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艾曲奇不加糖》艾叶叶子

1、序章

　　柳茗躺在自家的睡床上，原本是在睡觉，后来做了个梦，梦见几十年前的光景，那时他才十岁，父亲拉着他的手去火化场看奶奶最后一眼，柳茗一路走一路哭，哭得打嗝。
　　父亲无奈，“她这辈子没缺憾，没大病，睡着了走的，是名副其实的寿终正寝，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柳茗依旧在哭。
　　父亲便停下脚步，蹲下来双手抓住他的双肩，“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走法，寿终正寝，等你懂了就知道了。你应该替她高兴的。”
　　然而怎么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十岁的柳茗不懂往生，只知别离。

　　他带着所有的不情愿跟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到火化场的大厅里，大厅的隔壁便是火化炉，中间隔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玻璃对面放着奶奶平静安详的身体。柳茗把脸贴在玻璃上，发现奶奶嘴角还有一点没来得及放下的上弯，仿佛临走前的那一刻还在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在梦醒以前，时间把她留下了。

　　随后他跟着父亲离开了那里，穿过大厅的正门，门后却是书声朗朗的教室，柳茗身上多了一个书包，教室里正好只空着一张桌子。
　　这是他的高中班级，老师站在讲台上，宽容地看着他，“快回到位置上。”
　　他走到书桌边坐下，同桌小心翼翼地赛来一张纸条，还好吗。
　　柳茗才想起，这年，他的父亲也离开了他。
　　他积劳成疾，走之前非常痛苦，死也许是种解脱。
　　解脱是件好事，不应该替他难过的，若是父亲在的话会这么说，他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理所应当，给自己一个原谅的理由。

　　再后来是外公外婆，爷爷，母亲，朋友……柳茗在火化场、家、医院之间不断来回奔走，柳茗终身未娶，更没有儿女，最开始有母亲和朋友陪着他，后来母亲走了，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鳞次栉比间，再没有一盏会为他亮起的灯。

　　最后他回到了幼儿园里，放学了，周围的小朋友已经全部离开，只剩下了柳茗，紧张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谁接他回家。
　　然后他看到了奶奶。
　　幼儿园的教室，临街的那面墙是一块落地窗。奶奶走到了窗前，敲了敲玻璃。
　　柳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扑腾着短腿向玻璃扑了过去。
　　他想，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站在玻璃前面的柳茗突然就意识到他早就不是那个懵懂小儿了，他现在的岁数已经超过了面前的奶奶。
　　玻璃前的奶奶向他伸出了双臂，如同每一次放学回家那样，等着他扑过来，祖孙两人紧抱在一起闹腾着一起离开。

　　柳茗终于懂了。
　　她的奶奶，来接他回家了。

　　岁月曾给了她一个顺理成章的结局，这份好运跳过了她的儿子，终于延续给她的爱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