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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3章 ...

  •   没有荆棘丛生,没有幽森古楼,没有孤魂墓地。
      外面霜雪雰雰,这里却青翠得如同初春。
      绛祥大陆最大的水系澜晟江的源头就在这岧峣山脉,江水在星幽界自北向南流淌。山势迤逦蜿蜒,勾勒出澒洞无尽的美景。
      水边有黑色泛着绿光羽毛的鸬鹚,黄褐羽翼的鸊鷉。林间是青黑短尾的鹘鸼,灰体横斑的鳲鸠。围绕周身的,瑶花旖旎,馥郁芬芳。
      星幽界,简直是处不可思议的仙境。
      不是说有吃人的怪兽么?
      把造谣的人拖出去!
      至于为何会有进入星幽界便下落不明的这种说法,各位听过桃源乡传说的朋友应该能明白吧,不是他们蒸发了,而是自愿留下住在这里了。不过,也因为岧峣山路峰峦复杂,能走进这仙境的人类一千个里面难得有一个成功,大多数会在山里迷路或遇险,所以想要入星幽界的话,结局只有两个:失去性命,或者得到最美好的生活。
      “你……家住这儿?”汧晗惊讶的问。
      单祁榛笑吟吟点头:“别呆站着,去我家里歇息吧。”
      三人应着,继续前行。
      万花娇俏,百果缤纷。景在人心犹似画,人在画中已如仙。
      单祁榛的家在一处山崖边,绿荫环绕成天然屏风,茅草搭出的小屋丝丝缕缕也到处有悬垂下来的树枝花藤,仿佛屋子与自然融合在了一起,变为了树木花丛的一部分。
      “你们暂且坐下,我去找些瓜果食物来。”单祁榛这个作主人的果然是待客有礼,招待周到。
      绫夏在窗边入座,偏头看向窗外景色,见师父出门去,心中不禁产生要四处走走、欣赏星幽的念头。她将想法对另两人说了,汧晗摆摆手,道要在此恢复体力,阳炎则与绫夏一同走出屋子打算见识屋外之景。
      汧晗收回视线,然后低头陷入思索。并不是他对于来星幽不兴奋,只是,他想不明白,单祁榛为什么要把绫舞带来这里?单纯是来她家里做客?而且屋中并未见到绫舞身影。还有就是单祁榛竟是星幽的居民,她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身份?
      毫无头绪。
      他不想沉浸于美景的魅力之下,因为星幽毕竟是个神秘的所在,如今的处境是安或危还全然不得而知,所以汧晗不可能像另外俩小孩一样去玩乐。
      等等……玩乐?汧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希望那两人不要跑得太远,别遇上麻烦才好……
      正当汧晗还在发呆时,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平静的空气。猛地一个激灵,他立即起身朝外奔去。
      声音来自屋后,汧晗顺着声源绕到小屋背后,便见绫夏僵在远处悬崖边,阳炎在她身旁,动也不动,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再一抬头,眼中映出那两人看到的东西,汧晗也瞬间和他们一般震撼。
      屋子之背是陡崖,峭壁之上有林木攀爬生长,眼前,是一棵高大健硕到夸张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的程度叫人感觉是真。而在树干中间,离地余米处,有一人正被吊在枝干上,身体被寄生在树上的花藤死死缠住,头部垂落,看不出一丝生气。
      窒息般的心情顿时涌了上来。四下如时光停止了死寂。
      “……姐姐——!!!!”又是一声大叫才将汧晗空白一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一步步,他向前方走去。来到阳炎身后。可脑中仍是嗡嗡作响。
      吊在树干的人正是绫舞。她的身子她的四肢都像是嵌入树中一样被紧紧勒着,花藤扯起了她的双臂,有一些尖利的杂枝已插入了皮肉,条条细长的藤筋与她的身体相连,倒像是从她体内牵出的血管,为花朵及树木提供着养分。
      近了一看,绫舞脸上血色全无,微微泛黑,感觉不到生存的迹象。那缠绕的花,是之前刚认识的鞘花。那棵树,是比普通来说粗壮巨大了几十倍,但仍可识出种类的樟树。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找到了呢。”带着轻叹,单祁榛自屋旁走来,“我的艺术品。”
      三人不敢置信且惊讶的看向她,都说不出话来。
      “看你们吓得,脸都白如纸了。”单祁榛微微一笑,“知道我先前为什么要讲那样一个故事么?因为我要告诉你们,落得这般结局,全是她该背负的债。”
      三个小孩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单祁榛走到樟树边,抬头望一眼上方,之后面对着他们:“故事中翡粼与女子留下的唯一的女儿……”
      “难道……是绫舞?!”汧晗话一出,更加不懂事情的原委,“可,那不是单单一个故事么?翡粼的身世本身就让人怀疑,樟树怎可能成为人形,纵然度过千年时光……”
      “星幽界真正的秘密,不在于它的地势九死一生,不在于它逆时节常理而四季如春。”单祁榛打断了汧晗的话,“而在于,这片仙境之地,生存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生物,它们智慧超于人类,亦拥有独特的术法技艺,在凡世之中可化为人形,隐于民间。”顿了一顿,单祁榛浅笑,“这个与人类、飞天、人鱼一同存于绛祥大陆的种族被称为——灵。”
      汧晗心下吸了口凉气。他登时记起了玄宇师父似乎曾说过,星幽界里有着新的生物,只不过无人知晓是何存在。偏偏那个时候自己只当是玄宇师父的玩笑话,没有在意。直至今日,才恍然懊恼。
      “星幽因其特殊的地气,养育着这里成百上千的物种。因而,这片土地上大多数的物种都具有灵性。包括花草,虫鱼,鸟兽,它们只要肯修炼,无根之物需五百年,有根的则需千年,皆可成为灵。”单祁榛说着,伸手在樟树上轻抚,“灵也会死亡,死后魂魄归天,尸身返回星幽。真是的,也不知我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又找到了你呐……翡粼……”
      “你是不是不正常啊?又在编故事骗我们吧?”阳炎叫嚣起来,“你杀死了绫舞是事实,别想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混淆视听!”
      单祁榛摇摇头道:“她尚未死去,不过,樟树在吸收着她的生气,大概也活不长久了。”
      “姐姐她……还活着?!”绫夏眼中一惊,即刻转为欣喜,连忙跑向绫舞,想救她下来。单祁榛步子急转,身形轻巧,移至绫夏面前挡住去路。绫夏一个愣神,下意识退后半步,满脸迷惑抬头望向师父,却在四目交汇时心头一颤。
      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的表情……冰冷得陌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将我们怎样!”阳炎大吼。
      单祁榛淡淡的看着三小孩,开口道:“那个故事,并不完整。看来,我有必要从头讲起了。”
      ……
      就从千年之前,烁郡,星幽界,本是独自生长的一颗樟树脚下不知何时附上了一株小小的生灵——三色鞘花时开始说吧。
      鞘花与樟树,一个是寄生,一个为宿主。
      自然之链难拒绝,樟树非常友善且温和的允许这株异客的借住,鞘花虽心有愧疚,但为了生存只能不断掠取树上营养。时间久了,二者倒有些趋于融合,由于樟树的宽容和大度,鞘花对其的感激在日月更替无数次后,渐渐变成了些许仰慕。
      说仰慕不为过,或许不止于此。相生相依相存的两方,一个不求回报地付出,一个心有欢喜的接纳,若是用在两个人类身上,大概能被称为“你情我愿”吧。
      一千年的时光在这美不胜收的境界中不觉厌不觉长的一晃便过。樟树消失了,换作的是温文尔雅的翡粼。他带着歉意向那株与他相伴了千年的花枝告别,然后毅然离去。鞘花知他一心想看外面世界,不可强留,也无法强留,心下虽有可惜,却欣慰着自己早已下了决定。只需再多些时日,鞘花也可成就为灵,即使不能与翡粼相守,若有幸伴他左右确认他的美满他的幸福,也不枉自己千年的等待。
      当初是他对我的好,现下也该我来回报。
      脱离了宿主的鞘花,终于迎来了离开地根,跃然而起的一天。光芒莹亮之中,一位纤秀美人宛若由天庭下凡,乌丝顺泽,漆瞳生光,红盈盈的唇只需轻轻一扬便可倾倒众生。水袖荡漾,身形窈窕,清隽气质超凡脱俗。
      她眉眼微闪,沉思片刻,即为自己取名——单祁榛。
      出了岧峣山,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翡粼的下落。满心喜悦的找到了翡粼时,却发现他已与一名人类女子相恋。
      单祁榛远远地看着,见到他笑容温柔。是啊,他幸福了,正如自己原本的希冀。可为什么,自己的胸口处深深发疼。看到那名依在翡粼怀中同样笑着的女子时,单祁榛才猛然间明白,自己对于翡粼,那份感激和仰慕早就不再,而是变作了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不开口,就道不破的,情意。
      情意绵绵无绝期。单祁榛虽然明白这仅是己方一厢情愿,不复当年树与花的暧昧,却仍是希望留在他身边。
      一方面慢慢适应化为人形之后的种种改变,一方面隔着世间沧桑红尘滚滚的为他守护着,就这般默默注视着。
      亲眼见他被女方家人赶出,见他与女子双双隐居他乡,见他们又回到女方家中,见反对复燃争执再起,见女子护住骨肉,拼得魂飞九泉,这一切,单祁榛看在眼里,不想深入其中。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见到的,会是翡粼的自尽示衷情。
      她的天终于崩塌,内心的支撑片片瓦解。
      但,单祁榛与翡粼不一样,翡粼因感性冲心一时冲动,单祁榛绝不会随他而去。
      明了作为神秘的物种——灵,翡粼的魂已升天,术法成精魅,独留尸身归回故乡。单祁榛当下返至星幽,回到故地,望着那棵似历尽冽风冷雨的樟树,心中滋味尽失。
      她在樟树旁搭起了小屋,日夜陪于其傍。可是,心里在日积月累的麻木中竟产生了恨意。她恨自己未能及时,也恨翡粼为爱如痴,最恨的,是那人类的女子,若当初她没有提出回家,是否就不会演出这场惨剧?
      复仇二字浮现脑海,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是为翡粼,实际上是要成全自己的嫉妒之心。于是,目标落在了那两人的结晶——绫舞身上。
      单祁榛知道因绫舞是翡粼之女,虽只有一半血统,但她灵力也高于常人数成。可说安兆城习咒术成风是个悲哀,在单祁榛向沉迷咒术的长老们推荐绫舞作“神降”的“载体”时,便是不幸的开端。
      作为“载体”,精神承受了多大的折磨,除了当事者外没人会知晓。绫父绫母只当是一种莫大的荣誉,自家有人能担此重任,神圣虔诚。偏偏绫舞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见父母(她不知自己身世,误认为绫父绫母是自己亲生父母)如此重视这个机会,所以即使内心受到极大摧残也只是独自默默忍耐。
      这段期间里,单祁榛为方便观察绫舞动向,便找到了妹妹绫夏,以授业为名,能够得到绫家信任才是实。
      看着绫舞一日日虚弱下去,单祁榛漠然且满足。谁料,在那次仪式后本该就此永远昏迷的绫舞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柳月扬治好。单祁榛察觉计划被改变,一边继续去绫家借口照料绫舞,一边做着下一项打算。
      最后,即是现在,她将绫舞带来了星幽,附于翡粼的树干上。或许,这就是她心底全部的结局。
      “我把她还给你,全都还给你。”单祁榛眼神黯然对着樟树,似在自言自语,“真是笨男人。但是,我也同样愚蠢,为情所困。”
      除了比先前更加震惊,仨小孩没有个缓冲,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回神。
      半晌后,绫夏才喃喃开口:“绫舞姐姐,竟是这样的遭遇……从小,父母对姐姐一直呵护有加,我还以为是对姐姐的偏袒……”
      “所以你自卑,软弱,甚至有些妒忌,却不知因为她是半个灵族,灵力才会比你强。”单祁榛语气冷冷的,“你的父母是心有愧疚,才对她体贴入微。”
      绫夏身上一怔,她觉得眼前的单祁榛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害怕。“……师父……”
      “事到如今你还叫她师父?!”阳炎叫起来,“你难道没明白么,伤害绫舞的真凶就是她啊!她自己都承认了!”
      单祁榛闻言看向阳炎,道:“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阳炎微愣。
      “我哪里错了?不该杀了绫舞?那要我忘掉翡粼,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么?这千年的岁月,到底算是什么?!”
      阳炎当下无言以对。
      她错在哪儿?不应伤害绫舞?可这是因为她对翡粼的爱与对女子的恨所致啊。
      为情所迷乱了心智的人,普天之下,犹是“情”字,到底孰对孰错?或许他人认为是错,但她坚持是对,只不过所站角度不同,所临身份不同,谁能道出绝对的是非对错?心下有对绫舞的担忧,亦有对单祁榛的同情,阳炎顿时踌躇起来。
      “你……为何将真相告诉我们?”他又问。
      “已经无所谓了。”单祁榛说,“绫舞是我的赌,赢了,反而失去了目标。复仇之心至此,已无牵挂。所以,你们了解真相只是时间问题,现今是否告知,对于我来说,早就没了意义。”
      “你断定我们不会带走绫舞么?”说话的是汧晗。此言一出,便见他快速朝树干跑去,看样子是欲攀上去解救绫舞。
      单祁榛脸色一变,大喝一声:“你们谁也休想带她离开!”说罢,甩开右手,指尖轻弹,即刻三道气卷起三片绿叶,飞针一般向汧晗袭去。阳炎反应过来,忙用身体去挡,一叶刺入他左肩,一叶插在右腰处,血花飞溅,还有一片因速度极快阳炎未能拦下。只听他大喊了声“小心——!”汧晗警觉地回头,却见一叶犹如锋利的暗器,直逼面门而来。
      心中暗叫不好,眼看绿叶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步子却僵住,迈不开。
      突然,一颗石子自斜方飞过,实实地击在那叶片上,与之两相坠落,这才护住了汧晗苍白的脸。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齐齐侧目望去。只见一道人影越出了樟树边上的翠郁林木,修长身形脚步轻敏,白色长袍显得干净清爽。翩翩公子一般的气质,行至众人面前。
      “哎呀哎呀,何必如此呢。”他笑容满面,眼角微弯,“与美人作对可是要让在下做恶梦的呐。”
      单祁榛皱了眉。绫夏睁大了眼。
      阳炎和汧晗,不知是呆是僵。一秒,两秒,三秒,深吸一口气,然后异口同声大叫道:“……师父???!!!”
      做梦的吧?这,是在做梦吧?眼前笑眯眯的人,不是玄宇还会是谁?!
      失踪了多少天,蒸发了多久毫无音讯的人,居然真的,自动出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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