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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过年(老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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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也是太多离家在外的人的心中的一个期盼。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的挫折,经历了多大的苦难,往家跋涉的这一刻都是殷切和美好的。
我试过小年夜前闲适地往家走,也曾经在年三十十二点前努力地往家奔,挤过T字头火车,坐过高铁,也坐过飞机,还有过回家途中车祸的经历,但不管怎样的经历,都没有改变过我过年回家的决定。从开始订票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是满足的,年,在我心中,已然是一个仪式,一个可以人归故里的仪式。
八岁之前,太后在镇上教书,我们住在学校的校园里。我的年基本要从学校放假那一刻开始算起。小时候过年,是要穿新衣、戴新帽的,所以一到放假,我就自觉主动开始打包太后给我准备的新衣服鞋袜,往小包袱里一裹,等着也放寒假的太后回她的娘家。一大家子人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年三十还要再忙个半天中午祭祖,晚上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名副其实的年夜饭。
那个时候,外婆家和几个舅舅家都在一个地方,用上我的小短腿全部遛一遍也不过十分钟。一到吃饭的点,我就四平八稳地开始挨家遛,然后再决定今天在哪家吃。小年前,勤劳贤惠的舅妈们就会开始准备米粉、面粉准备包包子、包团子,鸡、鸭、鹅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舅舅们下班回来杀。鱼和肉是早就腌上了的,这时候早就挂出来晾着,我天天在架子底下打转,琢磨着哪块肉肉最好。米酒这个时节也可以出坛了,小舅妈是酿酒的能手,每年都会分白酒酿和甜酒酿,白的是给家里的大人们吃的,甜的就是给我这样的馋猫的。这是我一年中最最忙碌的时刻,大舅妈家做米糕的时候需要我去帮忙搅合,二舅妈卤熟食的时候也需要我去帮忙啃鸡爪,小舅妈不用说,只要一敲碗,我的小腿就捣得比小狗还快,哧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我每天忙得小脸跟花猫一般,黑一道白一道的。另外我还要每天巡视,走东家窜西家,经常带着大舅家的碗坐在外婆家的桌上啃着小舅家的鸡腿。
大年三十十二点钟声一过,新衣新帽往身上一套,我就拎着我的小布袋子出门了。我不怕冷不怕累,拖着外公外婆我也不怕黑,压岁钱早进口袋早踏实,绝对不能隔夜。舅舅舅妈们故意整我,把压岁钱深深地塞进糕糕(南方过年兴把压岁钱塞在云片糕的红纸里头,有节节高的寓意)的里头。我妈说,我从小就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就把那小手指头伸进红纸缝里抠啊抠啊抠,直到把钱抠出来为止。然后豪迈地把糕留下,接着去下一家。
整个过年期间,我外套的大口袋里从不缺吃的,谁要饿了来找我,绝对要啥有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没有的。至于压岁钱,别想,我都藏我妈那儿了,太后说,都存起来给我上大学用。可我上大学也没用花钱啊,今年过年,我得好好跟太后算算这笔账。
八岁以后,太后调回城里,我们搬了回来,有了自己房子自己的家。只是外公去世了,舅舅们不让外婆独自一个人,开始轮流在各个舅舅家过年,影响辐射到我这里,便是太后过年不再有娘家可回,我也就只能在自己家过年。
但每年放假后过年前,太后和我还是有活动的,我们俩必定每个舅舅家都要去转一圈,为什么呢?我都不好意思说!太后在家最小,从小也是宠大了的,那个年代又出门读过师范,吃着皇粮,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有嫂子们顶着,啥也不会干啊!去舅舅家能干嘛,搜罗各家帮我家准备的年货呗!当然太后也不空手,她和我爸单位发的年货也都挨家的分,不会弄就提供原料,我们只要成品。我们经常在早饭的时候盯着一锅各式各样的包子猜哪个是大舅家的,哪个是二舅家的,哪个是小舅家的,都是什么馅儿的,猜中就再吃个包子。
然后从大年初一开始,基本就只在家吃早饭了,把三个舅舅两个姨妈家走完至少需要五天,再加上爷爷家、叔叔家、姑姑家,有时候走到正月十五都走不完,初中有时候上完晚自习还得接着上谁家再吃个夜宵去。
回了城里,每年元宵的灯会是必须要去的。我首打兔子灯,不管今年生肖是啥,我都拖个兔子灯。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我爸为什么每年都给我准备兔子灯,难道是因为他自己属兔子?当然,每年的兔子灯下场也都不美好,牺牲的方式只有一种,回程的路上,总有调皮的男孩子用小石子或者弹弓打女孩子手里拖着的小灯,那个时候大多数还都是里面点蜡烛的,灯被打到一歪就着了,街上就一片欢呼,此起彼伏。这种事养成习惯后,以至于我爸后来给我准备了装电池的兔子灯我觉得都没啥意思。
再后来,我就上大学了。放寒假之前肯定是要给家里打个电话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年货早就已经不用我去拿了,就是告诉爸妈我回家的第一顿饭要吃什么,过年要准备些什么而已。
太后已经不再帮我准备过年的新衣服了,都是等着我回家陪着我一起去买。不管我试哪件,我选哪件,她都自豪地站在一边听熟人夸着,“你女儿都这么大啦!”“你女儿这么高啦!”“你女儿这么漂亮啊!”不管真假,听得不亦乐乎。
年夜饭还是要在家吃的,不过我家不用祭祖,所以就是一家三口吃,有时候三个人还能唧唧歪歪地吃好几个小时,春晚的电视是要开着的,不过不看,就是听个声,干啥呢?打牌!三个人打争上游,能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一哄而散,结果都是我爸自己一个人去睡沙发,我和太后一起睡。
拜年还是要有的,不过已经不爱在舅舅舅妈家待着了,有时候跟着表哥表姐一块上街看电影套圈圈,有时候跟初中高中的姐妹约好了去逛街,还有时候会有班里的聚会,因为这个时候人总是最齐最全的。总之,年里面开始掺杂着自己的事情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了更远的北方,忽然一下子,我就开始极度想家了。新单位,年节总要有人值班,即便不是新人,隔年也要轮到自己,这也是唯一有几年我不能回家过年的日子。爸妈曾经来看过我一次,住在离我有点距离的市中心,太后说,即便不能回家,我们在,也算是一家团圆了。我值完班往回赶,昏昏沉沉地在大巴车上睡着,再被惊醒地时候,车已经翻下了高速,浑身痛得跟被人揍了一样,一车赶着回家的人从高速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出口站在路边打车,心里就一个信念,我要回家!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太后看着我淤青的后背哗哗地哭了好久,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离自己千里之外。
这个时候,我不再需要太后帮我准备新衣新帽了,每年,我会给他们准备新衣新帽,我从没有见他们不喜欢过。
现在,我有了豆哥,过年的人里又多了一口。
每年年前,我们都要分三批回家,老爸先回家打扫晒被,豆哥考完了和太后第二波回撤,我留守到最后一刻。只不过和往常大大不同的是,外公外婆已经双双不在,舅舅舅妈们也走的走,老的老,已经不忍心再让他们帮我们准备年货,所以全家老小的年货大部分由我来操持,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没人商量也不用商量,我买好了让快递送到家,他们收货就好。只不过这年里,好像就缺那么点油汪汪的红火。
三十晚上,鸡、鱼、肉、蛋、虾、鳝都还是要有的,酒也不能缺,我还能陪老爸喝一杯,吃完馄饨全家人围坐看春晚,春晚好像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热闹喜庆了。十二点钟声一响,豆哥就从被窝里跳出来,挨个人面前讨红包,风采丝毫不输他妈我当年。讨齐了还得财迷一般地数数,最后塞枕头底下安心地睡一夜好觉。这春节期间的鞭炮钱和玩具钱算是有了。
老人们都已经老了,孩子们却还没有长大,亲戚们早就约好了不再一家家串门,大家齐齐约好了赶在某天聚齐到某家,开个几桌好好热闹一番。舅舅姨妈家的狗们则遭了殃,躲在柜子底下的都是小儿科,豆哥能追得狗跳河,小舅还得亲自下河给捞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一家人尽心在家吃喝的好时节了。把平日里没空做的,懒得做的,全都齐齐地做一遍,挨个吃挨个点评。就连磕个瓜子我还得给他们三个老的小的掐表,还得逼着我发奖品。隔三差五的,豆哥还得楼下放个鞭炮,为娘我最怕的就是炸响,此刻还得抖着胆子上前假装勇猛。
明日,又该是我归家的日子了,路程不长不短,正好够我回味已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