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一声（小雨）》醉夕湖

15、第三章 年华寸断（2）

　　珠岛是连城的后花园。
　　富豪们漂亮的别墅散落在起伏的山坡上，面朝大海，背对珉江。
　　杜太太的别墅在岛的北面，院子后面是一片杉树林，出了院子是和缓的山坡，山坡下不远处是环岛的大道，道路的另一旁就是大海。
　　从昨夜就淅淅沥沥下着雨，杜太太出门了，好像是去安慰哪个打电话来哭诉的妇人——或许从此该叫她宛贞，她要求小雨叫他宛贞。
　　小雨在窗前站了很久，雨雾打湿了草坪和花朵，院子里的玫瑰带着水珠，红色花瓣潮湿厚重。天地都灰蒙蒙的，可以看见草坪尽头浓绿的树林和树林尽头灰蓝的海面。他闻到雨水浸湿泥土所散发出来的带着水汽的香味儿，就好像家乡那条小河在召唤他。
　　他于是就出了门，向着海岸走去。
　　薄薄的拖鞋很快就被厚厚的草地浸湿了，他干脆甩掉鞋光着脚丫。树林里枝叶茂盛，叶片上往下掉着雨滴，钻进脖子里。小雨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些美妙的故事里从魔鬼的城堡逃跑出来的孩子，穿过森林越过大海，经过重重磨难，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他加快了脚步，实际上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然而心里却隐隐的兴奋起来，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意义重大的而又被别人所禁止的秘密的大胆的事情。
　　他很快穿过了滴雨的树林，毕竟只是别墅区绿化用的小树林而已，不是那童话故事里有着恶龙和沼泽的无边森林。
　　柏油路被雨淋湿，显得异常光滑干净。蓝黑色的路面上新刷的白色标线，醒目得很。小雨光着脚丫“啪啪”地穿过马路，大海近在咫尺，青灰色的海浪招摇。
　　第一次见到海的小雨呆呆站在那里，他被这粗糙而阴沉的景色迷惑了，无边的磅礴的海水一浪一浪涌来，打到岸上，发出规律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味道，远处偶尔有海鸟隐现，雨水打湿那短促尖利的鸣叫，像一种神秘的呼唤。
　　他靠近一点，凉涩的海水于是拍过他的脚面和早已被细雨淋湿的裤脚，水底的沙子被摇起来，在脚趾间翻滚，微微的痒；再靠近一点，海水漫过他的腰，他一步一步走得很专心，以对抗无边海水向上的托力，他自来都喜欢认真做这些简单的事情，比如走路，这让他觉得很快乐。于是便忘了越下越大的雨和越来越高的浪，更没有注意到身后涉水向他奔来的红色身影。
　　“你疯了吗！”杜太太的声音尖锐到凄厉，不知哪里生出好大的手劲，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拉，小雨踉跄了好几步，终于跌到水里。他抬头看着浑身湿透的杜太太，似乎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任由杜太太指甲挖进肉里，把他拖到岸上。
　　杜太太跪在沙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脯起伏，乌黑的头发弯曲的粘在脸颊上，衬得脸愈发的白。她忽然扬手，狠狠给了小雨一巴掌。
　　“谁准你死的！谁准你死的！”
　　小雨动动嘴唇，想反驳说自己不是想死，然而却一刹那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海里，于是沉默得闭上了嘴。
　　“你个混蛋！你个坏东西！”她发了疯一样的哭叫，拿拳头打他，拿长长的指甲掐他，甚至拿牙齿咬他，小雨疼得向后一缩，右手撑在沙地上，有破碎的贝壳硌在手心里，麻麻的疼。
　　“你不许死，你不许离开我！”她打累了，使劲抱住他，惶然地亲他的眼他的嘴他破损的伤口，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带着咸涩的海水味道，“小雨，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小雨任她拥着，微微昂着头，看远处暴风雨中惊鸣的飞鸟。

　　小雨回来就病了，额头烧得烫人，全身关节酸痛。
　　别墅的仆人们诧异的看着杜太太每天细心的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一勺一勺的喂他吃粥，拧了毛巾一点一点的替他擦澡，哼小曲儿哄他睡，用温柔到卑微的语气和他说话，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她以一种热切到欢喜兴奋的心情照顾着他，像对待自己深爱的情人、宠溺的弟弟，或者就是放在心尖的娇儿，甚至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布娃娃。
　　“王妈，太太对那个男孩子可真是好啊！”负责打扫的小云一边拖着地板一边和正在洗碗的王妈闲话。
　　“你懂什么啊，要是真有人这么对你，你非得吓得鸡皮疙瘩往下掉。”王妈擦着盘子教训她，“有太太那样疼人的吗，就是我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能疼成这么样啊，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王妈说着抖了一下，“渗得慌……”
　　“那是对他好啊！”小云小声地说，“太太对先生可是没有这万分之一的好。”
　　“嘘——”王妈瞪她一眼，“你想死啊！主人家的事也是你能说的？要想好好的就多干事少说话！”
　　小云瘪瘪嘴应了一声，三两下拖好地，留下门灯，和王妈各自休息。
　　楼下门灯淡黄的光芒微弱得透进窗户，映着杜太太熟睡和脸庞和小雨大睁的双眼。小雨安静躺在她怀里，可以感觉到她心跳的节奏和身上的香味。他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时鼻口里喷出的灼烧的热气，身体疼软，然而精神却异常清明。天上没有星，远方海潮在呼啸，他陷在柔软蓬松的鹅绒被里，却像掉进了无边的流沙，没有什么能抓住，于是他就只有微张着双手，睁着双眼安静的等待陷落。
　　梦里悄无声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有谁穿着一件绿衣。
　　他于是叹息一声，沉梦中微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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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