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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雪夜 ...

  •   金乌已坠,天地昏暝。遥望西方天际,只隐约一抹浅绯。

      纪凛风虽只着轻甲,但仍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只因他要去参与一场政变,而他,却只有十四岁。

      一阵寒风袭来,挟裹着几片雪花。纪凛风抬头,却见铺天盖地的白色苍茫直压而下。

      他听见熙攘的人群渐渐敛下声息,天地一片死寂,只有风雪混在一片刀剑相撞铠甲摩擦声中。

      越发逼近皇宫,薄雪已被染成绯红,却又被雪花掩盖,一层又一层,可终究带着绯色,像无法掩盖的秘密。

      这一路,纪凛风始终没有拔剑,但他紧握剑柄的手却已冻得僵硬。那上好的麂皮手套也无法给他半分温暖。

      有煌煌飞矢袭来,纪凛风巧妙避开,按剑的手愈发紧了。

      终于,最后一声惨叫息于喉管,宫门已大开,士兵们丢下撞柱,涌入宫城。纪凛风闭上眼睛,为方登大宝的新帝默哀。

      一顶红色小轿自隐没在风雪中的宫墙后缓缓行来。抬轿的太监个个俊美干练,却衣着单薄。

      小轿在一众着甲人面前停下,纪凛风慌忙上前,于风雪中跪下。

      “太后,末将救驾来迟,敬请恕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亲手杀了我那个好儿子吧。”轿中的女子语气淡然,却不似探讨人的生死,而是细叙一款胭脂的好坏。

      “末将领命!”

      雪越下越大,片片如同遮天的巨掌,这巍巍宫墙,怕是禁不住这风雪摧折。

      红色小轿被这黑色洪流护在中间,向正阳殿行来。纪凛风则护侍左右,于风雪嘶吼中听太后近乎家常的絮语。

      而在正阳殿,今晨刚登基的年轻皇帝却没有穿上那件龙袍,而是着一件黑袍,上面只绣着四爪金龙。

      新帝名景云,乃先帝宠妃元贵妃所出。先帝驾崩前,元贵妃在帝后面前以愿随先帝而去的代驾换得唯一的孩子登上帝位。对于一个舞姬出身的宠妃来说,有一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大概可以让她在阴间也笑得很开心吧。但元贵妃显然低估了皇后的欲望,她以为她可以忍那么几年,毕竟,皇后的势力还没有扩张到可以掌控整个王朝的地步。元贵妃要的,也就是这几年而已。但言皇后可不仅仅想做个太后而已,她要的,可是这万里河山。

      景云焦躁不安的转动大拇指的红玉扳指,偶而回头询问静立于殿柱务的华服少年:“皇弟可有办法,平息母后的雷霆之怒?”

      少年将目光从不知名的虚空拉回,抬头望向比他略高一头的兄长。

      “皇兄不用担心,有我在,母后自然不敢动你。”

      见兄长仍然焦灼的望向他,便明白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给出半分安慰之语。他比谁都明白母后的野心,若是条件允许,她不介意做千古第一女帝。皇帝这位置,一向怯懦的皇兄怕是保不住了。

      难道母后真的要他登基成帝吗?明知这是最可能的结果,可景坼却真不愿做帝王,可真有多少不愿吗?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真实意愿。

      殿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火光撞进略显昏暗的大殿,出鞘声遍响。转眼之间,二人已被团团包围。

      红顶小轿被抬入大殿,女子的笑声张扬又明媚:“坼儿,快过来,跟那个一文不名的家伙站在一起多丢人!”

      “母后,”景坼皱眉,“他是我的兄长!”

      “可我怎么记得没这个儿子,好了,坼儿,天下没人有资格做你的兄长。”略有责怪的语气,却生生化解了景坼的攻势。他不想再争辩,在言辞上,他一次也没胜过母后。

      “那儿臣请求母后能饶景云一命。”显然,皇兄的帝位已不保,景坼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本宫已经答应纪小将军代本宫取下贼首,以敬列祖列宗了。”女子的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却又似对儿子的单纯调笑。

      景坼皱眉,而一旁的景云却已吓得瑟瑟发抖。世人皆言坼皇子冷漠寡情,可景云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命,比那些外人还是值钱些。

      “如果母后执意要皇兄的项上人头,那就不劳外人动手了。”一片死寂后,景坼缓缓道。

      “扑通”一声,着黑色蠎袍的皇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不住的向轿中人磕头。他本想用这件蟒饱来向太后暗示自己已无心帝位,只愿做个闲散王爷,甚至妄想再坐年龙椅,可却没想到太后如此绝情,更没想到自己依靠的弟弟如此寡情。他现在只能磕头,希望这母子俩中有人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不劳坼皇子动手了,末将愿代太后处置了他吧。”说话的是纪凛风。

      景坼这才发现这就是母后时常说起的纪凛风纪将军了。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这人长得不似寻常军伍之人般粗鄙,倒像个戎装的美人,抑或者冬日中独绽的白梅。可掩在轿影中的面容于火把晃动的光影中看不真切,让景坼颇觉遗憾。

      “坼儿决定吧。”轿中人开口,压下欲起的嘈杂。

      “那就劳烦纪小将军了。”

      更漏声声。昭宁殿里静谧如水,但此间主人却不曾入眠。亲眼看见至亲之人被割下头颅,景坼并不如表面那样淡然。他想起幼时冷宫中的粉蝶黄花,想起母亲吹奏的排箫声,那时候他只是一个连皇子籍都没入的贫贱子,整日受着宫女太监的欺侮。若不是偶而受到皇兄的接济,说不定便饿死在冷宫里了。

      可又能怎样呢?他不是没反抗过,可只要是母后执意要毁坏的东西,执意要杀的人,他从来没有留下过,就连父皇,他都没有留住,更遑论不是母后亲子的兄长呢?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他吧。

      他的母后,总有一天也要杀了他吧!她爱的,终究只有她自己而已。

      他突然想起立于母后轿外的少年将军,念起母后往日那不出三句的提及,心中一动,母后的宠将吗?在母后心中的地位怕是仅次于我了吧,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讨得母后欢心的。

      斟了一杯苦竹酒,他却不急得饮下,只是转着白玉制成的酒杯,看青碧的酒液泛起的涟漪。

      许久之后,有人推门而入,寒风裹着雪花趁机闯了进来,这让畏寒的景坼忍不位紧了紧衣袍。

      出乎意料的,来人并非太后,而是那位纪小将军。来的只他一人。门被掩上,风雪被屏蔽在外,景坼微松了口气,仔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的样貌。当时在正阳殿上未看得真切,现下一瞧,只觉得方才走眼,这那是什么美人白梅比得上的,分明是误落凡尘的仙人。景坼忽然明白母亲为何宠他了,不说纪凛风惊人的武功,只这姿容,便可叫天下女子疯狂。

      “殿下,太后请您移驾端和宫。”

      “为何?”景坼又将酒杯转了一圈,问道。

      “太后想请殿下登基。”

      话落,声消。

      好一会儿,景坼才稳住情绪,问:“母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属下不知。”

      “那就算了!”他一口饮下苦竹,却被那苦涩的味道所吸引,转而又斟了一个饮下。

      “太后吩咐,让我等到殿下愿去为止。”

      “那就等吧,不出明日,母后定会亲自前来。”

      殿外,风犹大,雪犹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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