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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昨夜雨疏风骤,今朝绿肥红瘦。
      流素蹲在花圃之下,不紧不慢地捡着落了一地的残花。
      一片两片三四片,红的粉的,平摊在她白皙的手掌心中,仍余一段残香。
      流素一边捡着,一边侧耳,将花圃那头的私语声收入耳中。

      “可怜见的,二小姐不过随口那么一吩咐,她就真巴巴地一大早上来捡花。”
      “可不是吗,说到底好歹人家过去也是堂堂的名门贵女,如今却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嘘!你小点声,谁是凤凰谁又是鸡了?”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流素隐隐约约地听得不甚分明。
      “唉想来这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若不是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只怕她的遭遇更不堪。”另一个丫鬟摇摇头,眼神却瞥向了东边的碎玉轩,“我听人说啊,上次二小姐不知何故又突然大发脾气,竟让遥雨顶着毒辣的烈日跪在碎瓷碗上,一跪就是三个时辰,差点没废了她的一双腿!”
      “这还算轻的了,你们不知道啊,二小姐那闺房里处处都藏着针,她只要一不顺心随手抽出针来逮谁扎谁,你们想想那针又尖又利这样一扎下去……嘶!”

      几个丫鬟仅仅想着就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其中一个胆小的呐呐道:“这么残忍的招真不知二小姐是怎地想出来的?”
      “鬼知道呢,她那孤傲乖张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之你们以后记得遇到二小姐能避就避,千万别去触她的霉头!”
      众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又东扯西扯说了几句别的,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偌大的花圃顿时冷清了下来,流素慢慢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眼底下一颗泪痣平添了三分柔弱,阵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裳,竟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不多时流素便回到了曦雨苑,带着小半篮子的花瓣。
      “流素,一大清早就不见你的人,到哪去了?”青青一见到她马上欢快地迎了过来,好奇地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咦?你摘那么多花瓣做什么?”
      流素淡淡一笑,“不是摘的,是捡的。”
      “捡的?”青青更加奇怪了,“你要这残花有何用?”她拾起一瓣轻轻一嗅,这花香显然比不上那些刚刚采摘下来的,无论是用来沐浴还是做点心都是不合格的。
      “这是二小姐的意思,她是惜花之人,不忍那些花凋零落地萎于尘土,于是叫我好好收拾了,她要——葬花。”
      流素一本正经地说道,偏偏在最后二字上拉长了音调。青青听到葬花二字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说什么葬花就你才信,我看呀这二小姐明明就是故意为难你。”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挽住流素的手臂,靠在她耳边道:“我明白了,这就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流素微微愕然,此时一个轻柔的打趣声传了过来,“瞧你这丫头,如今竟连城门失火的典故都晓得了,真不枉费我平日里的悉心栽培。”来人一袭苏绣月华雪绢裙,简单而不失淡雅,头上只簪了一只青玉发钗,墨发如云随着她的步调而轻轻晃动。
      “大小姐。”流素和青青相视一笑,穆子衿站在她面前,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叫我大小姐,还是像以前那样唤我子衿就好。”
      流素望着眼前清丽绝伦的女子,心头隐隐地涌上一股暖流,“子衿……”

      “行了,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知道还以为是我这所谓的安国公府大小姐欺负你了呢。”
      青青嘻嘻一笑,“岂有此理,府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我家小姐可是菩萨心肠,一等一的大善人,欺负人这种事我看碎玉轩那位才最是得心应手。”
      “青青!”流素和穆子衿几乎是同时出声,流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穆子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了,二妹向来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岂是你可以随意褒贬的……”
      她话里话外流露出一股怅然之意,流素心下了然。原来在这安国公府,穆子衿虽是长女却为庶出,她的母亲出身商贾之家,身份低微在府中不过一名侍妾,既不受重视也不得宠爱。

      而穆年年,仅仅比她小了半岁却是云泥之别。她是安国公与原配夫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原因无他,安国公夫人在生下穆年年之后便血崩而死,安国公对这位青梅竹马的夫人用情至深,常言道母爱子抱,安国公对穆年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疼爱无比,即便他后来再有子嗣也没有人能够动摇穆年年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就怕这宠爱变了味,到头来成了溺爱就不好了。流素回忆起平日的所见所闻,对那位仅见过寥寥数面的二小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子衿今日可要去给夫人请安?”流素所说的夫人已经是安国公前两年续弦另娶的新夫人了,新夫人姓薛,是现任礼部侍郎的妹妹,她时年不过二十却有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夫君,以及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儿了。
      人们总说以薛夫人的家世能嫁入安国公府做当家主母已经算是高攀了,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羡煞旁人。但在流素看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既不是薛夫人又怎知她心中是何滋味。
      不过如她所见,滋味想来是不太好的,否则她也不会刚进门就急着把穆子衿养在自己名下,用那嫡长女的身份来拉拢穆子衿。
      穆子衿身姿如柳,举动优雅。她倚在贵妃榻上,青青给她揉着太阳穴。“今日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反正平时日日去,缺个一两天也无妨。”

      她闭上了眼睛,忽又张开,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流素……遥雨那边我怕是力不从心了……”
      流素摇摇头,“子衿言重了,这趟浑水我本就无意让你来淌,子衿只需顾好自己便是,不必因为我和二小姐产生争执。”
      青青按摩的手一顿,“但是置之不理的话,遥雨恐怕很快就会被折磨死的!”
      “生死有命,既为奴仆,是生是死便全看主子之意,若真是这般我们也没有办法。”流素淡淡地说着,波澜不惊面不改色,仿佛谈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穆子衿定定地凝视了她几眼,手中淡紫的绢帕绞做一团,她朱唇轻启,数次欲说还休最终无言,只闻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既然无事,那流素就退下了。”她给穆子衿施了半礼,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青青方才吐了吐舌,凑在穆子衿耳边道:“看来传言不虚,流素和她的妹妹确实毫无情分。”
      穆子衿状似未闻,她想着流素那恭敬得体的言行举止,心头微微黯然,她们之间,到底是生分了啊……

      碎玉轩是安国公府中最华丽最气派的一处居所,位于府邸正中,而曦雨苑则稍显偏僻,远远地落在了它的西边。
      流素拎着小半篮花,走出曦雨苑,驻足思忖了片刻,踏上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弯曲小径。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听到她半旧不新的绣鞋一步步踩在松软泥土上细微声响。流素七拐八拐,不多时就来到了碎玉轩的后院。
      后院里种了许多的美人蕉,一株一株在雨后朝阳下绿得发亮。
      穆年年不爱桃红柳绿,无意姹紫嫣红,只对芭蕉情有独钟。
      是谁无事种芭蕉,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她的才情和她骄纵的性情一样闻名,这么些年来穆年年始终是姜国文人墨客念念不忘的京城双姝之一。

      流素敛起心神,不再去想那些过往之事,她驾轻就熟地推开半掩的门扉,轻巧地闪身走了进去。
      碎玉轩的后院是下人的住处,每一个不大宽敞的房间里住了两个丫鬟,而现在流素只见到了重重纱帘后一个单薄的身影。
      “咳咳……咳…咳…”床榻之上一个女子朝内侧卧着,乌发如水披散开来,随着她剧烈的咳嗽那瘦弱的双肩也不住颤抖着。
      流素的步子极轻,待她走至床头,那人仍未发觉。“喝点水罢。”她斟了杯茶,却是早已冷却的旧茶,气味苦涩不醇,远远不及曾经日日饮用万金一壶的君山银针。
      遥雨似是一惊,硬生生地把咳嗽憋了回去,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如今虽憔悴苍白了不少,却仍是惊艳异常,就连看惯了流素的也不由心下暗叹。

      “呵,又是来看我的笑话么?”话虽如此,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很利落地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了,喝得急了不免呛到又是一阵咳嗽。流素静静地站一旁看着,并不着急说话。
      “托你的福,暂时还死不了。”遥雨稍稍动作,牵扯到了腿上伤口,刺骨的疼痛叫她蛾眉蹙起,冷汗直冒。
      “一日三次,舒筋活血。”
      流素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淡蓝色瓷瓶,也不看遥雨是何反应,径自放在她的枕边,末了又加上一句,“此乃祛疤圣药。”

      说完流素转身便走,遥雨瞧着她渐渐走远,行至门边时忽然出声问道:“你来……就没有别的事了?”她自从上次被罚跪之后伤了双腿,卧于床榻一趟就是好几天,她不清楚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但心中隐隐有种预感,终归是不好的预感。
      流素一手扶着门,一脚已经踏出门外,遥雨只能看到她恬静的侧脸,以及亘古不变的淡漠表情一闪而过。
      “你想多了,顺路而已。”
      流素轻飘飘地撂下这八个字,很快地就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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