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 梦之彼端（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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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芽春没有等在门口，中午放学小雨就去家里找她。
屋檐还滴着雨，下面的青石板上是常年滴出的凹窝。深褐色的木板门只卸掉了一扇，天光照着一小块地方。右边角落里支着炉灶，墙壁已经薰黑了，碗筷胡乱得摆在小桌子上。左边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是芽春在住。正对门是用木板和帆布隔出的卧室，门帘掀着。
“芽春？”小雨小声叫了一声，走过去就看见芽春坐在床边，一勺勺得喂她妈妈吃药。芽春妈闭着眼睛，脸色青白，似乎昏睡着。黑色的药汁从嘴角流出来，芽春就拿毛巾一遍遍得擦掉。
“芽春……”小雨站到她身边，接过碗替她端着，“你妈妈怎么了？”
“我昨天回家，她就一直在门口雨地里淋着，街上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把她劝回去……昨天晚上就发烧了，一直讲胡话……我早晨去请先生来开了药。”芽春憋着嘴，眼眶通红。
小雨“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帮她一起喂了药。
小雨陪了她一会儿才离开，跨出门槛时忽然想到了，便转头问她：“你吃饭了吗？”
“我不想吃。”
芽春蹲在地上洗碗，额头前的刘海遮住眼睛，细细胳膊浸在木盆里，裤脚卷的很高，脚脖上昨天跌倒磕的伤口已经结疤了，刺眼的暗褐色。
“你回去吧，我没事。”芽春听他还没走，抬头对他笑笑，头发滑到脸侧，露出瘦小的脸，泛着苍白的光，幻觉一样。
小雨回家吃了饭，又带了大半个馒头给芽春。
下午放学的时候没有等着胖组长分配扫地就跑了。
雨后的天很干净，青蛙也都开始叫唤起来。小雨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就开始蹲在河边捡地皮。这种东西只有下雨后的草地里才长得出来，他和芽春都喜欢吃。但是捡起来却很费事，都是点点碎碎的铺了一地。
小雨就蹲在地上边捡边往前挪，天黑下来的时候终于装满了袋子，于是给送到了芽春家。娼寮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夜风中摇晃的昏黄的灯，木门后隐约的调笑声，男人身上的水腥味混着女人浓烈的香粉味，形成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小雨低头专心走路，不敢往路边看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晚上的时候来娼寮里，以前芽春从来不准他晚上来。
芽春家的门已经关上了，小雨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终于拍了拍门。
“谁？”芽春的声音离得很近。
“我，小雨。”小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你怎么现在来了？”芽春的声音似乎有点生气。
一阵卸门的声音，门板开了小小的一扇，芽春站出来，小雨急忙把地皮递了上去。
“什么啊？”芽春接过来问。
“地皮，你明天吃。”
芽春愣了一下。
“那我回去了。”小雨转身就要走。
“你小心点，别乱跑，赶紧回家。”芽春叮嘱他。
小雨听话的低头使劲往前跑，却在街头拐弯时突然撞到了个人，噗通一声做在地上，屁股生疼。
那人一身的酒味，黑暗中壮硕的身影。
“臭小子，赶着送葬啊！”他拎着酒瓶，踹了小雨一脚，往娼寮里的灯火之中走去。
小雨喘了两口大气，使劲揉了揉被踢疼的肚子，捱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拾起掉在水坑里的书包，往家里去。
芽春的妈这次病了好长时间，芽春足足过了一个多星期才好。头一天芽春告诉小雨自己要去上课了，小雨高兴了很久，芽春不在，他总是很孤单的。
第二天连蹦带跳的到了学校，却远远就看见一群小孩子围在门口，大声喧哗着。
“芽春没人要，芽春是野种！芽春没人要，芽春是野种！”
小孩子围在芽春身边，绕着圈地唱。芽春拎着书包倔强得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躲。
“你们不要说了。”小雨站在包围圈外面，小声的抗议。
“关你什么事！”胖组长推了他一把，“你也是没人要的野种！”
小雨委屈得撇撇嘴，没有说话。芽春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后。
“小妓女，不要脸，爱男生！”胖子戳着芽春的脑袋，“小妓女，不要脸，爱男生！”
“你别这么说芽春……”小雨伸手想拨掉胖子的手，却被胖子一把推倒在地上，“哼，野种和野种一起玩，都没人要！”
小雨只觉得手心生疼，摊开来看，才发现刺进了一块碎玻璃，正往外冒血。
“啊——”小雨小声的吸了口气，还没爬起来，就看见芽春一下子扑到了胖子的身上，伸手使劲抓他的脸，“你说谁是野种！你说谁是野种！”她叫着，骑在胖子的身上，挥起拳头使劲打他的头，“谁是妓女！谁是妓女！”
“芽春！芽春！”小雨急忙爬起来，要上前拉芽春，却被她一下挥开了。周围的小孩子也都吓坏了，只呆呆看着。
胖子似乎也吓倒了，只躺在地上哭喊，无力得挣扎着却起不来。芽春疯了一样打他，抓他，甚至用牙齿咬，小雨上前死命抱住她却扯不下来，“芽春，你别打了！别打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经过的老师分来围观的小孩子过来，使劲把芽春从胖子身上扯了下来，这才发现胖子的脸已经被抓的一道道血红，腮帮子上也被狠狠咬了一口，鲜血直流。
“怎么打成这样？”老师生气得问，芽春依旧盯着胖子不说话，胖子却只知道哭。
“老师，是他，是他先骂人的……”小雨站到芽春身边，抓住她的手，低头说。
“没关系的人都去上课去！”老师喝了一声，“芽春，你跟我到办公室来！”说着领着胖子往学校里走去。
小雨跟在芽春身后走，却被芽春一把推开了，于是抬头不解得看她。
“你上课去！”芽春小声呵斥。
“可是……”小雨还想说话，芽春却又推了他一把，于是只好往教室去。
小雨自己忍着痛把玻璃尖抠了出来，在凉水下冲了冲伤口，就找了块破布给缠上了。稀里糊涂的在教室里坐了半天，胖子和芽春却都没有回来。中午放学，小雨爬在办公室的窗户底下看了看，屋里没有人，于是就往芽春家跑。
淡白色的太阳照着石板路，正午的娼寮里依旧安静。小雨跑到芽春家门口，就听见屋里细碎的声响，进了门就看见芽春跪在地上，芽春妈举着扫帚不停得打她。
“叫你打架！叫你咬人！”扫帚抽在芽春身上，啪啪作响，“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
“芽春！”小雨吓呆了，急忙去抓芽春妈的手。
“小雨……”芽春抬起头，满脸的眼泪，小雨就慌了，急忙跪到她跟前。
芽春妈却一把把小雨扯到一边， “我打死你免得你丢人！我打死你免得你以后被人骗被人卖！我打死你让你再投胎到好人家！”她使劲挥着扫帚，芽春的胳膊上瞬间暴出道道红绺子。
小雨一头扑了上去，死死搂着芽春，背对着高高举起的扫帚，“别打了！别打芽春！”
芽春妈的一扫帚还是挥了下来，背上立马火辣辣得疼。然而终究是停了下来。
“小雨你走开！以后也别来了，芽春从今天起不上学了，你也别沾我们家。”她丢掉扫帚，使劲扯着小雨的胳膊往外拉，“我是妓女可我们家芽春不是妓女，她跟男人没关系！”她蓬乱着头发，眼神有些涣散，歇斯底里得喊着，“你别来招惹她！你别来骗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小雨被她顺着地往外拖，无助得回头看芽春，她却只是看着他哭，眼里一样的惶然，或者，更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梦之彼端（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