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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绫罗秦家终得子,元宵之夜见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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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秦家公子出生那一日的傍晚,整个绫罗镇都被一片猩红色的霞光笼罩,镇上百姓议论纷纷,但却无人能道出个具体缘由,只有桥头一个年过九旬的宋老太,恍惚记得似乎在自己年幼的时候也曾听到父辈谈起过相似的传闻,说是在不知几百年前这猩红色霞光也曾出现过,只是那一日却好像是秦家的某位先祖和一位姓叶的公子同时投了河,一命呜呼了。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何况还是类似于前朝旧事般的隐秘,大多数人权当听了个稀奇故事,当下便抛诸脑后。可却因为这秦家是绫罗镇出了名的大户,而这小儿又是秦老爷不知娶了几房姨太太才盼得的老来子,秦家上下便对这寻不着踪迹的传闻格外的上了心。唯恐这异象是老天爷给的什么暗示,又或是这独苗命根一来便被哪里的秽物缠了身,于是乎第二日,秦老爷便急急忙忙派人去请来了绫罗镇郊外,东南边紫云观里的玉虚道长来瞧个究竟。可笑的便是绫罗镇远在西南边陲,离那繁华的都城隔了是天远的距离,而这玉虚道长也无非就是在京城犯了命案,逃难到此的囚犯,仗着会几招糊弄人的把戏,便在这荒废多年的道场安了家,摆弄骗人的过场是信手拈来,真功夫却是一样没有。但巧的就是这秦家虽说是大户人家,自祖上以来却一直守在这绫罗镇,也就如同这镇上的大多寻常百姓一样,将这玉虚道长奉为了专为来度化绫罗镇的活菩萨。
这玉虚道长好歹来自京城,自小大大小小的世面也算见识过不少,便依葫芦画瓢的胡诌了几句,又吩咐秦家备好香烛鸡血等物器,随意描摹了几张黄符,对着这小儿装神弄鬼的作了法,也算勉勉强强的糊弄了过去。可谁知这小儿偏是秦老爷的心头肉,法事做完这悬着的心依旧没放下,硬是求着要大师给小儿赐个名以保平安,这可就让玉虚道长犯了难,做法事勉强糊弄还行,取名化邪这事儿,虽说现在是个道长,但寻根究底他其实也就是个逃犯,冥思苦想了半日,硬掰这霞光可能也是晚霞的一种吧,既是晚霞便总和日落相伴,管他是日落还是日出,于是大腿一拍,便给这小儿赐名,秦照。
许是这骗子道长歪打正着,也可能是那传言本就是一场虚惊,总之,秦照也算是相安无事、乐乐呵呵的长到了十五岁。大概这时候秦老爷才算稍稍放了心,除了依旧会派随从时刻看护着这位小少爷之外,也日渐不再限制他的活动。这本来应该算是好事儿一桩,秦照毕竟是大小伙子了,一直像小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终归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何况这秦家的家业往后迟早是他秦照的,出去交际见识怎么看都是必不可少。
可是老天爷偏就爱挑人最放松的时候下手,也就在秦照十五岁生日刚过不久,他身上便发生了一些怪事儿。秦照开始夜夜做梦。
按理说做梦这事儿说出来任谁听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是夜夜做梦,也可能就是十五岁的年轻少爷,平日经历过盛以至于在梦里也想到处闹腾罢了,但奇了怪的便是这梦的内容。
秦照夜夜都会梦见那个白净的少年,辨不清长相,身体也是一片混沌,就在那河水中央一直站着。一开始,这梦境的时间很短,但时间一长,往往一个晚上就都只剩下这个梦了。也遇到过梦里少年的脸突然明朗起来的时候,但偏偏在秦照即将看到他的长相时,便会突然惊醒,好在这梦虽说是诡异,但秦照却也不觉可怕,想来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被当成“大人“对待,便对任何人都只字未提,他只是开始有点好奇。
这天正好是元宵,也是绫罗镇百姓期盼了一年的烟花大会。秦老爷挡不住这小儿子的一再哀求,再加上向来宠爱秦照的祖母在一旁帮着求情,想着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事儿,心一软便破例允许秦照带着俩随从去参加这烟火会。小少爷是说不出来的雀跃,匆匆的和家人用完了晚膳,向父母亲鞠躬道了谢,天还没黑便急忙出了门。街上也早就是人山人海,说书的、唱戏的、玩杂耍的、到处都是一片叫好声。鲜少出门的秦公子哪里见过这阵势,想着终于摆脱了父母的管束,早就把出门之前秦老爷的叮嘱抛在了脑后,也不管身后的随从是否跟得上,此时的秦照就像是匹脱了缰的野马在这街上是一阵乱窜。这可就苦了专门保护小少爷的两个下人,拼了命的在后面紧跟着,但随着烟火大会的开始,天一黑,一不小心还是给跟丢了。
其实一开始秦照并没有走远,十五岁的少年毕竟个头不如成年人,又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便一个劲儿的往人群的最前面挤,一不留神,就与后面的随从拉开了距离。
五色的烟火将原本漆黑的夜空也悉数浸染,幼时的秦照苦于家里看管得紧,每年这时也只能通过家中屋檐的一角瞧瞧,如今却放佛沐浴在这烟光之下,一时情动,哪里还记得回家这档子事儿,只自顾自的随着人群走动欢呼,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秦照只觉得脖子都已发了酸,烟火大会才算宣告结束了。哄闹的人群开始逐渐消散,他这时才想起该去寻那跟着出来的俩随从,四下一望,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便琢磨着正是人多的时候,要寻得他俩大概也不太可能,那俩人没找到自己想是也不敢轻易回家交差,不如自己先行回去在附近候着他们等着一起回家。既已打定了注意,秦照便轻微活动了番筋骨,准备按来时的路慢慢走着回去,不料这时余光处却出现了一盏黄灯。回过头仔细辨了辨,秦照认出这便是私塾先生口里的孔明灯。这孔明灯本是家家户户都见过的寻常玩意儿,可惜秦公子从小被管束的厉害,这些寻常玩意儿哪里有机会能接触到,便也就成了秦照心里的稀罕东西,一时间满心都被这天边的孔明灯勾了去,哪里还记得要赶回家这要紧事儿,竟跟着那灯的方向跑了去。
说来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少年心性,一心只好奇这书里讲的孔明灯到底能飞多远,便顾不得疲倦,一路跟着就这样跑到了绫罗镇郊外。此时已是夜深,又加之是冬天,郊外别说是人影,就连路边的树也只凋零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早已被好奇心填满的秦照哪里有注意到此番颓败的景象,便更加不知害怕是什么玩意儿,奔跑的身影中竟带了点无畏的味道。不知是飘了有多远,这孔明灯总算缓缓的落了下来,秦照压不住兴奋的跑上前去,却在离那灯几米远的地方忽的停下了脚步,原来那孔明灯稳稳地落在了一块浮萍上。
四下寂静的除了风声就只剩下那水流声了,此时秦照才意识到那灯落在了河水中央,他略微往前走了一步,想借助树干把那灯给挑上岸,心里却被突然涌起的一种熟悉感填满,仿佛自己也曾做过相同的事儿。冬夜郊外的风凛冽异常,还没等秦照将灯挑起,那灯忽明忽暗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秦照一时颓丧的退回到河边,不甘心地望着那孔明灯的位置,灯外的白结方纸被风吹的发了皱,月光下更是显得诡异的苍白。或许是今夜的兴奋感还未完全褪去,秦照一脸含笑地站在河岸发呆,忽然间他眉头一锁,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意也逐渐化开,一开始那莫来由的似曾相识渐渐地被寒意所替代。这是一条秦照从未见过的河,又或者他该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