抱了个满怀，维杨没挡住她的惯性踉跄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来了？收到我的口信了？”凝碧放开维杨，挽住她的胳膊，兴奋的问。
　　“可不是，我怕你自己在这孤单，就来陪你了，”维杨说，然后抖抖胳膊，“哎，放开，佛门清静之地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凝碧悻悻的放下胳膊，带着维杨往后边的厢房走，隔了一会儿手又情不自禁的挽住了维杨的胳膊，说：“你还是让我挽住吧，要不好别扭。”
　　维杨扭头看了她眼，默许了。
　　凝碧在心底默默吐槽，你个死傲娇。
　　“其实我不该叫你来的，”凝碧想到这里的伙食，心里愧疚了一下，说，“你想象不到这里的伙食有多清苦。不过你体验一下也好，说不定就不想着青灯古佛了。”
　　“对啊，我知道啊，所以我带着吃的上的山。”维杨平淡的说。
　　“嗯？维杨你太棒了，我早饭都没有吃饱，你带的什么？来给我看看。”
　　“说是给你带的了吗？”
　　“维杨，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凝碧拉着维杨的胳膊哀嚎，惹得锦黛还有几个宫女烟嘴偷笑。
　　“那我看心情吧，”维杨挑眉，道。
　　回到凝碧住的客房，看着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的构造，维杨嘴角抽了一下，，这条件还真是清苦的可以。
　　维杨招招手，让背着吃的小太监把吃的搁在桌子上，指着宫女抱着的一个盒子说：“你们都先出去吧，锦黛，你带着他们去添些香火钱，再把这个盒子交给主持，说是太后的赏赐还有我的一点儿心意。”
　　五人闻言鱼贯而出，留下维杨和凝碧二人。
　　凝碧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两个包袱，惊喜的张大嘴巴，竟然还有小鱼干和肉干。
　　“别看了，等晚上再吃那些，现在藏到橱子里去，让人家看到不好。你饿了？那就先吃块糕点充充饥，一会儿我再让她们去弄点梨和葡萄。”维杨说。
　　“腐败，太腐败了，啧啧。”凝碧对着肉干垂涎三尺，还不忘了感叹两句。
　　凝碧饿透了，拿起糕点就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吃的会是纸杯蛋糕？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维杨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凝碧转头的功夫就给忘了。
　　吃了半饱，把盒子盖好，凝碧躺在床上舒服的差点睡过去，维杨问:“吃饱了？”
　　凝碧说“还没有，吃多了不消化。再说，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去，我带你去看看出家人过的什么生活，一定要打消你出家的念头。”

　　维杨见她不动弹，自己上手把肉干收了起来放在橱子里，说：“不是我腐败，是你傻，竟然不知道自己带点吃的。”
　　“不是我傻，我一心向佛，是潜心来礼佛的。”凝碧说。
　　维杨自然不信她的说辞：“呵呵，我看杨宁儿的家人看你太倒霉把你给硬塞进来的吧？所以说啊，凝儿，你纯粹是自作孽。”
　　“嘿嘿，”凝碧傻笑，“当初脑子不是抽了一下，没转过来嘛，放心吧，我以后绝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了。”
　　“记住你说的，还有下次？再下次你小命就没了。”维杨扬声道。
　　“记住了记住了，顾大哥，好了嘛，原谅我吧。”凝碧冲维杨眨眨眼。
　　维杨看着她卖萌，忍不住伸手想把她的脑袋转个圈，无奈现在没有身高优势，倒像是在摸头，像是在安慰，于是尴尬的把手缩了回来。
　　凝碧见状还以为这篇已经翻过去了，维杨已经原谅她，“维杨，你真好。”

　　锦黛回来，说主持给端宁公主的厢房整理好了。寺里有专门备给皇室用的厢房，与普通厢房相比条件好的不止一点半点。一个小沙弥在外面侯着，等着维杨去看房。
　　当他们一行人到了特供厢房时，凝碧看了只有感叹，这与自己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优点只有房顶不漏水的屋子相比，这里就是豪华套房。家具虽然样式简单，但一应俱全。凝碧走着看了一圈，冲着维杨眨眨眼，那意思就是还犹豫什么，赶紧下手啊。
　　“旁边的也收拾出来，让县主住在旁边，”维杨看这两个房间差距太大，把凝碧扔在那么简陋的地方自己在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锦黛心里也高兴，不用再跟自家姑娘挤一张床了，她昨晚可是睡得心惊胆战。

　　他们在这儿搬行李，凝碧祝福锦黛把那些吃的看好，锦黛捂着嘴笑，说：“放心吧姑娘，我把它们当您看着，绝对少不了。”
　　凝碧闻言放心的带维杨去山上逛逛。
　　到了山顶，维杨问凝碧：“你觉得这里熟悉吗？”
　　“熟悉？”凝碧疑惑的问，“怎么熟悉？和我昨天看的没什么区别啊？”
　　“不是那个，你不觉得这里向以前见过的景色吗？这个寺，这个山，还有刚才院子里的松树，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站在这儿往下看，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凝碧，我觉得咱们爬过这个山。”
　　“嗯，是啊，咱们是在这个相认的。”
　　“你个猪，我不是这个意思！”维杨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朽木给气死了。气的转身下山，他又看了眼远处的京城，觉得那个地方熟悉到呼之欲出，可就是叫不出名字。
　　俩人下山锦黛她们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正好到了开饭的时候，凝碧就带着维杨去吃饭，可是维杨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心不在焉。

　　锦黛将饭菜放好，就和宫女们去了另一张桌，凝碧递给维杨一个馒头，指着绿油油的清炒油菜还有清水炖豆腐说：“吃吧，你吃完就不会想着青灯古佛了。”
　　维杨夹了一筷子油菜，尝了尝，说：“还可以，这师傅手艺不错火候把握的很好。”
　　凝碧无言以对，心里恶狠狠的想，那你出家吧，吃一辈子青菜豆腐。
　　饭吃到一半，田孟光就进来了，凝碧背对着门，没看到他。田孟光却一眼认出来了她的背影，就抬脚走了过来。
　　维杨看着直朝自己走过来的田孟光眉头皱了皱。
　　田孟光走到凝碧旁边，坐了一辑，“杨姑娘。”
　　凝碧心想你怎么又过来了？嘴上依然笑着，说：“田公子，你来了，用过膳了吗？”
　　“还没有，小生刚过来。不知这位是？”田孟光问。
　　凝碧看了一眼维杨，心想告诉你这是公主，你是不是就要贴上去了？
　　“鄙姓杨，是这位杨姑娘的姐姐，”维杨答道，“这位公子，怎么看着面生？”维杨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丫从哪冒出来的。
　　“鄙姓田，字孟光，是这位杨姑娘的棋友。相逢即是缘，杨姑娘，幸会。”田孟光心想杨府三家只有两位姑娘，一位嫁到了扬州，一位是面前下过棋的这位，不知这个杨姑娘是谁，不过看这排场，还有那四位仆从，怎么看怎么像宫里的端宁公主。不够他也没傻到拆穿，你尊贵，你说啥就是啥。
　　“棋友？凝儿你这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维杨斜睨了凝碧一眼。
　　凝碧一冷，嘿嘿笑着：“哪有，无意间和田公子相识，就下了一盘，我输了，输的很惨。”
　　“宁儿姑娘昨天还和我约了今天下午下棋，不如这位杨姑娘也一起来吧。”田孟光对着维杨发出邀请。
　　“下午约好了？”维杨看了凝碧一眼。
　　凝碧觉得自己心都加速了，“哎，那个，田公子，我姐姐今天刚到寺里，一路奔波，下午还是歇歇的好，我们改日再约吧。”
　　维杨心里冷笑，心想凝儿你可以啊，不但勾搭了太子，还又勾搭个田公子，你这真准备发展言情剧了是吧。“不妨，我一点都不累。田公子，今天下午见，叨扰了。”
　　田孟光没在多说，带着田林告辞了。
　　凝碧觉得自己凌乱了，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了。凝碧小口啃着馒头，维杨优哉游哉的吃完清炒油菜，又喝完了豆腐汤。吃完接过宫女递过的帕子擦了嘴和手，就起身离开，凝碧小心翼翼的跟在维杨身边，整个人感觉矮了一截，她知道维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