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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过往曾经 ...

  •   早间的将军府,光影明晰,景致独到,累数光辉婉转延伸,透入厅室楼阁,驱走其间漫布着的暗色阴霾。

      院落偏东的那处室内,章邯轻作摆手,挥退心腹,眼角微抬,轻笑出声,声中满是自嘲。
      ……丫头,我突然有些明了你那夜的心境了……似遭背叛却又不全然是,其中况味陈杂,非个中之人难得体会……而这一切皆因,你我尚未开始,便已结束……

      后悔么?他覆眸默问于心,可,当初明知在将来的某日自己必生悔意,却还是不加犹豫地以最是无可挽回的方式,与她划清界限,只为让彼此永不再越界。
      良师,益友,甚至是兄长一般的亲人,他都可以担当,唯独情人,他们,永无可能,盖因,终有一日,她会恨他,那又何必再有情爱牵扯,让来日更恸……

      ……

      同一时刻的有间客栈内,甘墨裹着张良自邻间客房内取来的褥子,面色沉郁地侧倚于矮榻之上,在心内将夕言来回轰炸好几番后,眸光扫向背靠木门的那位一脸无害之人,
      “你去。”

      “……”端的是无人应声。

      “你去不去?”

      面色肃整,薄唇微启,他淡淡吐露两字,“不去。”顿了须臾,续而又道:“既已都抱了你一夜了,我不介意再抱上一日夜。”

      深吸一口气,以求平缓心境,怎奈,心中躁意未减反增,遂而怒言相向,“你给我滚。”

      “不滚。”

      “滚!”

      “就不滚。”果然哪,这般与他置气的墨儿,他甚是怀念呢!

      “你——”抬手便想拎个东西给狠狠抡过去,奈何未着寸缕,不得妄动。

      诸如此类的对话方式,莫说是现今的他们,便是早年的他们,亦可谓是绝无仅有,若真要来个合理些的解释,或许,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残念终归是残念,占据不了多久的心绪,续而,他迈步进前,及至她的身前顿下,缓缓弯下腰身,两方臂膀撑于榻上,唇距渐消,鼻梁倾抵而去,看着映在她眸眼里的自己,唇角笑意渐扬,“墨儿,过河拆桥,用完就丢,这般惨无人性之事,你向来都是不屑为之的,对么?”

      “……确实,”她直直向后仰去,双手不再攥着被褥,改以环上他的后颈,将他一道勾下,顺势与他轻碰鼻尖,以表赞同,“谁教我更为偏爱始乱终弃呢?”

      “……”
      身下是她吻痕遍布的娇躯,鼻间是她馨香满溢的吐息,相信此刻她亦能深切感受到他体内涌动着的欲求,唯叹心不由身把控,碰不得,只因昨夜,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带给她慰藉的男人,而正巧在那一刻,他到了,仅此而已。

      ……墨儿,你当真知道如何伤我……

      辗转午时,有间客栈已是人去楼空,一应布置恢复原样,好似在此间从未发生过那些个旖旎情事,妄肆缠绵。

      而此时的张良已在自己小圣贤庄的卧房内小作沐浴,续而去向伏念请罪,意即,全盘托出,绝无虚假。

      本以为自己的此番作为必会招来掌门师兄的雷霆惊怒,怎料竟只罚了他抄录儒家家法百遍,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本以为师兄一怒之下,会将他逐出师门的,甚至都已托二师兄前往雅间竹舍拜请荀师叔了。

      出了内堂,仍感惑意当头,但他深知此刻该思虑的理应是如何向师叔好生交代,遂将思绪旋而带去……

      转角遇上颜路,正诧异怎就其一人之余,徒听得自家二师兄温润声起,“荀师叔只道你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将我打发回来了。”
      实则,荀老夫子的原话实乃——
      “小圣贤庄正值多事之秋,墨儿那丫头的身份又忒是尴尬,一个个的真是年少轻狂,着实不让人省心……回去转告子房那小子,近日莫来见我。”
      颜路想,他还是晚些再告知子房荀师叔彼时铁青的面色好了。

      “子房,今夜来我房中一叙,有要事要与你相商。”若师叔话中所指之人不是他与子房,那只怕,便是子房与掌门师兄了……

      对于颜路的话,他并无多大讶异,遂而颔首默应。

      改道欲绕回寝房,奈何行至半路时,遭人生生顿却脚步。

      “三师公,子茗叨扰,烦请留步。”

      他踵足回身,不改柔暖笑意,“想来,该是有什么打紧的事了。”

      嬴茗缓步向前,言行俱是持礼守节,“三师公真当敏锐,茗儿尚未透露半分,便已知是要事了。”

      见眼前之人正颜不语,她心中渐渐滋起阴冷戾意……真希望你稍后还能这般泰然若定呢,子房哥哥……
      歹毒之意未在面上显露半分,她扬唇笑得甚是柔美,“茗儿既已是儒家弟子,有些话虽会让三师公觉着不中听,却也是不得不说。”

      他眼睑微挑,淡笑如常,“既是如此,公主殿下但说无妨。”

      “三师公你中意的那人,曾是咸阳城内人尽皆知的帝国最高外室,三师公即便是不在意自己在外之名声,不在乎其会否累及儒家的显赫声誉,难道亦不怕儒家会因此而招惹上什么?”原本着,她是想问,他难道真的不在意那个贱人早已是他人之物,虽说那人德贤兼备,地位高崇,却仍是无法改变那女人遭其弃若敝履的事实。可偏就在这个当口,她恍忆起那夜梦魇,遂立时改了说辞。

      最高外室?!心头不由咯噔一声,面上仍是笑意不减,尤为平静,
      “公主殿下,恕我多问一句,此事你是由何得知的?”

      “对于一个险些要成为我皇嫂的女人,我突生好奇前去打听一番,底下的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该是不为过吧!”

      回以默笑,不置可否,他转而言其他,“公主殿下可知,你方才的话若是传到了有心人的耳里,只怕皇帝陛下对你的恩宠眷顾便要就此没落了。”

      面色狠狠一僵,她瞳色瞬闪,继而紧盯着他,凝声低问,“为何?”

      “公主殿下早前话中句句所指为何人,你我心知肚明,而这些个蜚短流长,却是在辱没身为皇长子的扶苏公子其之德行,身为兄长,他或许不会对你如何,可皇帝陛下作为你二人的父皇,怕是不免就要对你这位曾经亏欠颇多的骨肉抱以诸多失望了。”

      “……”她唇瓣紧抿,眉头深拧,静待后话。

      “如此,公主殿下可听得透彻了?”声嗓是如此醇厚润泽,话间更是夹带着丝丝温暖笑意,可却不知为何,竟是逐字令听者升起不寒而栗的惊心之感,“是而,为了您往后的富贵尊荣,以后话前还请三思为上,若不然,儒家小圣贤庄怕是要就此招惹上教不严的罪名了。”

      “……三师公教训的是,子茗定会牢记于心。”她并不愚钝,听得出他的话中声声带刺,唯有暂压下因之而起的恼恨之意,咬牙认错。

      启步绕过挡于身前的那抹身影,他面色沉下,朝着自己寝房的方向愈趋愈远。
      最高外室么……

      ……

      墨家据点

      晚间正准备宽衣就寝的甘墨,其寝房迎来了首位访客,然,在另一层面上,实乃来人为主她为客。

      “墨姑娘,可否容我再为你号一次脉?”两两落座后,端木蓉直抒来意。

      她闻言愣愕之余,不免失笑,“蓉姑娘,我不会有孕的。”没有说出口的是,此时来为她诊脉会否过早了些?

      端木蓉惯素清冷的眉心蓦地一顿,面上不由生了些尬色,明白是对方会错了意,遂而解释,“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探探你体内的余毒是否已然除尽。”

      额……若是真当如此,那还真是她自己小人之心了……
      虽说心中尚且存疑,然其仍是展臂置于桌案之上,续而挽袖探出一方皓白手腕,颔首致谢,“那便有劳了。”

      便是下一刻,她心头的那点疑惑于转瞬间消解而去。

      “……姑娘可知,自己的生父为何人?”一手托扶着她的手腕,一手指腹齐触上她的脉搏所在之处,端木蓉正颜淡问。

      看来诊脉是假,探知虚实方为真。
      “蓉姑娘今日来,是为探墨儿底细的?”

      “并非如此,”她坦作摇首,“第一眼见你,我便知,你是她的孩子,单凭这一点,我便愿全然信你。”

      因着心中震惊太过,以致面上惊色难掩。
      要知道,便是相识相知如夕言弄玉,她们二人对她的身世亦是所知不详,更莫说她的娘亲,而今竟由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人提及,难免有些恍似梦中的不实之感。
      稍定心神,她眸光锁去,沉沉压下欲扬高的嗓音,抑声发问,“你,识得我的娘亲?”

      “……”

      那年,端木蓉方能记事不久,双亲便相继亡故,准确来说,乃是其父死于非命后,其招惹来的仇家欲要斩草除根,她的娘亲为了护她,身受重创,早已不支,却仍是抱着她疯了似地逃命,直至撞上初出蜀山,未解世事的姜宸。
      其后,因着其母的临终所托,姜宸一路照护因着打击过大而致失语的她,那段相依为命的年月,也就此成了端木蓉一生少有的无忧无虞的日子。

      “宸姐姐出自蜀山,或许是因避世之故,其衣着乃至言行,皆与外界大有不同,”许是忆及陈年旧事,端木蓉的眸色略显缥缈悠远,“记得当年被她救下时,她的衣裙皆是镂空了一半的。而区别最大之处,莫过于,”话间微顿,似是在斟酌用词,“……男女之防,纵是其后宸姐姐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是已然不及,他们早已逐个沦陷。”

      这,便是一切纠葛牵扯的由来么……那么她的性子,可是随了娘亲?
      短短一瞬之间萌生的念头本该转瞬即逝,然,这个疑问,却在此刻,在她的心底牢牢扎下了根。

      目色殷切,带着柔暖的热度与深切的想念,定定然端视着眼前之人那与故人像极的容色,端木蓉一时之间竟觉百感交集,“除却眉目之间那抹清色,你与她,几无二致。我虽不知宸姐姐最后爱上的究竟是那两人中的哪一个,却也深知她不会委屈了自己,只是不知,你到底是谁的骨血,当年宸姐姐离开时,是随着韩非去往韩国的,而在三年后伴着她回来的,却是甘罗,我虽心中存惑,却也未去询问个中经过,而彼时,你已在襁褓之中……”

      “我方才问及你的生父,是想知道,你可是已然明了了一切?”

      心口一凛,眸色暗下,她唇线抽紧,半晌过后,方才启唇作答,“我,只有一位爹爹,韩非……是我的师父。”

      瞳眸微惊,复而压下,端木蓉指尖稍顿,连带着声色颤起,“可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是么?”

      她缓缓垂眸,声线有些弱哑,“不一样的。”在昏暗的灯烛映衬下,不由让人觉得她正置身于最晦暗的阴霾之中。

      见此,端木蓉俨然已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钝痛,有感不忍,遂而顺言下接,将话锋转去,“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多虑了,如今想来,若是不爱,宸姐姐又怎会嫁?”
      话至此,搭在身侧之人手腕上的芊指不由微颤,她话声低下,“当年你们三人走前那夜,她再三叮嘱于我,若是五年内她未回来,便要我不必再等,随着师父走得越远越好。五年后,我听她的话,不吵亦不闹,极是乖顺地随着师父离开。在我的记忆里,那段连个音讯亦得不到的日子,过得尤为漫长。直至后来甘氏灭族的消息自咸阳不胫而走,我才渐渐地明白过来,当年,她不是不回来,而是,”声嗓愈来愈沉,犹似低泣,“回不来了……”

      听至此,她为其话中痛殇所动,眉睫扇扇而下,心绪繁乱,只因,那之后的她亦被抹去了六岁以前的全盘记忆,成了右相王绾府中嫡女,那,便是一切祸源的开端……

      “本以为自此后,这些个如梦过往皆要就此被埋葬封存。谁料,十年后,韩非亦离奇死于秦宫地牢,且死因不明。”

      ……说了这么多,最终还是绕回了师父的死么?她不由在心中低叹。
      “蓉姑娘既与娘亲相为故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唤你一声蓉姐姐。”唇边笑意渐敛,她续而凝声作问,“那么,蓉姐姐可否告知,是何人托你来此探问的?”

      端木蓉神色一滞,稍顷,转而默笑,“你既有此一问,心中必然已有答案。”

      她瞳色一沉,“……张子房。”除了这个男人之外,不作他人想了。

      “早前为解你的伤情,张良先生几乎日日要来此一趟,而今夜我来寻你,便是今日黄昏之际受他所托。”

      竟还有这等闲工夫,怎没累断你两条腿?

      “毒素初清,最忌郁结于心,张良先生知你不愿向他倾诉,前几日又因我对你的过分关注而向我询得个中的些许渊源,遂而才有了今日夜话。”素手上移,覆上她的手心,续道:“墨儿,你若是不愿多言,我……”

      “……我一直以为……”神思清明,眸光一定,她抬首沉道:“我原以为,师父是为了早早地去见娘,方才一心求死的,昨日方知,前者纵是有几分可能在,却也无法否认那最大的诱因实乃我的无知,是我将他逼上死路的……”而在那条路上,师父,怕是寻不见娘亲了……

      话至此处,已当作结。
      在端木蓉起身离去后,本以为接下来又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未料却意外地安神入梦,得以养精蓄锐,意识临去前,她让自己不去想这是否是因昨夜过于放肆而致身子酸麻乏软……

      然,翌日的事实证明,真相确为如此,只因,她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若非惊觉有人踏入她的寝房,她怕是仍不愿就此作别周公。

      来人于榻前驻足,无声无息地锁着她瞧了半晌后,沉默着矮下身躯,跪坐于榻旁,抬起的臂膀顿而下放,似是怕扰她清梦,覆眸之余,柔下的眉眼因着入屋前的那场对谈而升起些微暗色。

      ……

      “是何缘故,让端木姑娘最终决定告知子房此事?”毕竟在其认知中,当年他对墨儿所做下的事,合该算得上是罪无可恕了……

      对于端木蓉而言,昨夜夜话所涉及的内容,是她与甘墨之间彼此心照不宣,且绝不可外泄的密语,即便是身为这场密谈促成者的张良,亦无权得知。而今,她既然选择向其透露,那自是深思熟虑后方才做下的决定,而至于该透露些什么,又该以何种方式透露,那便是她需要拿捏的分寸。
      默了须臾,端木蓉扬起眉眼,声中带着殇绪,“……或许是因为,你们,真的很像,那个一身清贵,集世间风华于一身的男子……”宸姐姐爱过的男人……

      ……

      思绪回转,眼望着榻上之人此时安眠的模样,他心生怆痛。
      韩非的死因,便是你前夜那般失控的缘由么……想必该是痛极了吧,墨儿……
      如是想着,掌心已然触上她的双颊,身子微倾,转而卧于她的身侧,不自觉地将其揽入环中。

      “你准备在我这呆到日落西山,好坐实些什么吗?”她未曾启眸,仅在他的怀中翻了个身,话声凉凉。

      知她话中的嘲弄深意,他未及多想便已然本能地反唇相讥,
      “我前夜被你搅得未能成眠,昨夜又抄录了一整宿的儒家家法,今晨方才作结。我都这般辛苦了,你就容我小睡会儿吧,墨儿……”此时一副身心俱疲相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承认,昨夜整宿未眠的缘由,实乃是他怕自己胡思乱想而不得不借奋笔疾书以图转移愁绪。否则,他家大师兄并未定下时限,他又何须那般急切,再不济,不还有二师兄能帮衬么?

      “怎么,我已非完璧一事对你打击如此深重,以致身为儒家三当家的你亦不能免俗,彻夜未得成眠么?”

      听罢,他心中是满满的默叹与哀怨,于是就此话起幽怨,“墨儿,容我提醒,你是个姑娘家,有时即便是看出了端倪,也莫要宣之于口嘛!”

      眉眼双双吊高,她不由轻呲一声,“你还会有羞愧这等情绪不成?”

      “倒也不是,”他冤声沉叹,“只是身为你的男人的我,难免要因此而被冠上夫纲不正这一笑名,虽说我一直都是在身体力行,狠振夫纲的,”唇角勾起一轮弯月,笑得狡黠,“比方说,前——”可惜,未尽之词被突来的一记闷哼取而代之。

      颤颤收腿的她算是明白自己昨夜为何能睡得那般香甜了,可不就是为了此刻踹他下榻而积蓄气力么……可此番一闹腾,亦将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劲给折腾没了,再顾不上那样扬着一脸“柔暖”笑意,续而蹭上榻来的意欲行不轨之事的卑劣男人,她阖眸调养生息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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