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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感性与理性 ...

  •   12年七月的一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如同牛奶一样的白云,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人字形琉璃瓦屋顶上,闪耀得人争不开眼睛。

      两个女孩拖着行李箱一前一后踏出丽江机场的自动门。前面的女孩肤色白晰,一袭白色长裙,摇曳生姿,犹如一朵走动的白莲,令所有看见她的同龄人都萌生出一个念头,想要立即去买一件长裙穿;后面的女孩肤色健康,T裇牛仔裤包裹着她曼妙玲珑的曲线,活力四射,青春无匹。她们站在车道旁等机场大巴,路过的人有意无意都要看上几眼。

      两人都是上海某外国语大家的毕业生,来云南作毕业旅行。前边的女孩抬起手,把手搭在眼睛上抬头望了一眼似火的骄阳,努了努嘴,抱怨道:“茜茜,你还说云南很凉快,我看和杭州也差不了多少。”

      邬茜茜笑了一笑,嘴角边好象被搅拌的巧克力,浮起一条可爱的褶皱,“你急什么,等下场雨,你就知道了。”

      两个姑娘乘着机场大巴,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折腾到了丽江古城——两人毕业旅行的第一站。其实邬茜茜是云南本地人,真正来旅行的只有潘郁静一个人。

      当初五月份选毕业旅行地的时候,郁静有许多选择,许多家境和她差不多的同学都选择了出国游。郁静不幸在那个时候得了一场大感冒,没有赶上。等到她感冒好了,一波波的同学旅行都已经陆续结束,大家开始收心工作。连她最要好的朋友皆室友邬茜茜也研究生毕业,结束了做了很久的家教工作,在家乡找到了一份小学英语教师的工作。

      郁静错过了她盼望已久的毕业旅行,心情十分沮丧。茜茜就鼓吹,她的家乡香格里拉有多么多么美,强烈建议郁静来玩。一向不赞成女儿到处疯跑的潘爸爸,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大力支持她跟着茜茜来旅行。

      郁静的爸爸潘远山开办了萧山最大的纺织品厂,郁静并不需要象别的同学一样一毕业就焦头烂额找工作。她爸爸虽把她当掌上明珠,对郁静的事却实行君阀专~制主义,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不能烫染头发,都由爸爸君阀决定。

      该君阀早就独~裁地安排好了,让她一毕业就回自家的厂里上班,不容二议。郁静也曾经试图反抗,但是反抗马上就被镇压。潘远山有勇有谋,郁静哪里是对手。先是以雷霆之势,替郁静辞掉了她千辛万苦偷偷在上海找的小翻译工作,把她拿回杭州;又买一辆郁静心仪已久的黄色甲壳虫,放在车库里,闪瞎郁静的眼睛,扬言道:“女儿,你什么时候从了,这车什么时候就归你了!”在万恶的金钱引诱下,不那么叛逆的郁静马上就从了。不过郁静也不是省油的灯,又敲诈了一只大牌的包包,才委委屈屈回到杭州。

      背着L牌包包的人对闺蜜茜茜选择机场大巴不选择的士的行为十分有意见。茜茜一直很鄙视郁静的这种资本主义生活方式,一有机会就要证明一下她的无产阶级生活方式才更健康向上,充满了惊喜。她面对郁静的各种抱怨,一声不响、巍然不动。在丽江古城门口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她买了一锅黑乎乎的腊肉排骨饭,往郁静面前一扔。郁静不情不愿,捏起小店里的一次性筷子,挑起几粒米饭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品尝着。稍倾,只见她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太好吃了,简直要把她的舌头鲜掉了。她猛地扒了几口饭,谄媚地朝茜茜笑,表示自己错了。茜茜丢给她一记白眼,开玩笑,能不好吃吗?

      茜茜的高中就在这里最好的中学上的,所以对丽江很熟,连她最挑嘴的同学都被这里的腊肉排骨饭征服过,还能征服不了你这个温室里的小花朵?

      茜茜用一种扬眉吐气的姿态带着郁静把整个丽江古城逛了一遍。一道道口味独特的当地小吃,一样样奇形怪状的时鲜水果,一件件个性十足的民族服饰让两个姑娘陷入了购物的狂喜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到两个姑娘花不到三百大洋,彻底吃饱喝足,各自身披一袭色彩浓郁的扎染拽地长裙,飘逸如仙地找宾馆住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

      整个丽江古城就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之上,午夜的古城街头十分静谧。茜茜带着郁静穿街过巷,郁静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朦胧温暖的灯笼,古色古香的门楼,让陌生的旅程象回家一样让人期待。悄悄探出墙角的娇花,慵懒憨睡在门口的小猫,让人不自觉放轻了回家的脚步。这古城的第一印象,就让郁静深深喜欢上了丽江,能在这里生活的人真是幸福。

      沿着平坦弯曲的青石板路走了不到十分钟,她们来到了整个古城的致高点。一条百米长的景观大道平铺在眼前,一边是整个丽江市的万家灯火,一边是各有特色的十几间二层楼的民宿。郁静和茜茜就着满天的星光欣赏了一会儿丽江市的夜景,只觉得夜晚的丽江象是一位初妆的少女,既温柔又多情。多情的少女象是要留下这两位姑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果然,象茜茜说的,下了雨天气就转凉了,一下子从盛季过渡到了深秋。

      本来还打算去山下寻宿头,却因为下雨,有些冷,两人拖着行李都不想再走下去。她们撑了雨伞,打量起道旁簇新的民宿。这些民宿都带着些古色古香的藏族风格,又风格迥异,一幢幢临风而立,俯瞰着整个美丽的丽江市。她们略微商量一下,决定今天就住在这里。

      她们一致选择了右手边第二家门前有棵大树的民宿,叫做“灯火阑珊”。郁静喜欢他家的大树,枝繁叶茂,树上开满了紫红色碗大的花朵,挂满了屋顶、墙角、窗台边,远看象一盏盏的小小灯笼,精致玲珑。茜茜盯着他家的招牌“灯火阑珊”看了一眼,一丝不苟地考察民宿的硬件,窗明几净,连门口一张玻璃做的小几上也纤尘不染,她断定客房的卫生应该不会差。虽然同是妙龄女孩,她们一个感性,一个理性,配合起来就叫作天~衣无缝,很少会做错选择。

      整个客栈只有八个房间,空的只有最后一间,服务生把她们带到了一间装修得中国风十足的房间里。紫色的窗幔,紫色的地毯,紫色的床,居然还有一顶紫色的圆纱账。这些都是每个女孩子都梦想要的东西,虽然只能拥有一个晚上,也让容易满足的郁静欢呼一声,一下子扑到了床上。被子没有异味,卫生间也干干净净,茜茜也表示了满意。郁静抱怨,“茜茜,你为什么不是男装女扮的帅哥呢,那样我的整个大学生涯就要有趣很多。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成双成对的大学情侣,成天打打闹闹,吃饭有人陪,上图书馆有人占位,旅游去有人背包。”

      茜茜看了一眼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郁静,想起潘叔叔对她的嘱咐,心里叹息了一声,嘴里却打趣道:“我要是男生,又帅又聪明,才不要你这么娇气的女朋友。”郁静作势要掐她,两个滚作了一团。

      第二天,郁静在婉转的鸟啼声中悠然醒来,她推开窗,想看看是哪只笨鸟扰她清梦。她惊喜地“哇”的一声,茜茜闻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顺应郁静的呼唤,茜茜走到了窗边,往外看去,也立即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

      午夜一场好雨,正是绿肥红瘦。昨天,在院子里望着高不可及的大树,正毫不吝啬地与她们作着最亲密的接触。它伸展着一片片墨绿的长叶子,象一个个的不速之客,正努力挤进她们小小的窗户;它紫色的花朵肆意地占满了她们的视线,象一盏盏精雕细琢的莲花灯。世上最巧手的工匠也无法做出这样的花灯,因为它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两人不约而同,深深吸气,贪婪得享用这清凉带着芬芳的空气,当作一份早餐饕鬄了一场。

      真正的早饭是老板娘准备的。老板娘四十岁出头,长得很当地特色,是彝族人。带着少数民族特有的好客的纯朴,给两个姑娘准备了一份份量十足的云南米线。又是蘑菇,又是青菜,又是土豆,上面淋上一勺鲜香的鸡汤,再加上Q滑的米线,把郁静吃得向老板娘再三保证,下次来丽江一定还来住“灯火阑珊”。老板娘腼腆地说,其实她不是老板娘,只是这里的掌柜。旁边整一排共十六幢二层的民宿,全部都属于云南藏区三大土司之一的封家。郁静听了一愣,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土司“,”少爷“这种东西存在!她下意识地朝茜茜望去,寻求真相,茜茜却一副呆相地望着窗外开得如火如荼的一树紫花,若有所思,郁静只好和掌柜闲聊了起来。

      “这整一排楼都是你家土司老板的?”郁静问。

      “是呀,其实房子是‘佳啦’的,噢,佳啦就是我们老板娘,我们老板早就死了。”

      “房子造得很漂亮呀!”

      掌柜笑了起来,棕色的皮肤象大地一样沟壑众生,让人觉得温暖,郁静觉得在“外面的世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笑容。

      “是我们二少爷自己造的,我们二少爷可是个能干的人。他是我们这里唯一考到了上海读大学的人,还留过洋。他造的房子都很漂亮,你们来的时候看见新的丽江机场了吧?那个就是我们少爷和他的朋友一起造的。最近他还在香格里拉造一个很好很好的酒店,据说专门给外国人住的……”

      郁静听了笑了起来,看来土司家的少爷还真能干。也许是听到了“香格里拉”四个字,茜茜忽然回过神来,插嘴道,“那你们二少爷现在香格里拉?”

      “是呀,他都呆在那里整一年了,不知道要造个什么样的王宫,两年还没造好。我们佳拉一来就跟我抱怨见不着他……”

      这掌柜一直在夸他们二少爷,在茜茜专注而略带鼓励的眼神之下,腼腆的掌柜化身为话唠,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她家的二少爷。郁静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催促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茜茜上路,去往他们毕业旅行的第二站——香格里拉,也就是茜茜的故乡。

      盘山公路蜿蜒曲折,郁静不怕死地选了大巴车上靠窗的位置,象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为每一个山路上急剧的转弯而惊叹;为看到的每一只高壮的耗牛而高呼;为路过的每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而欢叫。茜茜被她的兴奋逗笑了,“可惜下雨,不然你就会体会到香格里拉为什么被叫做神仙居住的地方!”

      郁静豁达地朝茜茜眨眨眼睛,在烟雾迷蒙的窗玻璃上画下了一个笑脸,“有什么可惜,天晴有天晴的风景,雨天有雨天的风景!或许我回去那天老天爷就会放晴了!“

      茜茜并没有象平常一样打击郁静莫名其妙的乐观,而是在郁静画的翘着嘴角的笑脸旁边添上了一个下拉着嘴角的沮丧脸。郁静察觉到她的这位好友有心事,但是她选择顾左右而言其它,一会儿又把茜茜逗得忍俊不住。郁静了解茜茜有些内向的性格,她的心事愿意讲的时候自然会讲。她等待着,等待好友向她敞开心扉。

      下午,终于到了目的地。传说中的香格里拉被青山怀抱,各色的房子如棋子一般或单幢或整片散落在青山间,在一场细雨之中并不显得朦胧,反而如同凡高的画,色彩艳丽,直撞人心。郁静的家就在这幅画当中,在一座小山坡底下,小小的两间平房,白色的墙,黄色的瓦。

      茜茜的母亲是藏民,父亲是汉人。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帅,而茜茜继承了她父亲大部分的容貌和她母亲的肤色。她父母对郁静很热情,把好吃的好喝的摆了满满一桌招待郁静。对茜茜却有些冷淡,郁静睁着大眼睛时不时打量一眼茜茜,她的这位好友只是埋头吃饭。

      茜茜家只有两间房,一间当起居室,一间当卧房。她哥哥结了婚就和嫂子搬出去了,茜茜和父母住一间房,不能收容郁静。晚上,茜茜把郁静安排在一家干净的宾馆中,从茜茜家走路去不到十分钟。两人坐在宾馆的床上喝着郁静从杭州带来的花茶,郁静还是忍不住问道,“茜茜,你这次回家怎么不开心?。”

      郁静苦笑了一下,”我父母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才供我上的大学,连哥哥嫂子买房子都拿不出钱来。他们希望我留在上海,不想我回到家乡来,这里太落后了!“

      郁静恍然大悟,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是呀,留在上海很好呀,你这么能干,肯定能在上海很快立足。最重要的是我到上海就不怕没人招待啦!”

      “我也想过留在上海,我当初实习的那家商务服务公司HK也愿意留下我。”

      “你不是很喜欢当同声翻译,说这份工作的很有挑战性的吗?据说那家HK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同声翻译。这么好的的机会你怎么都放弃了,都不像你了。”郁静啧啧表示惋惜。

      “可是……”

      “可是什么?”郁静催促道,她有时候真受不了好友太过内向的性格。

      茜茜习惯性地住了嘴,她从小到大都不太向人吐露心事。茜茜时常指责她,“我什么事都告诉你,而你呢?什么都藏在心里,还当不当我是最好的朋友了?”虽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不过可见郁静心里也是在意的。望着郁静期待的眼神,她低下头,声音低如蚊呐,”可是,在这里,有一个人……”茜茜麦色的脸上有一丝红韵。

      “男人?”茜茜立即被打了鸡血。

      茜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郁静笑得前俯后仰,“哎,邬茜茜,我和你在一起两年了,竟然不知道你心里居然藏了一个男人,哈哈哈,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毅然决然放弃了事业……”

      茜茜有些恼怒地等着郁静把疯发好,才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过要放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闷,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挣学费。想起高一那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唯一让我开心的事……”

      郁静听了茜茜的话,想起上大学的时间,她少有时间玩闹打乐,一直都在打工挣钱,有些心疼好强的郁静,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你爸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茜茜点点头,为了鼓劲茜茜多说一点,郁静继续猜测,“他很一般,所以你爸妈觉得配不上优秀的你?”

      茜茜心里顿觉温暖,只有她才会觉她一切都完美。她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恰恰相反,他太优秀!“

      茜茜看人很有自己的一套,郁静从不会怀疑她的眼光。在大学的时候,有过几个想追郁静的男孩子,茜茜总能一针见血地判断出他们的优缺点,令这些男孩子在郁静面前如同玻璃一样透明,失去了美感,于是郁静到现在还是单身贵族一枚。如今,这位火眼金睛的姑娘居然在说一个男人很优秀,郁静有些好奇,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 他帅吗?”

      “瞒帅的!”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啦?”

      “什么哪一步?”

      “就是那个那个啦,谈恋爱三步曲,Hand in hand,Kiss and ML(牵手,接吻,滚床单)。”郁静不好意思,用了英文来表达。

      茜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什么跟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只是我喜欢他,他从来没说喜欢我。”

      郁静看着茜茜的样子,怒其不争地骂道:“我就知道你个不争气地肯定只会玩暗恋!”

      茜茜顿时追悔莫及,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想到和她这个豆比谈心。她就知道什么闺蜜分享恋爱经验什么的,在她和郁静这里就是浮云。她硬气地道:“我就喜欢暗恋怎么样?”

      郁静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了,想了一想,立即改正态度,严肃地道,“那我支持你!”

      茜茜翻了个白眼,“你拿什么支持我?”

      郁静把手放到耳边,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粗声粗气地道,“长官,小人随叫随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茜茜又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的几日,茜茜带着郁静爬玉龙火山,观虎跳峡,游纳帕海。景很美,高原反应也很HIGH,郁静痛并快乐着。等到把附近所有有名的景点玩了一遭,已经是十天以后。郁静玩得过瘾了,有点想家了,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对茜茜说,”茜茜,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不过,明天我真的要回家了!“

      “你还没有去过封赞林寺,那里……”

      “我对烟火味过敏。”

      “要不明天去玩 ……”

      “茜茜!”郁静因为即将要来的分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下来,四年的形影不离……与别的同学吃毕业会餐的时候,她也觉得难过,却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她是独生子女,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从茜茜身上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姐妹之情。与茜茜分开,对她来说,有些难以承受。

      两人聊天聊到无话乐聊才先后睡去,第二天早晨,二人有些沉默地吃了一顿早餐。回到房间,郁静把一些细软收拾好,最后检查一遍没有遗漏下的东西,拉起行李箱,对茜茜说道:“走吧!”

      茜茜低着头,坐在床上,不动。茜茜看似冷默,其实只是感情内敛,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把一个男人放在心里近十年,却在此刻对她流露了离情别绪,她很感动。

      过了一会儿,茜茜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郁静。她明亮的眼睛如同一汪深泉,此刻,装的不只是离情别绪,更多的是忧心忡忡,郁静的心往下一沉。茜茜伸出手,把郁静拉坐到床上,盯着郁静的眼睛说道:”郁静,我有些事要告诉你。“茜茜的表情让郁静意识到她要讲的是一件严重的事,她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潘叔叔让我把你带到香格里拉来。你们家里出了点事!”

      郁静的心跳快了一拍,”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叔叔生意上出了一些事!”茜茜斟字酌句地说。

      郁静安静地回想起前段时间父亲的一些反常行为——从不吸烟的父亲忽然开始吸烟了;三更半夜了他还在打电话和人吵架;还有大力支持她到云南来!郁静忽然意识到她父亲可能正身处风暴之中,却不想自己经历这一切,所以把自己支开了。只要不是人出事!郁静松了一口气。

      茜茜小心地观察着郁静,等郁静面部的表情绷得不那么紧了,她才继续说道:“郁静,你别担心,叔叔说只是一些经济上的纠纷,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让我带你到云南来玩,就是想等他处理好了这些纠纷,再让你回去。”

      郁静沉默地走到窗边,金色的阳光刚刚洒满整座小城,温暖而宁静。郁静的母亲生下郁静不久就生病死了,从小到大,爸爸就是她唯一的温暖的阳光,让她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都过得宁静而幸福。她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

      “爸爸!”

      “郁静呀,云南好玩吗?”潘远山的声音有一些哑,听得郁静心里发涩。

      “爸爸,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你在那边多玩几天,不着急回来!”

      “我已经订了今天傍晚的飞机!”

      对面,潘远山沉默了一会儿,“郁静呀,想必茜茜也和你说了,爸爸生意上有些事儿,资金一下子周转不过来。”

      “什么生意上的事!你不要糊弄我,是不是许伯伯的事东窗事发了?”

      潘远山又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悔恨又略带讨好的语气说道:“是呀,爸爸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许伯伯已经跑路了。你先和茜茜玩几天,等我解决了这些事你再回来……”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郁静却想象得到了父亲这些天的经历。

      08年以来,欧盟和美国为了打压中国,对中国出口的各种产品实行贸易限制,给中国的出口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纺织业。

      郁静眼看着生机勃勃的萧山纺织业在近四年中破产的破产,关门的关门,规模减少了一半以上,变得死气沉沉。这些破了产、关了门的萧山私营业主基本都是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辛苦勤劳了一辈子,忽然因为家里的工厂歇业,而空闲了下来,真是不适应。

      同样空闲下来的还有他们的资金,萧山人普遍都比较有钱,你在田间随便看到一个赤着脚的农民伯伯,也许就是个开宝马的。这些空闲的资金强烈地需要一个出口来运转起来,萧山人懂得的,钱放在那里就是死钱。因为这几年,国家经济不太景气,这些空闲的民营资本做的许多尝试,很多都失败了,比如房地产,比如新能源,比如有色金属。

      这时,同样很有钱的温州人带了个头,开始搞起了民间借贷。一分利,每月放息,有钱人把手里的闲钱通过中间人放给所谓的需要钱的老板,坐收利息。在亲戚朋友的带领下,很多萧山人都开始大着胆子尝试这种一本万利的投资方式。一个月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利息让身在其中的人疯狂了,纷纷拿出一辈子的积蓄来投资。

      然而,这些不规范的民间借贷的敝处经过几年的时间洗礼,一一浮现水面。前年开始,就陆续有许多老板因为实业破产,还不起借款跑路了,留下债主哭天抢地,拿着空头支票一般的借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郁静的爸爸有一个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友,是萧山某银行的行长许乾坤。当初萧远山的纺织品厂能开起来就是靠许乾坤放出的一笔低息贷款。许伯伯是个很有野心的人,郁静有一次在饭局中,亲耳听喝醉的他说,‘’钱不怕多,车子不怕贵,情妇不怕小。‘’郁静对他颇有些意见。

      他利用职业的关系当起了民间借贷的中间人。因为他是银行行长,很容易获得百姓的信任,能够轻易地从百姓口袋里掏出钱来。郁静提醒过父亲几次,这种民间借贷风险很大,让潘远山慎重。潘远山说:”你放心,虽然纺织业不景气,我们厂也受了影响,不过我手里有印度、中东这些客户,还挺得住。不至于要冒险,走这条路。“

      郁静的爸爸对郁静专~制专断,对别人却耐心周到。当初有印度、中东这些国家的客户上门时,因为利润少,要求又多,许多人不愿意接这样的单子。潘远山却用他认真、细致、耐心的禀性,把一个个在别的同行看来微不足道的小客户,做成了天长日久的大生意。可以说,人家是用钱、用手段在做生意,而潘远山,却是用人品、用信任在做生意。在长期的合作中,很是积累了一些客户资源,因此还能捱着,然而也仅仅是捱着,如果政府没有强有力的措施拿出来,他们也不知道可以走多远。

      正当郁静稍稍放心的时候,她看见他爸居然还把许乾坤介绍给亲戚朋友。许伯伯舌灿如花地向他们保证民间借贷的利润多么多么高;风险多么多么低,讲得她的许多舅舅伯伯都心动不已。郁静向爸爸说了几次这种民间借贷不靠谱,无果,她就懒得再说了。她人小言微,一直被潘远山当孩子看,再加上她乐天的性格,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没想到不到一年就事发了。郁静心里很后悔,当时应该采取些积极的措施,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

      事到如今,责怪爸爸?郁静听着老父那边可能因为爬楼梯的有些气短的喘息声,想着他怕自己担心而不停地出言安慰自己的着急样子,怎么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她乖顺地问:“爸爸,那你在哪里?”

      “爸爸在上海?”

      “上海什么地方?”

      潘远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君Y。”

      郁静松了一口气,爸爸还住五星,说明事情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爸爸,我来上海找你好吗?”

      “郁静,爸爸就今天一天在上海,明天就回杭州了,这些天都要到处跑。”

      “噢,可是……”

      “听话,呆在云南玩几天,事情就过去了……对了,这几天,把手机关了。有事,用茜茜的手机联系爸爸。”郁静心里往下沉了一沉,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很不幸地是,她家的亲戚有许多有钱人,不知道这一次的事牵涉面有多广。她的舅妈们都是厉害角色,如果牵涉到她们家,事情更加不好收拾。

      郁静只好留在了宾馆里,很无聊。幸好茜茜找的工作是人民教师,要到八月底才会去报到,有她陪着郁静,日子还熬得过去。茜茜的父母都很忙,她爸爸是个开旅游客车的,妈妈在一个马场里卖门票皆出租民族服饰摄影。茜茜要负责家里的三餐,还要做家务,担当了一个”家庭妇女“的工作。而郁静要在她家里混吃混喝,只能被这个‘’家庭妇女“奴役,经常跟着郁静到后山上去采蘑菇,变成了’采蘑菇的小姑娘”。

      采蘑菇一般是在雨后,两个姑娘穿上整套装备,包括防晒服、雨衣、雨鞋、雨帽,因为香格里拉的天气瞬息万变,经常东边日边西边雨。通常,茜茜负责采蘑菇,茜茜负责摘蘑菇,茜茜负责背蘑菇。那么郁静负责什么呢?郁静负责消灭背篓里的食物。这里的树林不象在江南,高处有巨木,低处有灌木,底下还有草本植物。这里的树林就是草地上的几颗稀稀朗朗的小树,比较容易徒步。饶是这样,郁静也经常只能跟着茜茜半程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了。于是茜茜就以郁静为圆心,在周围二公里的半径内寻找蘑菇。郁静对茜茜说:“我没关系的,白天我胆子不小的,你可以走得远点。”

      “我还是不放心,据说有人在这里遇到了熊大,熊二。”

      郁静愣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大笑起来,“我不怕,不是还有光头强吗?”

      “光头强们要到九月以后才会来,政府规定九月和十月才可以狩猎。”

      “熊大熊二也不会来,春天才有蜂蜜,现在我是安全的。”郁静大笑。

      茜茜出发去采蘑菇,郁静留在一棵树下画画。小的时候,因为潘远山很忙,郁静就是在大大小小的培训机构里长大的。郁静什么都会一点儿,国画、油画、钢琴、小提琴、甚至跆拳道,却又什么都不精。夏末的香格里拉颜色丰富得象一块天然的调色板,让长久不拿画笔的郁静生出了作画的欲望。微凉的风、碧蓝的天、翠绿的树、翩飞的彩蝶、棕色的牦牛,让郁静感觉如身在绚丽而宁静的画中。

      忽然,“啪”一声剧响,打破了这片宁静。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头顶呼啸而过,激起的热浪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郁静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调色板掉在地上。刚才难道是——枪声?郁静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然而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带着枪的男子,让她明白她不是幻听。郁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愤地瞪着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身材很高,有些瘦,戴着一顶牛仔帽,脸上罩着一幅炫彩太阳镜,斜斜地跨着猎枪,懒洋洋地站着,透着一股匪气。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看见他翘起的唇角,郁静发现他毫不在乎刚才差点射中了她。

      郁静尖利地指责,”你神经病呀,光天白日之下,你看不见这里有一个人吗,乱开枪!“

      那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朝郁静走过来。随着他的走近,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袭来。莫非她骂他神经病,这男的要教训她?这男子张扬跋扈,脚步跨得很大,带起一阵风,她要很努力才能维持瞪着他的气势。他走得太近了,超过了郁静所能承受的陌生人的最近距离。郁静的跆拳道好久没有用上了,正当郁静想要做点什么阻止他靠近的时候,他忽然往旁边跨了一步,绕到了郁静的背后,郁静的心狂跳起来,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郁静镇定了一下自己,才转过头。那个男子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了地上一条中了枪还在扭动的蛇,把玩着。他看见郁静转过身来,忽然把蛇往郁静面前一递,脸上露出顽童捉弄人时的神情,郁静抑制住到喉咙口的一声尖叫,迅速地倒退两步,远离蛇和这个危险的男子。她不想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怯懦,因为她知道捉弄人的人喜欢看见被捉弄的人惊叫失态。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退得太猛,踩到了地上的调色板,顿时跌倒在地,身上立刻精彩纷呈,连脸上都溅上了颜料。

      那个男子看到郁静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了,原来美女真的只适合远看!他原来站在山坡上看了她许久,太美,他忍不住想走到近前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却无意看见了她身后树上的蛇,正吐着红信,摆出要袭击人的蜷曲的姿态。于是,他本能地调整身体的位置,寻找到安全的角度开了枪,看来吓坏了这个“小美人”。他摘下眼镜,露出他的脸,如果不是肤色过分苍白和那双陕长阴郁的眼睛,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郁静已经明白了这个男子刚才是为了射蛇救她,才开的枪。本来是想道谢,但是想到他凭什么认定他能打到这么细的一条蛇而不伤到她,罔顾人命!又看见他兴灾乐祸的笑容,忽然改口:”有什么好笑的!“

      “我神经病呀,我喜欢笑就笑!”他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具有攻击性。郁静懒得理他,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收拾画具。

      那男子把玩了一会儿蛇,等蛇死绝了,他随手扔到了草丛里,却歪头欣赏起她的画作,“远近景层次不明,构图凌乱,笔端无力!画得真是不怎么样!”

      郁静羞愤地飞快收起自己摊在画架上的油画,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没权力随意评论人的画作。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是兴之所致,愉己而已。郁静不想和这个没有礼貌的男人打交道,想要立即回去。她四处一望,看不见茜茜的身影,估计她还要些时候才会回来找自己。不想干坐着,她又在画架上摊了一张白纸,准备再画点什么。

      那个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站在郁静后面盯着郁静作画。在他凿凿的目光之下,郁静画了几笔就画不下去了,她捏着画笔坐在那里发呆。忽然一只手伸来,抽走了她手里的笔,他用他高大的身子把郁静往旁边一挤,郁静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行不轨,立即跳了起来。他好笑地看了郁静一眼,陕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居然有些可爱。他顺势坐在了郁静的小凳上,把帽子、眼镜、猎枪一古脑儿往地上一扔,却开始画起画来。

      他动作娴熟,聚精会神地调色、勾线、构图、作画,时不时用嘴唇抿一下笔尖,去掉多余的颜料。郁静看得目瞪口呆,他在吃颜料,不怕被毒死吗?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画好了一张画。

      可以看得出来,这张画是按着郁静刚才的那张画来画的,特别是色彩,完全照抄了郁静的调色手法。以前上油画课的时候,老师就经常夸奖郁静对颜色十分敏感,是天生的色彩大师。这个男人一眼就找到了郁静的优点,并将它保留了下来。他改动了一些比例,使这画在经过他的手之后,从平面的变成了立体的,生动得象能感觉到有风从他画的草地上吹来。

      而且----他在画上添了一件东西,那个东西就是一个戴着白色凉帽,穿着嫩黄色裙子的女孩。那个男人好象不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对画上的女孩修修改改,最后好象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道:“几年不画油画,果然是生疏了,画不出神韵!”最后,他大笔随意挥洒,落上了自己的名字“阳”,这个“阳”字的“日”旁却是一轮嫩黄色的小小的圆圆的太阳,用的是画郁静的裙子剩下的颜料,很是活泼有趣。

      他站了起来,郁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瞪着他。他却随意地挼了挼他漆黑茂密的长发,捡起了刚才扔在地上的帽子、眼镜、和猎枪,一边穿戴,一边没有什么诚意地给郁静道歉,“这画我送给你,就当我刚才把你吓了一跳的赔礼!”

      郁静并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忙干巴巴地说:“没关系……”他欠了欠身子,优雅地行了一礼,最后看了一眼郁静,跨上枪,吹着口哨走远了。这个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不过他画的画却是好画。画中的自己,发丝飞扬,长裙飘舞,仿佛草原上随风游走的精灵,十分美好。

      但是生活并不都是美好的,没过多久,郁静的爸爸就因为事情摊得太大,牵涉的资金太多,被亲戚朋友追债追得太紧,成为了许多因为民间借贷事件跑路的老板之一。他给郁静快递了一张陌生人的身份证,一张用这张身份证注册的手机卡和一张银行卡。手机只有他和邬茜茜知道号码,专门用于父女联系。银行卡里面有八十万现金,给郁静当零花钱。潘远山再三嘱咐郁静千万不能弄丢了这些东西,都是独一份,不能补的。

      至此,郁静的毕业旅行被无限期地延长下来,变成了一个悠长假期。茜茜没空陪她的日子,她会去邬妈妈工作的马场担当民族服的模特。只要她穿上藏服往那儿一站,拍照的人就立即多了起来,邬妈妈的收入比以前多了不少,茜茜也不能打击她是个米虫了。

      转眼到了八月底,茜茜快要入职了。在入职的前几天,她接到了邀请她参加高中校友会的电话。郁静看着一向不太注重打扮的茜茜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来比去,心里暗笑,女为悦己者容,真是恒古不变!

      “那个男的也要来?”

      “哪个男的?”茜茜装傻。

      “当然是瞒帅的那个呀……”郁静把一只手搭在茜茜肩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调戏道。

      茜茜因为挑不出合适的衣服有些烦燥,一把拍开郁静的手,喝道:”现在就是你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的时候了,快点陪我去逛街。“于是,两人在不大的香格里拉街上淘货,只是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洗眼过的妹子在香格里拉很难看到合眼缘的东西。两个人逛断了两条腿,只选中了一条红黑二色的A字齐膝裙和一双黑色的低跟尖头鞋。

      到第二天要出发的时候,郁静才发现茜茜竟然给这么个性的一套配了一只浅蓝色的淑女包包。追求完美的郁静立即把自己带来的包包全部翻了出来,最后塞给茜茜一只红色的亮皮蝙蝠包。果然,鞋子和包包与茜茜的这一身相得益彰。她又雷厉风行地用自己的唇膏强行给茜茜涂了亮色的唇彩,茜茜整个人顿时神彩飞扬起来。茜茜不怎么化妆,在郁静第一百遍地强调”你最漂亮“时,才扭扭捏捏穿上鞋出门。等郁静不放心地从窗口张望时,茜茜已经驾起墨镜,矜持地小抬腿坐上了出租车。哎!郁静放心了,无论是小清新还是个性女,茜茜什么都能驾驭得了。

      到了晚上十点来钟,郁静还没有睡着,窗外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香格里拉夜晚十分安静,车也很少。这些天,茜茜大多数时间都会留宿宾馆陪郁静。郁静觉得是茜茜回来了,她明目张胆地在窗口观望。

      果然,郁静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门旁,正在与一个男人”依依话别“。那个男人的脸大部分隐在黑暗中,只有线条俊朗的下额暴露在路灯的照射下,光看下额就知道这个男的颜值不低。有人说看一个男人看他开的车就行,他开的是L牌的越野车,最适合香格里拉路况的好车,说明这男的既有眼光又有实力。好友茜茜身材修长,亭亭玉立地站在路灯前,不自知地用一个女孩子初陷情网时羞怯欣喜的目光望着车中的男子。郁静想,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茜茜,她多美好呀!

      郁静假装睡觉,回到床上躺了下来,听着茜茜轻快的脚步声踏入了房间。因为害怕吵到她,蹑手蹑脚地进了洗手间,不久里面传来欢快的哼歌声,和着淅淅沥沥地洗澡声,郁静进了黑甜的梦乡。

      九月份,茜茜正式成为了一名辛勤的园丁,而郁静还是随心所欲的无所事事。她在考虑着是不是要到丽江去开个什么小店,她喜欢丽江。只是丽江到香格里拉要五六个小时,郁静舍不得茜茜,也舍不得邬爸邬妈,他们听说了郁静家里的事,对郁静比对茜茜还好,家里杀个鸡,总是郁静吃了全部的两个鸡腿。

      九月底的一个星期六早上,郁静正在吃早饭,忽然接到了茜茜的电话,邬爸爸忽然晕了过去。郁静赶过去,才知道倔强的茜茜不知道为了什么和邬爸爸顶了嘴,邬爸爸的心脏病毫无预兆地发作了。茜茜的同学苏强,也是邬爸爸的徒弟,马上开了车来,把邬爸爸送到了香格里拉的当地医院。当地的医院医疗水平稀封平常,邬爸爸手术之后刚醒来,还在ICU。主治医生宣布了噩耗,他虽然救活了,却半身瘫痪,后半辈子恐怕都要在轮椅上度过。这对于茜茜和邬妈妈无异于晴天霹雳,茜茜更是自责悔恨,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泪流不止。

      “都是我不好,我总是管不住我的臭脾气!”

      “你们父女两个脾气一样倔,有时候难免会吵架!师傅那是先天的病,他平时酒喝得有些多,我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听,并不都是你的缘故。”苏强笨嘴笨舌地安慰茜茜,郁静看出了这个朴实的男孩子有些喜欢自己的好友。

      “他有长期吃药,如果不是我气他,哪里会一下子这么严重!”茜茜哽咽道。

      正在这时,茜茜的嫂子扶着邬妈妈从ICU的病房里面走出来。邬妈妈一天不见,象老了十岁,一看见茜茜,就有些歇斯底里用藏语夹杂汉语骂茜茜,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我让你不要回来的,让你呆在上海就什么事也没有。你为了一个男人偏要回来!为了一个男人,你又和你爸爸顶嘴,你看现在……“郁静听懂了没几句。茜茜的嫂子在旁边一言不发,看得出来有些兴灾乐祸。

      郁静向来不识人间冷暖,到现在才有些明白了好友在家里的处境。茜茜的嫂子有些嫉恨,邬爸邬妈把钱都花在了女儿身上,供她上了大学,又上研究生,把一辈子的积蓄花得精光,一分也而没有留给儿子媳妇。而这个女儿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了那样的一个男人!连上海的几万块一个月工作都不要了,真是读书读傻了!

      茜茜面对母亲的指责,掩面痛哭。苏强察觉到现在她们母女两个不适合呆在一起,就把邬妈妈和嫂子拉到外面院子里去坐一会儿。

      郁静拿出纸巾塞到茜茜手里,等到茜茜稍微平静一点,才说到,‘’阿姨只是急坏了,并不是真的怪你。你是她最亲近的女儿,当然找你出气了。你不要生她的气!‘’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哎!我总是不能死心,明知道我们两个不可能 !我还……”

      郁静并不了解茜茜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就自己知道的事帮茜茜出出主意,“你不要太自责了,叔叔那是心脏病引起的中风。就象苏强说的,他那么喜欢喝酒,爆发是迟早的事。如今虽然提早发了,未必是坏事。拖得时间长再爆发的,后果更重。而且 ,对于现在的医学条件,这也并不是什么绝症。你记得吗?我表舅前年也是和你爸爸一样的病,不是在上海医院治好了。现在表舅除了行动慢一点,生活完全能够自理。”

      茜茜闻言抬起了头,慢慢擦干了眼泪,郁静又看到了那个理智又坚强的女孩子。“是呀,香格里拉的医疗条件有限,我要带爸爸去上海看医生!”说了这一句话,茜茜忽然想起来,郁静的表舅看好这个病花了五六十万,她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她低下头,沉默了。

      郁静看了茜茜的表情,猜到了好友的想法。她握住了茜茜的手,“你别担心,钱的事有我,我爸给我留了些钱,我也没什么地方用到这些钱,你先拿去用。”

      郁静在茜茜心里一直是“傻白甜”,自己一方面把她当妹妹来照顾,一方面又有时候会涌现出照顾“傻白甜”的各种不耐烦。只是她生性有些冷淡,不轻易地对人发脾气,加上郁静一直粘着自己,她们才越走越近。她和郁静是怎么成为最好的朋友的呢?现在想起来还不可思议,一个乐观开朗的富家女和一个冷漠理智的灰姑娘。

      前年,茜茜刚考上研究生,因为宿舍不够用,她被安插到三学级本科生的宿舍里。没几天,她对宿舍里这个奢侈浪费的女孩子印象就不大好,因为她经常吃饭剩一半,花成百上千买大牌化妆品,不喜欢的东西随手送人。她们宿舍有四个女孩子,两个家境好点的,两个差点的。另外一个和她一样家境差点的方芸,受不了食堂动辄十元二十元一顿的伙食费,经常在宿舍里烧电锅煮方便面吃。

      有一天,郁静和同学看电影回来晚了,看见方芸正在煮方便面,某康牌牛肉方便面的香味就算是很挑嘴的郁静也难以抵御,她就请方芸帮她也煮一包。不巧的是,这一天值周老师不知道抽什么风,进了宿舍来查,结果方芸就被逮着了。她们学校的宿舍比较老旧,严禁使用高功率电器,以免引起火灾。任何人使用高功率电器一经查处,记大过。方芸从小到大是个乖乖女,听闻要记大过,吓坏了。如果被记了大过,就会留档,很难再找到好工作。她一直哭,把自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这个晚上是她们寝室的不眠夜。

      没想到第二天,出现在学校公告栏上记大过的名字,却不是”方芸“而是“潘郁静“。原来郁静一声不响地找了值周老师,对老师说,电炉是她烧的,方芸只是帮她看着。方芸过意不去,郁静还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毕业又不找工作,大过不大过对我影响不大。你就不同了,你爸妈好不容易送你上大学,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你不能有污点。“

      茜茜在潘郁静身上发现了一种女孩子身上很少出现的品质——侠义精神。对于从小到大看金庸先生小说长大的茜茜,潘郁静就成了一个侠女。可惜这个侠女十分地生活白痴 ,洗衣服不分颜色,买东西不还价,来好朋友还吃冰淇淋。茜茜看不下去,经常会出手帮她做这做那,这一出手她两年就没能停过手,造成了郁静对她“畸形”的依恋。

      现在这个侠女要把自己余下的仅有的钱拿出来给她爸爸看病,茜茜心里五味杂陈,既感动又不安。郁静知不知道如果她爸爸的事解决不了,这些钱就是她以后的生活依靠?她是娇养的一朵花,能不能养活自己?可是茜茜现在实在是需要钱,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加倍对郁静好。

      茜茜拿着郁静借给她的五十万,坚持给郁静写了借条,北上给老父治病。可怜的郁静留了下来,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欠钱的才是大王。她得按照好友的嘱咐代茜茜去上课,省得茜茜回来没有工作,没有钱还给她。郁静家和校长家有些亲戚关系,校长通融了一下,在看过郁静的毕业证书以后,同意让郁静代茜茜上一段时间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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