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君谋》芙乐

28、第二十八章 不想离开

　　林落习武多日，这种时候自然是反应得过来，只是因为人群太过拥挤，一个站在路中的小孩被推倒在地，他根本来不及站起，一辆马车就朝他奔驰而去。

　　“洛儿——”林落身边的一女子悲痛地叫了起来，她想冲过去，但是却被人群拦住了。

　　这时，林落想也没想，直接冲了出去。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已经来不及了，那马的马蹄都要落下去了，她冲出去只是会将自己搭进去。但是她依然冲了出去。

　　林落冲过去之后，紧紧地将男孩抱在怀里，然后紧闭着眼睛，等待着那可怕的瞬间。但奇怪的是，疼痛并未到来，周围倒是想起了一阵掌声和马儿的长鸣声。她睁开眼一看，一人正挡在她面前的人一手便将马制住，还有一只手将冲向前的马车拦住。在灯火的投影下，他的身姿显得无比伟岸。

　　“二哥。”林落带着鼻音软软地喊了一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随后赶来的慕容武急忙将她提起，顺带着将那小男孩也拖到了一旁。

　　这时车上的车夫大骂道：“找死吗？快滚开！”

　　“不得无礼。”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慕容公子，下人鲁莽了。”

　　慕容佴听到车里的声音，这才将放下双手，极快地闪到了一边。马儿没了阻碍，又继续朝前奔着。
　　正回过神的林落抬起眼朝着马车望去，风将窗帘吹起，她看到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正望向自己，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味道。

　　“我认识他。”她不禁脱口而出。

　　“小爱，难道你恢复记忆了？”慕容六有些惊喜地问道。

　　林落有些晃神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他。”

　　“当然认识。”慕容寺沉着声音道，“不仅是你，我们也都认识他，他是简安王的四大侍读之一——莫允。”

　　此时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人群中出来了。

　　“莫允？”林落小声嘀咕道，“就是那个特别受简安王宠爱的人吗？”刚刚虽然只是稍稍一瞥，但是也看出那人秀色可餐、可谓风流。不过要和她三哥比起来，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想来也是没有齐三好看。在她心中三哥自然是最好看的，而她虽未见过齐三，但是在内心里早就幻想出他美貌无双、倾倒众生的模样。

　　“正是。”慕容寺说，“简安王极其宠爱他，而他也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这样。”

　　“从来”？看来自己的几个哥哥和简安王府中的人关系匪浅。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对二哥这么客气？”林落又问。

　　慕容寺没有回答，而是看了慕容佴一眼。慕容佴摸了摸林落的头，微微笑道：“因为他欠二哥一些东西。”

　　“原来是见了债主，觉得心虚。”林落也笑了起来，然后将话题转开，“二哥，我想吃那个。”

　　既然是不愉快的话题，林落也不愿让他们提起。

　　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后，到了划船比赛的时候，于是一群人又朝着城外不远处的青河走去。林落拉着慕容六，故意走在了几人的后面。

　　“莫允到底欠二哥什么？”林落小声地问道，虽然她不愿意勾起二哥的伤心事，但是对八卦这种事情，她真的好在意。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爱恨情仇呢，想想就好激动。

　　慕容六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才说：“我记得当初瑜炽哥哥——不，简安王和——”

　　“呃，你说什么？”林落将脸凑近慕容六的脸，一副激动的样子，“你叫简安王什么？”

　　“瑜炽哥哥……”慕容六被妹妹的表情吓到，“小爱你当初也是这样叫的。”

　　原来他们当初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接着说。”
　　“简安王和他的四个侍读和二哥、三哥的关系特别好，有一次他们外出打猎的时候，莫允落入陷阱之中，是二哥舍命救的他。”

　　“原来是救命恩人，难怪……”林落喃喃道，然后她又望着慕容六，“六哥，你再给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吧。”

　　慕容六神色一慌，几个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让自己给七妹说以往的事情，自己怎么忘了呢？
　　“小爱你怎么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呢？”

　　林落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装作可怜的样子说：“因为什么都记不起来，就会好在意。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各种片段，总是整夜睡不好。如果六哥你愿意给我说一些，说不定我就不会去想以往的事情了。”

　　慕容六一想，与其让妹妹主动记起什么，还不如自己告诉她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那四个侍读之中，有一个叫做林牧，就是去年战死沙场的那位。”虽然提这位已经不在的人最稳妥，但是一想到这人，慕容六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难道……他和我们的关系也很好？”林落心头一颤，脑海中回想起少年狡黠的笑容，有些颤抖地问道。

　　“嗯。”慕容六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牧哥哥最喜欢吃了，平日里总是待在我们客栈，一日三餐都是随我们一起吃。我们总是在一起玩耍，他脾气好，又有耐心，不像三哥、四哥他们爱捉弄人。简安王重视他，有什么进贡的好吃的，总是会给他留一份。他总是舍不得给别人吃，但是每次都会给我们兄妹留一份。他在去战场之前，明明还说到时候要带我们去都城吃桂花鸽，他说当场吃味道是最好的……”

　　说着说着慕容六的眼眶就红了，他吸吸鼻子，再也说不下去。

　　明明就不熟悉的一人，但是林落的脑海里却不断地浮现他拿着吃的笑嘻嘻的样子，还有他温柔地将吃的递到他们面前的样子。

　　这些画面，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一种悲凉之感突然从心底升起，林落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天空被五彩的烟花点亮，人们都开始欢呼起来，人潮纷纷朝着一个地方涌动。林落一抬头，看到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的样子在灯火中显得有些模糊，陪在他身边的正是那位在马车上的少年。

　　那位便是害得她名声扫地，害得三哥不得不离家出走，害得齐三被打，害得林牧被杀的简安王吧。
　　突然，她对这位从未谋面的人生出了憎恨之感。性格软弱的她从未真正恨过一个人，但此刻，她却无比的怨恨在高台上受万人跪拜的人。于是，她逆着人群，离开了这个热闹的地方。

　　在城外的另一边，是这里最大的园陵。在右边，埋葬着一些无名之士和普通百姓，那里阴森森的，似乎连月光都照不进去。而在左边，则是达官显贵所修葺的陵墓。从左边往里走，树荫投影在白色的墓碑上面，微风轻启，墓碑上的影子便开始摇晃起来。周围异常安静，与刚刚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若不是树叶沙沙作响，林落还以为自己失聪了。朝前面望去，周围只有黑白两色，这里似乎比野地里更明亮一些。那守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里面藏着些什么。

　　林落壮着胆子放轻脚步往前面走。在不远的地方是新修好的陵墓，那个墓碑比所有的墓都要大，墓碑前面还摆放着几盘新鲜的水果和一束花，这里不久之前应该来过人。墓碑上面仅仅写着“林牧之墓”几个大字。

　　听说这个墓里没有林牧的尸体，因为大战过后，没人能找到他的尸体，这墓里面埋葬的都是他的一些衣物。

　　“即使在这里，也不能见到你吧。”林落默默地蹲在墓前面，低声自语。

　　“虽然我们只见过三面，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回到慕容这个家。其实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谢谢你，但是没想到那日匆匆一别，竟然是永久。”

　　她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飘荡，像是秋日无力的蝉鸣。

　　“其实我早应该来拜祭你了，为了惩罚我的晚到，自罚三杯。”林落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三口在路边买的清酒，“之前我答应过要给你建一座庙，以后我一定会给你盖成，如果你成仙了，也还能回来看我……”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身体喝酒，所以估错了自己的酒量，才喝了几口，人就有些犯糊涂了。

　　“不，也许你不会想来见我，因为你肯定知道真相了。”她又灌了一口酒，含糊不清地说，“你会不会怪我将她的身体抢占了？是不是在后悔将我带回去？肯定是的。你肯定觉得我太无耻了，占了她的家人，现在还在你的面前哭诉，装可怜。但是我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开始贪念这个身体，我不想离开了……”

　　林落突然细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躲在树林里的乌鸦，它扑扇着翅膀逃向天空，看着扶在地上痛苦不起的女孩，受惊般飞开了。

　　周围的一切都没能引起林落的注意，她沉浸在自责之中。每当慕容一家对她好时，她就会非常开心，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甚至将自己真的当成慕容爱。但她又愧疚，自己这样欺骗他人，享受他人的东西。同时，她又在惶恐着，害怕哪一天，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回去。

　　“我真的不愿意一个人了，我喜欢爹娘，喜欢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个六哥，喜欢慕安，就连和李泽在一起，也比我孤单一人要好……”

　　以前的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然而现在在习惯有人关心，有人陪伴之后，再回想起原来的生活，她竟然感到害怕和痛苦。

　　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长达七天不曾说话，那是漫长的假期。难受得昏过去之后是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再去医。在钱包丢失之后，找不到人借钱，只能步行几个小时回到家。那个家，冷冰冰的，而她的生活，像一部默剧一般，上演着旁人眼中的笑话……

　　“所以不要怪我好不好，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是你将我带回来的，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不管啊……”

　　“傻瓜。”

　　熟悉的轻斥声在头上响起，带着几分温柔，让林落顿时清醒过来。

　　她猛然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