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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外之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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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无趣啊,每天都做这些琐事。”我心里时常这样感叹,不过却从来不曾宣之于口。一旦说了这样的话,大概会招来不少非议,像是“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少纳言这样的职务,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不过由于事情不多,我倒是有充裕的时间去学习汉学,研读诗文,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今日图书头本郷武邀我过府一叙,我并未推辞,他府上我是常去的。不过,他昨日才邀了我,今日不知又有何事,我怀着满腹疑虑到了他家。
“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一会了。”他是我的好友,并不拘礼,一见我便把我拉进了马车,“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欢喜的”。
马车的轮子骨碌碌地转了大概有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便到了目的地。在一家旧书屋门口停了下来。不过书屋的门却关着。“这是我朋友开的,不过他现在要离京,便把这书屋卖给了我。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读的书也不过是工作使然。你要是愿意,我便把这书屋原价转让给你。我那朋友也是一个风雅之人,到你手上才不致于浪费他的一番心血。” 武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了店门。他一进门,便被成堆的书给淹没了。“抱歉,有点乱,如果你买下了,可得自己好好一番。那家伙也是不爱打理的,看完了就随手一放。”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将成堆的书往旁边挪了一挪,理出了一条走路的缝隙。“怎么样,你看看吧。”
“我当然会买下了,要是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大概会怨你吧。”
“我就知道。”武露出松了一口气般的表情,像是扔掉了一件包袱一般。
“说起来,你相信书灵吗?”武突然转换了话题。
“大概是相信一点的。”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的内心是完全相信的,我相信万物皆有灵,书当然也不例外。任何事物无论是精致优美还是粗俗鄙陋,都应该以诚待之。
“你在敷衍我。”他突然合上了眼眸,“你应该是完全相信的吧,没有关系,我不会笑你的,更不会说出去。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无法对世人说明,也无法对亲近之人说明的事情,就把它记录下来吧。这样,总是可以的吧,就算是我对你的请求吧。”
“对不起。”我感到很愧疚,因为我对一个理解我的人说了场面话。
“没什么好愧疚的。钥匙,你就先收下吧。至于钱的问题,可以日后再说。我们回去吧。”武说着又拉我上了马车,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真的没放在心上吗,我有些疑惑。因为个性过于耿直,我常常不小心说出得罪人的话,后来做得久了,也渐渐掌握了一些门道。可是依旧学不会撒谎,只能说些场面话以求敷衍过去。
那时的我坐在马车上,听着那骨碌碌的声响快要在春风中睡去,并不知道那把钥匙会对我有如此重大的改变。
第二日,我便抽空去整理了那些杂乱的书籍,费了大半个午后的时间总算是可以入眼了。在这些书中竟找到了《李太白集》,他的诗歌,我略略读过一些,颇有意趣。于是,我细细品读了起来,仿佛置身梦境一般,飘然若羽化升仙,忘却红尘俗世。
“宇少纳言,您还好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我辨不出是谁。
“抱歉,看得入迷了,没听见您在叫我。真是失礼了。”我小心翼翼地合上了书,将它放回原位。
“您真是太客气了,是本郷君让我过来看看的。之前他听友人提起屋中常有异响,怕是有鬼怪作祟。”来的人眉清目秀,身着樱色狩衣,头戴立乌帽,年纪并不大,许是阴阳寮的官员吧。“真是的,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岩城右介,任阴阳助一职。”
“果然如此,看你的言行打扮就像是阴阳寮的官员。不过,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啊。”
“是这样吗?刚刚您是在读什么书呢?”他脸上一片坦然,我的戒备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是李太白的诗集。你也有兴趣吗?”
“算不上太了解。他写的《将进酒》我倒是很喜欢。”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一个善于把握人心,却又不过分显露,机敏如斯,这样的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我能看看那本书吗?”
“当然可以。”对于志同道合者,我从来不曾吝啬。
他随手接过了书,快速翻阅了起来,“原来如此”。
“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是书灵,藏匿于书间,并无形体。那异响肯定与它无关。我能在查看一番吗?”褪去了腼腆,他眼里满是认真的神色。
“当然可以。只是若非大奸大恶之徒,还请不要伤害它们。”我正如此说着,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好像是在书橱的隔间。
“你也听到了吗?”
“嗯,跟我来吧。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我引着他来到了书橱旁的隔间。
“这是鸣屋,一种调皮吵闹的妖怪,有时候屋子里发出怪响,或者房子无端剧烈震动就是他们在作怪。我帮你把他们封印了吧。”
“那就有劳了。”
三日后,樱花祭如期而至。要说赏花,自然是三月好,樱花烂漫,如霞似雾;四月也好,蔷薇缭乱缤纷;五月也好,石榴花大片大片地盛放,恰似绯红的轻云;六月也好,荷花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七月也好,栀子花洁白玲珑,芬芳素雅;八月也好,丹桂飘香,十里不绝;九月也好,菊花傲霜雪,松柏带露香;十月也好,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十一月也好,水仙花如凌波仙子踏水而来,步步生香;十二月也好,腊梅凌寒独放,赛雪欺霜;一月也好,瑞香正烈;二月也好,兰花洁白无瑕,清幽淡雅。总之,心中有花,月月都是赏花的好时节。
说是樱花祭,其实赏花只是次要之事,更多的是君臣间相互逢迎。对此,我只能默然不语,毕竟这不是我所能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乐得清闲。
“宇少纳言,笔精墨妙,文采斐然,让他来主持这次和歌的编纂最合适不过了。”
“悟,就由你来主持吧。”天皇如是说,脸上一派祥和。
“右大臣这样盛赞您,不如就由您来起个头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这样说,真是麻烦啊,不过,和歌我并不讨厌,大概这是最接近神的语言之一吧。
“三月樱花盛,采撷犹可归。逮到来日时,繁花已不再。花开自无常,世事长更迭。望君自珍重,莫等花叶残。”
“宇少纳言果然才高八斗。‘花开自无常,世事长更迭’这一句颇有警醒之意呢。”
“去岁,我还记得宇少纳言仿《枕草子》做了一篇赏花的文章,读来相当有趣。”
虽然是在天皇面前,但我所担任的官职实在是有名无实,这样推崇我,真的是因为我的才华,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况且这只是拙劣的模仿之作,哪能担得起如此盛赞。
“悟,你去岁做的文章不妨读来听听吧。”
“臣惶恐,那只不过是篇游戏之作,实在不宜拿来宣读。要不然,我恐怕要惭愧而死了。”
“既然如此,便不为难你了。下一位作诗的人是谁呢?”
樱花祭仍在热热闹闹地继续,偶尔也有精妙之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