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知更鸟□□事件》腺苷三磷酸

7、二、赞美歌（2）

　　这日画室下课，已过六点，七月中旬的天暗得晚，阳光落在草地上，落在湖面上，落在高级住宅里，也落在破旧的弄堂里。

　　夏凤的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再糟一些，小弄堂蜿蜒曲折，更深处常年照不到太阳，阴暗潮湿，如同一条泥泞的荆棘路，叫人不知该如何下脚。

　　我顺着号往里走，可越往里走，就越令人无法喘息，臭水沟混着屎尿的骚臭味叫人作呕，一旁有出来倒排泄物的男人，用赤裸的眼光打量着每个路过的女人，这里是滋养罪恶的温床。

　　男人的吐痰声，撒尿声，和着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大笑声，我突然恍惚，不知这里是地狱还是人间。

　　有几个女人穿着各式的大花睡衣，或站或坐地在那里大声的聊着天，她们抱怨婆婆，抱怨丈夫，抱怨自己的孩子，并且毫不回避，将这些作为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们何其无聊，一旦这里发生什么大事，几乎只用一夜的时间，这件事就会从巷头传到巷尾，她们传达消息的速度，或许连情报局都无法媲美。

　　我照着地址，走到了巷子最里面的那栋楼，楼下的电子锁已经坏了，我直接一推就走了进去。楼道极窄，阴晦昏暗，我走在年久失修的楼梯上，脚下的木板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我不敢久站，几步踏上二楼，我不敢想象，夏凤每日回家时，她踏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面前的这扇门已经被湿气泡的发霉，上面长满青苔，我敲了敲门，有个女人应声，是夏母的声音。

　　我报上姓名：“阿姨，我是木蝉，上次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吗？”

　　夏母连忙开门，木门发胀，她开的极为吃力，她看见我时，脸上带着惊喜与疑惑：“是小蝉啊，快进来吧，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我进门脱鞋，举了举手上的黑伞：“阿姨，上次拿了你们家的伞，真不好意思，今天才来还。”

　　夏母有些惊讶：“这…这不是我们的呀。”

　　我“啊”了一声，故作无措地道：“那、那怎么办，我还以为是您的……真对不起阿姨，还来打扰您，我这就回去…”

　　夏母笑了，她忙拉着我进去：“快别走，都到这了就进来坐坐吧，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我忙道：“怎么会，阿姨别怪我打扰才是！”

　　我顺意便走了进去，夏母给我倒了杯茶，看的出玻璃杯用了很久，但一点也不脏，平时一定被洗的非常干净。

　　我坐在椅子上，这才有空打量四周，看得出夏凤家里很小，小到一眼就能看清格局，但也看得出夏母付出了很多心血，家里虽小，可打扫地十分干净，餐桌铺着暖色麻布，上头还放着一个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株百合花，开的不太好，有些萎萎的。

　　夏母坐下来，对我道：“伞应该是我姐姐家的，那天听她说过找不到伞了，还以为是那儿的工作人员拿的呢，你就留我这吧，”她笑起来，只是笑容带着不易察觉的勉强与卑微，“小凤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我们家。”

　　夏母看上去非常憔悴，像是刚被扔进水里刷过，又拎了出来。可即便如此，她仍笑着接待我，看的出她是个优雅且富有教养的女人，只不过生活的困境束缚着她，叫她不得不低入尘埃，不得不委身于此。

　　我应道：“夏凤以前和我说过她家的地址，可惜之前一直没时间来。”

　　我撒了谎，地址其实是问林老师要的，夏母却信以为真：“你和小凤果真是很好的朋友了，知道她家里的人可不多，除了海子，也只有你了。”

　　舒海？我愣了愣，我知道她们关系不错，但我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好到连夏母都直呼她的小名。

　　我有意问道：“她们在画室时的确关系很好，但为什么那天我没看见她？”我指的便是夏凤火化那天，但我不敢直说，怕夏母伤心。

　　夏母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她叹了口气，脸上写着疲惫：“听说是她身体不好，那天发高烧，实在来不了。海子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母亲也去世的早。”

　　我“哦”了声，我听苏禾说起过，舒海那日的确请了病假，但我怕夏母疑心，不敢多问关于舒海的事，便岔开话题道：“阿姨，那个门上挂的玩偶好可爱，是夏凤弟弟的吗？”

　　夏母摇摇头：“那可不是小冰的，是小凤的房间。”

　　我有些惊讶，这么可爱的小玩偶，竟然是夏凤的东西，她平日沉默寡言，穿衣朴素，实在有些对不上，如果叫苏禾看到，估计会直言她穿的老土，然后大声嘲笑一番。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阿姨，我能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