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比的世界》园中子

5、和解

　　安竣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剧组正在马不停蹄地赶拍，安竣也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处理完。但是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卓艺翘。早上她被导演骂走，把账都算到他的头上，这锅他不背。
　　“祥记”的电视机正重播着《杜比一家亲》第二集，今晚食客比平日多了一点点，卓艺翘也帮着祥记招呼客人。
　　今晚她有点反应迟钝，像只呆鹅，看见安竣进来，她花了五秒钟才想起发作。她抡起拳头说：“你竟然还敢来？”
　　安竣忙说：“今天早上的事不是我搞出来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临时叫你来凑数。再说，导演虽然是凶了一点，说话不留情面，但确实是你演得不好，他只是认真工作而已。”
　　祥记连忙过来说：“我早就说安监制不是这样的人，今天只是一场误会。”
　　卓艺翘根本不相信：“耍完人就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授意，导演怎么会大大的主角不去看，专看我一个站在犄角旮旯里凑数的龙套？”
　　“你站在犄角旮旯就不会对画面有影响了吗？导演全局都要看！”
　　“总之一定是你捉弄我！”
　　这下安竣也来气了：“大姐，我的戏已经开播了，后面的戏都还没赶出来，我哪有时间和心思去捉弄一个不相干的人啊！”
　　说完，他自己也苦笑起来，他现在不正丢下了电视台的工作，专门跑来跟一个不相干的人争辩么？最让人气愤的是，这个人真是讨厌和难缠！
　　这时有食客要结账，卓艺翘才气呼呼地走开了。
　　祥记说：“安监制不要理她，她就是做事不带脑子。想吃点什么？我今天推出了一元一锅沙姜鸡，所以今天有不少食客过来试呢。”
　　安竣摇头说：“我没胃口，给我炒个凉瓜就好了。”
　　“好。”
　　祥记刚要转身，就听见卓艺翘的惊叫声，紧接着伴随“轰”的一声，灶台边蹿出了一个火球，点燃了一张桌布，连桌子也烧起来，火焰足有一人高。卓艺翘吓得转身就往楼上跑。
　　“不是吧！”祥记叫着急忙奔到灶台附近，抄起一个灭火器，向着火苗猛喷。肉腾腾的他身手却十分敏捷。
　　安骏也找到了了一个灭火器，帮着祥记灭火。幸好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这时卓艺翘也背着一个背包，拉着一个拉杆箱，怀里抱着两个盒子，慌慌张张地冲了下来。
　　“哎，火灭了吗？”卓艺翘懵了。
　　安竣看见她那傻样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没有常识啊？看见起火了先要看看能不能扑灭，不行的话赶紧撤到安全地方啊！你竟然还上去收拾行李！要是我们两个不在，你老爸的铺子烧了不说，连你也在上面变成烧猪了！”
　　“我不用收拾行李，我们最要紧的宝贝都用盒子装好的，一拿起就可以走，你没见我不用两分钟就冲回来了吗？”
　　“要真是起了大火，放出的浓烟两分钟够把你熏死了！”
　　“别激动，大家都别激动。”祥记从卓艺翘怀中抱过盒子，“现在没事了，赶紧把东西放回去。”
　　此时卓艺源一脸疲惫地回来了，一进门，满眼的乌烟瘴气让他目瞪口呆：“安监制，你该不会真跟我姐火并了吧？”
　　安竣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是她放的火。”
　　“我只是失手打翻了煤油。”卓艺翘也是一脸委屈。
　　“好了好了，现在很晚了，快上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祥记抱着盒子，拉着卓艺翘上楼去了。
　　安竣和卓艺源在楼下帮着收拾。等祥记下楼，安竣说：“现在这环境本来不想打扰你，不过我还没吃晚饭呢，你还能炒凉瓜吗？”
　　祥记说：“没问题，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去弄。阿源你也没吃饭吧？”
　　“没呢。”卓艺源回答。

　　三个人收拾好，吃过晚饭，已接近凌晨一点。
　　祥记问：“安监制的家离这儿远吗？”
　　安竣说：“开车来回也得两个小时呢。现在回去，睡不到两小时又要回来，没有必要，所以我打算直接回公司去。”
　　祥记说：“你回公司还不如在我家住一晚上呢，虽然简陋，总比办公室方便啊。”
　　卓艺源也说：“对啊，还可以洗个澡。内衣裤、睡衣裤啊这些，我都有新的，可以借给你穿。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安竣说：“既然这样，今晚就打搅了。”
　　“客气什么！”
　　祥记收了摊，领着安竣上了楼。
　　卓艺源给安竣找了新的睡衣裤，让他先洗澡，又重新铺了自己的床铺，准备让安竣睡。
　　安竣洗完出来，一天的劳累立马消除了一半。祥记和卓艺源正在客厅看着什么，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笑。安竣好奇心起，凑过去问：“在看什么呢？”
　　“宝贝！”卓艺源笑嘻嘻地说，“到我洗澡了。”说着轻轻地小跑着走开。
　　祥记低声说：“是小翘拉杆箱里的宝贝。刚才我和她上楼之后，怕她为了看这些宝贝不睡觉，就强行锁到我的房间里。你看。”他小心地递给安竣一叠海报。
　　“海报？逃命都要带着海报？”安竣心中偷笑：这卓艺翘果然不是正常人。
　　他一张张慢慢地翻看着。这都是些旧电视剧的宣传海报，有些甚至是二三十年前的了，但都保存得很好，除了海报上女主角的脸——女主角们的花容月貌都被不同年纪、表情各异的卓艺翘给挡住了。这些海报更像是卓艺翘的成长相册，虽然不好看，却莫名地让人动容。
　　“这傻丫头从小就是电视迷，不上学的时候就总看着电视，学着电视里的人念台词。她的志愿一直是当电视剧的女主角。阿源小她几岁，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也喜欢上了演戏。”说起女儿，祥记总是一脸的甜蜜，“不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当主角。”
　　安竣笑说：“多熬几年吧，会出头的。”
　　“咦？”祥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一张海报，“安监制，原来你也演过电视剧啊？”
　　安竣一瞧，差点叫出来。
　　“《星月传说》！我唯一一部当男主角的电视剧！”安竣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都有点颤抖，“我自己都没有这张海报呢，没想到小翘竟然藏着。”
　　他细细地端详海报，女主角的脸早被卓艺翘偷天换日了，换成一个稚嫩非常的小学生，笑眯眯地看着看海报的人。那脸并不美，那笑容却可以融化人心。
　　安竣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蚕食着：“祥记，你真好福气啊，可以看着女儿长大，天天陪着她。”
　　祥记咧开他的大嘴笑道：“当然，你看我就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啊，一想到不知道哪天可能会有一个混小子冒出来把她抢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安竣安慰他说：“也许不是混小子，是好男人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也有一个女儿，十五岁了，不过她一直跟我前妻住在加拿大，我很少见到她。也许很快她就会被一个混小子或是一个好男人哄走，我这当爸爸的连好好跟她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
　　“哎呀，”祥记对他深表同情，“原来你这么惨啊？别说长年分隔那么远了，小翘就在旁边的电视台上班，我都天天牵肠挂肚的，我们这些做父亲的真是上辈子欠了她们的！对了，安监制，你有没有再成家呢？”
　　安竣摇摇头：“电视台的工作太忙了，我跟前妻分开，就是因为相处时间少，加上没有共同话题。”
　　“那可以找个电视台的同事啊。”
　　安竣还是摇头：“随缘吧。”
　　“是哦是哦，随缘吧。”他看看钟，“再说天都亮了，安监制还是早点歇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安竣说着，又拿眼瞟着他那张海报，看着它被夹在一堆海报中，放到拉杆箱里了。他在心里盘算，拿什么可以把它从它主人手里赎出来呢。

　　闹钟响的时候，屋里依旧一片漆黑。卓艺翘的膝盖还有一点疼，却丝毫不影响她翻身下床的麻利动作。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摸黑作业，一伸手就拉开了房门。
　　黑暗中一只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她一个激灵跳开，大叫：“谁？”
　　正倚在门边打哈欠的卓艺源被她吓得连哈欠也吞了回去，然后连打两个嗝，才小声说：“对不起，我想敲门，不小心敲到你脑门了。”
　　卓艺翘抱怨道：“吓死人了！好了，我起床了。你上完厕所没？我先上啰。”
　　卓艺源说：“你先上吧。不过我是想提醒你，昨晚安监制在这里睡觉，所以你进进出出注意一点。”
　　“哎，你这小子，干嘛留个外人在这里睡觉啊？”
　　“祥记也有份的好不好？”
　　“他自己没有家吗？干嘛要在这儿睡？”
　　“他家太远了，早上又要赶回公司上班。好啦，反正也没睡你房间，你只要表现斯文一点，别丢人就行了。”
　　“这里是我家，我爱怎样怎样，怕什么丢人？他无缘无故来我家睡才丢人呢！”
　　“早上好啊！”安竣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从卓艺源的房间里晃出来，“厕所有人吗？我现在能用吗？”
　　“不行，还没到你呢！”卓艺翘赶紧冲进厕所，把门锁上。
　　卓艺源拍门说：“哎，你怎么不让客人先上？显得我家多没家教啊。”
　　安竣边打哈欠边摆手说：“是我打搅了你们，不好意思。”
　　卓艺源摇头道：“算了，我先帮你倒杯水吧。”
　　卓艺翘从洗手间出来，就去厨房张罗早饭了，卓艺源则把昨晚洗完烘干的安竣的衣服拿来熨了。
　　安竣洗漱完，暖烘烘的早饭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就放在了他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卓艺翘大口地咬着她的三明治，说：“你现在知道麻烦还不晚，以后不要来就是了。”
　　安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安静地吃起面前的三明治和牛奶。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十分尴尬。卓艺翘又嚼了几口三明治，忽然停下来很认真地说：“其实昨天上午那场戏，我确实是演得不对。本来每一场戏我都会尽力把自己融入到场景中去的，但是昨天真是太匆忙了，我还没想明白，就被导演赶了出来。”
　　卓艺翘认真地皱着眉的样子反而让安竣不习惯。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昨天的事只是工作中经常会遇到的小插曲，大家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卓艺翘没有回答，不过看样子这一页可以轻轻地揭过了。
　　卓艺翘吃完她的早餐，又说：“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她一直拿眼瞟着安竣，看得安竣浑身不自在。
　　“什、什么疑问呢？”
　　卓艺翘撅了噘嘴，喃喃地说：“是不是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让我演‘高小敏’？如果，万一，沚泠又辞演了呢？你会考虑我吗？”
　　安竣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诅咒，不由得背脊发凉。他“嗖”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地叫道：“没有如果，绝对不能有万一，沚泠一定会顺顺利利演完所有的戏！阿源，洗漱好了没？上班了，赶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