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二章 彼之流年（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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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深吸口气，推开房门，那个夜晚的挣扎和喘息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
“三十万的新车，小雨，你说该怎么办？”杜太太坐在沙发上喝红茶，她今天穿着一件欧式的束腰长裙，桃红色的指尖托着彩绘的骨瓷。
“我慢慢还您可以吗？我一定会还清的。”小雨站的很远，抬头看她，紧抿着嘴。
“还？”杜太太笑出声来，脸旁的蓝宝石耳环摇晃着光，“小雨，就算不加利息，你一辈子也还不完的！”
小雨不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淹没自己鞋底的长毛地毯。
杜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他的脸，“小雨乖，到我这儿来，别说一辆车，十辆车都买给你玩……”
她有些迷醉了，伸头去亲小雨的脸，却被小雨狠狠推开。
“小雨，”她收敛了笑容，绵软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冷硬，“我喜欢你、纵容你，可是你最好不要超过我的底线。要知道，还不上这笔钱，你得在监狱里蹲一辈子。”
小雨死死握着拳头。
“哦，不止你，还有王石。”杜太太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凉烟，“我不逼你，你有七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去坐一辈子牢，还是乖乖到我身边。”
她点着火，吐去一个完美的烟圈。
小雨在门口站了好久，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撞车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有人隔着玻璃门在指指点点。大太阳照得世界明晃晃一片，他迈下台阶，身子晃了晃。
他决定去找王石。
王石住在酒店统一租的筒子楼里，一大间房子住四个人，脸盆拖鞋丢了一地，其他人都上班去了，王石一个人蹲在床上抱着酒瓶子。
“王哥，别喝了。”小雨站到床头。
“喝！怎么不喝，反正日子也不长了……”王石打了个酒嗝，“我是没钱还了，看人家是把咱丢牢里去还是卸条胳膊卸条腿出气……我这条命值三十万也算赚了……”
王石喝醉了，嘟囔了好久，终于沉沉睡去。
小雨就那样站在床头看着他，替他盖上被子，走出门来。
天已经黑了，巷子深处传来两声狗叫。他站得太久了，腿像灌了铅一样，可还是想走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话，他会疯的。
于是就这样走回了家，却在咫尺之遥却步起来。铁军哥他们肯定很失望吧，芽春她……肯定也很失望吧……
他想哭，可不敢，似乎只要哭出来，一切就全完了。
他深吸口气进了家门，铁柱一家正围坐着，见他回来，都起了身。
“小雨……”铁军喃喃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雨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咱们辛苦一辈子也买不起人家一个车轮子啊……”
铁柱使劲叹了口气，铁柱嫂子端出饭菜来，“小雨啊，不是嫂子不帮你，实在是天大的窟窿咱补不起啊！”
小雨摇摇头，强自笑笑，“没事，我懂。”
他没吃饭，洗了个凉水澡。穿着早已洗旧洗薄的背心和裤衩，露出细长的四肢，这是少年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带着一种脆弱的韧劲。他蜷缩在床上，抱着那纸袋子入睡。
芽春啊，实在不行我就去坐牢了，坐牢你还有可能来探监，要是跟着那人走了，我就再也没有脸见你了。
小雨能求救的人并不多，何况大部分都是穷人。他即使知道希望渺茫，总归还是不想死心，于是敲开了张经理的门。
张经理依然一身黑色套裙戴着眼镜，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可是小雨知道她是个好人。
“小雨，我没办法帮你。”张经理歉意的看着他，“先不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就是有这么多钱，也没有用。”
小雨不解。
“这次车祸了结了还有下次车祸，你躲得了车祸躲不过人祸。”张经理看着他，眼里隐隐的悲悯，“小雨，躲不过就要受着，受罪也是能耐知道吗？”她轻轻拍小雨的肩膀，“你是好孩子，要好好活着。”
小雨似乎一瞬间都明白了，又似乎更糊涂了，他有些头重脚轻，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楼梯。
不会的，总还有办法的。
他哆哆嗦嗦得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自己记事的小本子，那里夹着杜太太那一帮朋友的名片和电话号码。总归有一个吧，那群天天说喜欢他、要当他干姐姐的太太里面，总归有一个好心人愿意帮他的吧。
他蹲在走廊的拐角打电话，听筒死死抵着耳朵。
“欠杜太三十万？小雨你撒个娇亲一口就行啦，还什么钱啊，她家有的是钱！什么，她说要你还？呵呵那就没办法了，我是她好姐妹怎么能薄她的面子。”
“小雨啊，杜太她是要你以身相许呢！哎，要不是知道抢不过她，我肯定当你的债主啦……”
“她成天在我们面前念叨你，现在终于下手啦！小雨你还什么钱啊，跟在她身边，以后她的钱、她老公的钱都是你的！”
……
听筒里传出“嘟嘟”的声音，小雨顺着墙滑落下来，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不知哪个画家的抽象画，小雨看着似乎是只猫咪的脸，又好像女人在尖叫，又或许其实是一把冰冷锋利的镰刀。
似乎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下最纯粹的黑暗。
小雨轻轻摩挲着依旧那么漂亮的绿裙子，面前整齐排着他五个月的工资和收到的小费，去掉交给铁柱嫂子的饭钱和买裙子的钱，一共三百四十七块整。
明天，坐船回家吧，把裙子送给芽春，她肯定会喜欢的，把钱交给爸爸保管，芽春的妈妈喜欢赌，不能放她那儿。就这么办吧。芽春啊，对不起不能照顾你，请你帮我好好照顾爸爸，即使在牢里，我也会每天想着你。
要入夏了，珉江的水流很急吧，河边的芒草一定长得很深，你是不是还穿着那件灰色的衣服，还拿着扫把轰走那些欺负你的男孩子吗，辫子长了吧，见到我还会不会哭。我似乎长高了一点，新做的棉袄都没舍得穿。连城很漂亮，可是似乎还是咱们的小镇子更好一些。我是不是很笨，什么都弄砸了，所以，明天可不会跟你说这些丢脸的事。爸，你儿子很不争气，你会不会失望？再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吧，或许，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二章 彼之流年（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