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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鱼死网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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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禀公子,确是如此。”
扶苏剑眉立起,稍显忧心,“何时的事?”
“随茗公主至小圣贤庄的侍从来报,公主殿下于数日前便开始闭门不出,不饮不食。”
“可知所为何事?”这个自一年多前凭空多出的皇妹,自其身份确立伊始,便深得父皇的疼宠,虽不知是因何故,却端的是疏忽不得。
“似是……卑职……”话间吞吞吐吐、含糊不断。
“说!”
伴之而来的沉重拍案之声惊得卫兵立时将那未经确证的消息脱口而出,“似是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许是这四字引发了心内的些许共鸣,他缓下声,淡作吩咐,“遣随行侍医过一趟小圣贤庄。”
“卑职领命。”额冒冷汗的卫兵暗舒下一口气,要知道,此事可大可小,毕竟事关公主殿下的声誉名节,若是此番公子执意要深究下去,那到时真是不知何以收场了。
……
“玉玉啊,你说墨墨是不是见不得你的花容月貌啊,要不然,为什么你前脚才回来,她后脚就出门哩?”
对于此等未经大脑便随口道出的话,弄玉唯以举杯饮茶,无声应之。
“该不会是找公子叙旧情去了吧?”真是越想越有可能,墨墨早前应承下的公子的条件,她们至今不得而知。
“你有这闲暇时间,还不如去想想如何向颜二当家致歉。”唉,真不明白了,言儿这丫头自个儿那还一团糟,怎对墨儿的情事这般上心?
“咳咳,我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去墨家据点探探小虞的伤势。”
于是,该日正午,夕言动身前往墨家据点。
同一时刻,本该充斥着剑击之声的小圣贤庄却是出了奇地寂静,甚还略有些如履薄冰的味道。而这一切皆因,随行侍医诊出嬴茗乃是因郁结于心,方致不喜膳食,日益消瘦,想当然耳,此番诊断,与日前颜路作下的判定,别无二致。
然,解铃还许系铃人。纵是已查出病症,可缺了心药,任谁都得束手无策。
于是乎,小圣贤庄的内堂里,便上演了这样的一幕。
“子房,你说!”这等拍案之声,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亦是在切实昭示着,儒家掌门伏念震怒。
“师兄,子房他——”
“他自己没长嘴么,要你代言?给我退到一边去。”
就这样,颜路颇感无力,万般无奈之下,退居一旁。
见此,张良不由暗叹一声,随即拱手,诚挚颔首作声,“师兄,此事确与我无关。”
“撇得倒是干净,平素里怎没见你与之划清界限。”伏念怒然拂袖起身,“原本着,子茗原是韩国公主,你对其多加照拂些,亦是无可厚非。然,没料你竟罔顾纲常礼法,与之牵扯上男女之情。你便是这般为人师表的么?”实则,伏念会有此等想法实属人之常情,同出韩国的两人,平日里走得近些,难免会产生些惺惺相惜之意。
然,当这等冤枉帽被扣到了张良的头上,他怎会轻易认栽?于是,他倏仰其首,义正言辞,“我自认从未做过令儒家蒙羞之事。子茗心中所思所想,我无权更无法干涉。”续而,他眉目皆凝,对上伏念,肃然扬声,“然,对于掌门师兄方才所言,我,问心无愧。”
“你简直是——”
“师尊,”有人自门槛处跌撞而进,继而跌跪至张良身侧,急道:“我只是略感风寒罢了,此事确与三师公无关。”想来,是因气虚体弱,此话过后便是连声咳喘。
事发突然,对于嬴茗的贸然闯入,儒家的三位当家尚未及反应,便听得门前传来人声,
“好热闹啊,这是在上演哪出?”她随声步入,对入目的这双双跪地的戏码,兴味昂扬,“这桥段,怎有些像是被捉奸在床了呢?”迎向嬴茗眸中的惊惧之色,“嗯~~,”她眉目皆扬,“这副我见犹怜的姿容……”瞬即,她稍带偏首,对上某人侧首觑来的薄责厉眸,瞳色生惑,唇泛戏谑,“三师叔,您该不会是酒后失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了吧?”
“咳咳咳……”荀夫子累累汗颜,以致连连重咳。
“噢~~,”同时际,又一人声插足,“看来本公子当真是来对时候了。”
……
……
未曾下书帖便驾临小圣贤庄,伏念私以为,扶苏此行乃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料,
“来人,将茗公主带回将军府。”
这话来得真真是措手不及,以致嬴茗狠狠怔了半晌方得以反应过来,“兄长,我——”她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因着多日的少饮少食令致身子发软,手脚无力,甚而连反抗的气力都寥寥无几了。
“你什么,”扶苏眸光忽生厉色,“父皇允你来此,不是让你来自毁名节的。”
“可是我的学业——”可惜,这许她留下的唯一借口并不得用。
她的那点女儿家的心思,焉能瞒得过打记事起便无时无刻不在见证着后宫权位之争,更是因之而对屡以娇弱示人的女子颇具反感的扶苏?于是,他决意下剂猛药,甚是意有所指,“你一日未能痊愈,一日便不得再踏足小圣贤庄。”随即,他偏缓侧首睇向身后的两名侍婢,怒斥一声,“杵在那作甚?还不将你们的主子请回去。”
为其厉声惊喝住的两名侍婢立时上前,不敢有片刻的犹疑。
就那样被轻巧扶起的嬴茗泪眼朦胧,目色幽怨,垂眸侧望向那仍跪立于地之人,怎奈,郎心如铁,岿然不动啊!
伴着那殷殷低泣之声的渐行渐远,扶苏声转平和,
“茗儿少不更事,”续而,他沉声代为致歉,“此次,难为儒家了。”
“公子言重了,是儒家照护不周。”虽是个出乎意料的进展,但确是利在儒家。至少,暂别了那位不速之客。伏念于心内如是忖道。
此后,因着无人发言,内堂里一度陷入了沉寂,直到扶苏亦不欲多留,旋身欲离之际,留下一句,
“随我来。”
她眸色一顿,其后动静全无。
有感堂内之人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行至门前阶下的扶苏侧身回望,“墨儿。”
也罢,至少无需在夜黑风高之时涉险潜入将军府了,既可利于行事,焉能不走?
可惜,欲要抬步之时,袖中手腕被人暗中擒住,甩脱不得,末了,她唯有予以妥协,“烦请公子先行一步,墨儿尚有些私事需处理,随后即会立时赶上。”
眼看着扶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内,她俯首睇望而去,咬牙切齿,“三师叔,您老把得我太紧,小辈手腕快要碎了。”
良久的僵持过后,仍是僵持。直至荀夫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沉然出言调停。然,此番收效甚微,只因甘墨被某人强行带回房内续作僵持去了。
一时间,内堂里唯留下满面愕然的荀夫子,境况未明的伏念,以及深有同病相怜之感的颜路。
稍顷过后,伏念方才得以理清思绪,他该发怒的啊!怎奈,没能来得及。于是,一怒之下便将矛头对准了正处于摇头叹息中的二师弟,“子路,你方才不是想说些什么么?如今可以说了。”
额……他可否向师叔求救?
……
“说,”被拖进房门后,她便被张良强摁住双肩,抵上门扉,“你千方百计将嬴茗迫离小圣贤庄,欲行何事?”
“被你看穿了,好棒哦,三师叔,”她仰起头,两手合于两人身前仅余下的那处空隙,“墨儿为你的聪明才智鼓鼓掌哦!”
真是……
因着她一脸的佯装之色,他的怒意难歇,以致唇角狠劲抽搐,可最终却仍是耐下性子,沉声低吼,“莫要扯开话题。”
见他一脸的隐忍怒意,她敛起唇畔谑意,正色回之,“本姑娘犹欠你当年的真相,不是么?”甚或可说,她需给当年的自己一个交代……
“墨儿,你不会不知,若仅是为求真相,较之于戒备森严的将军府,此处更利于行事,你是怕嬴茗若是在小圣贤庄出事,儒家难免要遭受牵连,是么?”
临走前,她听到他的此番问话,却终是没能给他任何答复……
虽说车驾一路畅行无阻,可公子扶苏一行却是直至该日日落时分方才归至将军府,而此中缘由,需得归咎于嬴茗因着哭闹不休而致晕厥这一突发状况。然,亦是因此,甘墨不用与扶苏同处一方轿辇内,暂得清净。
可这份清静终归是一时的,此刻随着扶苏入了厅殿的她深有所感。
“为何当年不向我道明你与韩非的师徒关系?”
“我说,公子便会信么?”她眸光上移,与身前之人对上,“公子难道不会疑心有它?”她犹记得,当年他说过,他已辨不清她话中之真意究竟还余几分了,可彼时,她说的,没有半句虚言。便是自那一刻起,她跟这个男人之间的缘分,开始散了……
未曾察觉到她的心绪,他兀自续言,“纵有疑心,可至少不会让我将你们的关系错解至斯,以致……”话间倏顿,他心念微沉,续而暗忖,误了相救的最佳时机。
他没有言尽的话,她心中了然,遂而索性就此将其紧作死结。
“当初确是因此而对公子深有怨怼,然,此事大错在我,我不该对外力援手心存希冀,以致白白错过了营救的最后时刻……”换言之,是她无能,如若彼时她能豁出一切去拼一拼,或许……师父不会那样死去……
……
这场半个时辰有余的交谈过后,夜幕降临。
晚间的将军府,万籁无声,因而,为寻嬴茗的卧房,着实费了她不小的功夫。
“茗公主,莫慌,我今日是来道谢的。”目视着仓皇跌坐在地的女子,她诚声致谢,“要知道,那日,若非你替我领路,我还真没那么容易寻到他的卧房。”
自事起之时,嬴茗就不敢入眠。虽是一度将那桩事归结为一场梦魇,却也只是因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仍存活于世间。然,今日自她主动现身之后,她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由此,她了悟,她未于事后的第一时间便出现在她的面前,旨在要她饱受那无尽梦魇的摧残折磨,等到她再也承受不下之时,再予以最为沉痛的一击。
那么,这一局,她承认,她屈居下风。然,她虽是败了,却也决计不会让自己满盘皆输。
“……你还是姑娘么?”因着自己如今的狼狈跌倒,嬴茗只得逼着自己藏起心中的恐惧,进而漾起狞笑,“若本公主未曾记错,四年前你便在姬无夜的密牢内被凌辱糟践了,且还不止一个男人,不是么?”
她缓缓步近,声色微淡,“你既这般断定,我亦是多说无益。那不如由茗公主先来告诉我,当年,你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天机阁的?”
她的问话,换来嬴茗的讥嘲肆笑。须臾过后,笑声渐止,“你还在意是么?你至今仍爱着他对么?你想听我告诉你什么,当年对你设陷的人不是他?”她缓缓收起唇角的嘲讽,慢下声来,“那我告诉你,当初便是他亲口告知我的,要本公主替他下手。”续而,她唇泛凛冽寒意,“毕竟,当年,他与你还有些许情分在,不忍亲自动手。”
听罢,甘墨止步驻足,立身于她的身前,眸色恍悟,“因而,你便转而知会了姬无夜?”
“没错——额——”
她略微压低身子,单手牢牢锁于嬴茗喉间,继而扬高其下颚,令之不得言语。
嬴茗唯见得她的唇瓣一张一合,伴之吐露而出的话语,字字令她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这几日茗公主睡得可好?是否每每熬不住合上眼后即会春梦连连,且逐次愈发真实细致,却不得喊停。”
“你……你……是你——”纵是情绪激动,却因着喉间被锁,亦只能强行吐出这等只言片语。
“没错,是我。那场抵死缠绵的活春宫算是本姑娘赠你的开场礼。下次,本姑娘,”她特地一字一顿,“会,做,全。”
欣赏着这位公主殿下于顷刻之间骤然转变至的面无血色,她声声轻柔,缓道:“意即,下次,你前脚动我身边的人,本姑娘后脚便会在你不知道的某处僻静之所,把你心爱的男人,勾上本姑娘的床榻。”
睇向某人此时投射而来的阴戾之色,她笑意殷殷,“本姑娘的手段,这一次,你见识了,若是犹嫌不够,那么,在你不吝赐教的下次,本姑娘亦会不惜羽毛。”至此,她覆眸低语,“毕竟,曾经,我是那般爱着他。”语毕,她狠狠将其下颚甩开,继而直起腰身,“好了,废话不多说,茗公主,当年天机阁一事,到底是谁通风报信的,愿意实言相告了么?”
一阵呛咳后,嬴茗喏喏发声,“……此事,我当真不知。彼时,我为证可信度,亦特派人查过,却毫无线索可循。”
当年韩国有权接触到那等机密的不出五人,不是韩王,不是师父,不是姬无夜,不是张子房,那便只有……心中有什么绰约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