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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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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感觉到自己意识清醒了些,但却还是眼睁不开、脑袋也有些混沌的状况,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身上也似乎被什么风吹着一阵阵发冷。
他一个从小顺风顺水没受过病没挨过灾的皇帝,哪怕是身子不爽利的时候也从没受过这样的罪。他试着动动手指,然而浑身瘫软毫无力气;张口想训斥吴书来没个眼力见怎的擅离他身边,却发觉张口这动作已是极限,别说训斥,连声音都发不出。
于是他干脆不做那些徒浪费自己力气的无用功,开始心下凝思,直觉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对劲。
‘朕记着,昨夜从那延禧宫回来身子是有些不对劲,但还不至于如此……况且如今朕这般难受,身旁却连个说话伺候的奴才都没有?……’
虽是这样想,他也没觉得自己是在身处危险中。深宫之中他周围的高手明的暗的何其之多,况且戒律森严,不说将他不知觉的带走这事有多困难,就是真带走了,那么凭这些人的功夫和头脑,他也肯定暂时是无性命之忧的。
心里考量了半晌,约是逐渐意识清醒的缘故,他身体开始发热,也有了些力气,不指望自己现在能下床走动,他只是慢慢左右摇晃了几下脑袋,却听到了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不由得吃了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身体本就虚弱,刚摇晃了几下头就已经耗费了些力气,更别提这下睁眼,入目的是藏青色的床幔——养心殿的床幔是明黄,这显然不是他的住处,看来他真的是被掳走了,难怪这床硌得慌……没等他分析出点什么来,头就开始发晕,眼前也一片昏花,不由得又闭上了眼。
刚闭上眼,这寂静的屋子里就有了声响,却并非是他发出的,闭眼后耳朵听觉更加灵敏,乾隆听到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模糊的交谈声,不禁凝神倾听,好让他知道自己现下的境况。
一个略有些局促的声音响起:“屋内那主……你不进去看看?”
这人嗤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那位看上的一个女人而已,还不值得咱尽心照顾。”
局促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安:“这……不太好吧,万一主子怪罪下来……”
“主子?这可真是笑掉大牙了。”打断那人的话,他不禁嘲讽起来:“如今谁不知我们这主子可是个被圣上骂黜的废人了,也就只有你还将他当是主子。听我一句劝,赶紧另谋出路,别在这里荒废了时间。屋内那人也不用管了,既然是我们大阿哥看上的女人那么就由他亲自来料理好……这大阿哥也是个不正经的,路上随随便便捡的一个女人让他这样好生供着,哼!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你少说几句吧,当心着点隔墙有耳。”
“这地方跟以往不同啦,听到又能怎么着?……”
说话声远了,乾隆方才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不知吃了多少惊,脑袋更是清明了几分,却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女人?圣上?大阿哥?
乾隆屏息后察觉到这屋内除了自己并无旁人,松了口气,整理下思绪,他略明白了自己的状况,于是气急、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那两个奴才说的女人,莫不是朕?’
有了这个不怎么美好的猜想,他也顾不得全身的不适,再次睁开眼,使出全身力气咬着牙坐了起来,好在离床头不远,挪了下身子,他便能够靠着,好让自己不那么费劲。刚放松自己他就浑身瘫软,但哪里还管那么多,视线下移,乾隆晴天霹雳——不,是雪上加霜。
胸前虽有厚厚的衣服包裹却还能被看出的起伏的曲线,以及这女子的衣服……
又想到刚刚清脆的玉石撞击声——可不就是女子的头饰吗?——他不禁怒目,更加急切羞恼起来,心乱如麻地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冷静想来,应该是他附了这女子的身,只是他昨夜还好好地在养心殿睡下,怎的今天就到了这里?
这中间肯定有鬼!
巫蛊之事!怪力乱神!
又想到这里是谁的府邸,自认为了解到了事情真相的乾隆脸上蒙上一层阴冷的神色,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撕了那人,将他千刀万剐!
他的大阿哥!皇长子!
爱新觉罗永璜!
“好,好得很!!”清脆婉转的女声阴恻恻地在这房中响起,只是乾隆,平日对有此等好声音的女子的兴趣在此刻显然已经消失殆尽。
他的心中充斥着羞恼、愤怒、憎恨!
只是,他很清楚,他现下不能发作!他儿子的性格他自己最清楚,永璜被他骂废前高傲莽撞,容易意气用事,对底下的奴才的态度也称不上是温和,虽然废了他之后他还没和永璜见过面,但想来这骄纵蛮横的性子也是不会变多少的,更何况现在干了这种胆大包天的蠢事,怕是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刚听门外两个下人的对话,他如今这身子也不过是个对外宣称是被他捡回来的女人,如果永璜发现乾隆真的因着他的诅咒或阵法之类的妖物附身成功了,一旦他惹到永璜或者根本不用惹直接让永璜找个名头一发怒,他连命都保不住,他如今身体应该并非是尊贵之人,打骂残害左右不过死个人。虽然被废被厌弃,但折磨、处死一个渺小的人对皇家人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的,最多在外人面前落下个残暴的印象——而现在的永璜已经不会再在意这些虚名了。
而处死一个女人的同时——对他行了怪力乱神之事、清楚知道他的身份的永璜也会结束他皇父的生命,到了那时候,永璜做梦都会笑醒吧?
情况尚且还不明,如果死亡,到时能否魂归原身还是两说。
他不能轻举妄动。
真真是好算计!
所以,就算他心里恨意滔天,等他能够活动的时候也只能对永璜低眉顺眼!学个女人作态对将他害到这步田地他的大儿子柔情蜜意温柔小意!
不能让永璜看出自己已经成功将他皇父的魂灵转移到这女人身上!
要不然……
想到自己平日对永璜的做派:数次贬斥、捡着难听的骂将他说的一文不值、剥夺继承权、还在气头上时下达的一概不收他递上来的折子的命令……相当于让他自生自灭的一系列安排……
乾隆冷汗冒了出来,想必他此刻有多恨永璜,永璜就有多恨他这个皇父……
不行,不行,绝不能让永璜看出端倪来!
绝不能……
绝不能!
……
他对现在和未来考量了很多,然而,如此的心绪大动,这么一折腾,他这刚从昏迷中醒来还虚弱无比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
于是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于是这重归静谧的房间,唯有……熏香点燃着,一缕缕烟幽幽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