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梦闲人不梦君》衣者明空

2、如梦入梦不知归

　　也不知怎生的，今日的风格外凛冽，尹初轻咳了几声，拢了拢身上的氅衣，提着食盒，走的更急了。

　　深秋时节，满地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回荡在这片林子里，和着风声鸟鸣，倒是有几分嘈杂，让尹初的心静不下。

　　钻进那棵老槐树旁的山洞里，洞里黑的不见五指，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依次燃了洞壁上的火烛。

　　烛火摇曳着，映出了洞里的光景。

　　狭窄逼仄的山洞深处，盘膝坐着一个灰衣僧人，双眸微闭，嘴唇微动，双手合十正在诵经礼佛，脚踝处紧箍着铁环，系着拇指粗细的铁链，另一端则是深入岩壁里。

　　“今日有些事情耽搁，来的迟了些。”说话间熄了火折子，尹初打开了食盒，半蹲着拿出了里面还微热的吃食摆放在僧人面前。

　　见僧人恍若未闻，尹初索性坐在了他对面，夹了口菜喂到他嘴边。“恼我？”

　　僧人终于睁开了眸子，微微侧头不去看他，平淡的道：“过午不食。”

　　说罢又闭了眼，却没在念经了。

　　尹初讪讪的放下了碗筷，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语气里染了几分怒：“劳什子的戒律……守它作甚。”

　　“你还是不愿？”尹初又继续说：“果然出家人都是呆子！枉我如此心悦你！”

　　“何苦来哉。”僧人表情不变，眼未睁，口气却带着几分轻叹：“纵然困我千百年，留下的不过是尸骨而已。”

　　“我不管！”尹初呼吸有些粗，袖子一挥，拂了面前的餐食，碗碟翻覆，摔在墙角碎成了几块：“当初可是你说要渡我，如今为何总想着逃？”

　　僧人不语，只是睁了眼，怜悯的看着他。

　　尹初被看的恼了，手臂一伸，抓住他那双胸前合十的手，把他拉至自己怀里，揽着他：“若是同我结了这良缘便是渡我，你可愿？可愿？”

　　尹初呼出的气息喷在僧人脸上，惹得他皱了眉，挣扎了两下，却是挣不脱，又见尹初眼中的执念，开口道：“你有佛缘，我自然愿引你入佛道，却没想你竟对我起了如此执念，实乃吾之过也。”

　　“法照……我心悦你，你看看我成么。”低念着那人的法号，尹初用嘴去摩擦他的脖颈，一股淡淡的佛香，绕在鼻间，醉了，痴了，那日便是这股清淡，还有那句话，让他沉沦至今。

　　阳光正好，僧人逆着光，带着一身佛香的气息，双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个佛礼，面上一片慈悲彻悟。

　　“施主与我佛有缘，可愿让贫僧引你入道？”

　　尹初回神，看着怀里人日渐消瘦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心下凄苦：“我自是愿意的，只是侍奉佛祖有什么好，我愿同你入这夫妻道，生生世世。”

　　“阿弥陀佛。”僧人僵了身子不敢动，任由尹初的手在他脸上摩擦。“莫要再执迷不悟，误人毁己。”

　　“法照，我今日去看了郎中，他说我已时日无多，不如成全了我，待我走了你可忘了我，安心礼佛。”尹初艰涩的开口。

　　“何来成全，世间……总有求不得。”挣开了尹初的钳制，又回到原本的地方，合眸，手合十，坐的端正。

　　“好一个求不得，若是尝遍世间八苦，是否便能勘破人生？”蓦地站起身，垂头低声笑着，面色晦暗不清：“我要的不是堪破，也不是成佛，我要的是你，法照。”

　　“若是此生不得，我便等来世，来世再不得，我便在等一个轮回。”说罢转身离去。脚步虚浮，脊背轻颤。

　　法照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良久，叹了一口气，睁眼看着尹初方才行过之处，几滴血触目惊心。

　　尹初整整三日未来这山洞了，法照这三日也是水米未进。

　　后来——

　　“后来……”陈煜舒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抬头对着围在他四周的学生笑道：“快上课了，先回座位，下次再讲。”

　　“切……陈老师真会吊人胃口。”

　　“后来肯定是两个人都死了呗。”

　　…………

　　周围学生虽然还在议论，却也是散了。

　　又有谁知，当年法照为入佛门，普度众生，割了九九八十一刀，只为了却自己的欲念。却终是存了一丝私心，将这割下的肉块塑成为人……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陈煜身上，将脸埋在手掌里……低声道：“法照，修佛讲求无心，一切随缘，何来有心所度？当年执意渡我，怕也是你自己着了魔……业障太深，如何成佛。”

　　不过……法照……我总算等到了……你我融为一体的滋味……甚好。

　　愿伴青灯度余生，不为欲念沦红尘。参到无参未彻悟，只怕因缘无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