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朱二

27、费行甲

　　费念安和顾小夏一头雾水，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斐菲的妈妈叫斐茵。
　　斐菲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遗传到妈妈的娴静温柔，她一直和顾小夏说，她和妈妈唯一像的地方是都有一个不同常人的下巴。
　　她儿时一直羡慕别的小姑娘抬得高高的尖尖小下巴。
　　到后来因为林青霞红火，她才觉得自己的美人沟下巴似乎也随着林青霞美丽了起来
　　那么，他到底是认错人，还是叫错名字？
　　斐菲心中咚咚咚的紧张起来，即便高考，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的期盼。
　　她期盼这个人是她母亲为数不多的旧识，她可以在这个人这里得到她母亲曾经的故事吗？她或许能够由此而得知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二十多年，她藏在心里默默的猜想，无数次的想象，却又不敢问出口的事情。
　　这个老人家，能否给自己答疑解惑？或者一些些的蛛丝马迹？
　　千转百回，无数场景掠过。
　　斐菲用热切的眼神望着这位老伯，她的口却又胆怯起来。
　　这是害怕问了，他却说是认错人了，叫错了名。
　　莫大可的眼神扫过一圈，最终停在斐菲的脸上。他知道，他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这个口，只能由他来开了。
　　莫大可把费行甲扶到主位坐好，然后在他边上坐下来，他看着这个仍在盯着斐菲看的老人家，轻口问道：“费老伯，您认识斐茵？”
　　费行甲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认错了人了。茵子怎么会这样的年轻。但……
　　他的思维也迅速的拉动起来，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知道什么？
　　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寻找。
　　十几年前，他自己找，最后不得已才出国去了澳洲，但也未停止过查找，却一直无果。
　　两年前，他得知自己得了糖尿病，并伴随并发症，已经住过两次院了。所以他在费念安的妈妈去年去世后，他就和儿子谈好，要回国发展。儿子打前锋，他在澳洲把后续处理好就过来。
　　一个月前，他终于再次回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他迫不及待的回来的。
　　他再一次踏上搜寻之路。但这一个月来，仍旧未有蛛丝马迹。
　　当初斐茵给他写信留着的那个地址，模糊的桐城，到底还是不是浙江的桐城，他都已经没有信心确定了。
　　却，在今天居然能见到一个长得像斐茵的女孩，在今天居然能见到一个知道斐茵的男孩。
　　难道……
　　他毫不犹豫：“是的。”
　　莫大可也毫不犹豫地再问：“是在广州认识的吗？”
　　费行甲再次说是。
　　莫大可抬头看着仍旧站着的另外三个人，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并用眼神告诉斐菲，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费念安刚才虽然震惊，但此刻，他却渐渐清明起来。
　　爸爸让他打听的那位斐茵阿姨和斐菲很像，并且连莫大可都知道斐茵和广州，再推理，那么斐菲就极有可能就是他可能存在的那位姐姐。
　　踏破铁鞋无觅处，但，当寻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就要浮出水面，或者一下子被安放在他面前，即便如费念安这个知道内情的人，也是够有冲击力的。
　　呵，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那样的方式下和这位存在想象中的姐姐见面，并且成为朋友。难怪他，一直对她有莫名的亲切感，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对她撒泼耍赖。难道，这就是神秘的血缘。
　　费行甲看着，莫大可拉了椅子让斐菲坐下，一只手附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拍着。
　　“请问，你认识斐茵？”费行甲想要确认自己心中所想。
　　“是！我们是邻居。这位是斐菲，是斐茵阿姨的女儿。”莫大可干净利落地说道。
　　“斐茵的女儿？果真？”费行甲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
　　“爸爸，爸爸，您别激动！慢慢说，记得医生和你说过…”费念安忙安抚道。
　　费行甲摆摆手喃喃道：“斐茵的女儿，我的女儿……”
　　斐菲听了这句，忽的站了起来。
　　什么？他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小夏和莫大可亦是猛地一惊，小菲的爸爸？！
　　莫大可还是迅速反映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式的站起来拥了斐菲的肩膀，再坐下来，平了一口气问道：“费老伯，您能不能说的清楚一点。”
　　费行甲推开费念安递过来的水杯，继续道：“茵子，给我写信，她在信里说，我有女儿了……”
　　费行甲哽咽住，他眼睛闪着泪花，看着靠在莫大可肩上，却盯着他看的斐茵。
　　费念安拍了拍费行甲的手臂，轻声说：“爸爸，还是我来说吧。我爸心脏不太好……”
　　你爸？是的，你爸爸！
　　费行甲握住费念安的手说：“没事！我高兴。我自己说。我一直说，要给茵子一个交代。如果我连……我自己说。”
　　莫大可，顾小夏，斐菲，都没有再插话，静静等待费行甲平静了心，静静等待接下来要被揭开的真相。
　　“78年的时候，我因为家庭的问题，离开哈尔滨流浪到了湛江，被安安外婆收留，在他家里做活。第二年安安外婆生病，怕时日无多，匆忙安排了我和安安妈妈结了婚，我做了上门女婿。79年，我看着政策好起来，就决定独自去广州，自己倒卖电器，才认识的茵子。
　　茵子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很能干，很吃苦，她跟着我到处跑，她销售能力很强，虽然我们一下子就做大了，后来招了很多员工一起做。但是斐茵仍毫无怨言的事事站前头，整日整夜加班，毫无怨言的支持我，也是在那时我们互生好感，但我却隐瞒了她我已经结婚的事情。
　　就这样，一直到安安的外婆去世，我回到湛江。一个月后，我回到广州，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陷害举报了我。斐茵一个人撑着，四处找关系，最后我还是被判处非法倒卖罪3年。
　　茵子说要等我。但我想着她还这么年轻，我一个坐了牢的人，凭什么让她等，况且我已经结婚，答应了与我有恩的安安外婆，会一辈子照顾安安妈妈的。
　　于是，在茵子第二次来探监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并且安安的妈妈已经怀孕。我让茵子离开。
　　茵子当初为了让我减刑，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也是为了让她死心，我只能让安安妈妈，去给她送一笔钱。但，她没要。就离开了。
　　我对她很愧疚，但我知道，让她离开才是最好的安排。
　　后来，我在狱中收到她的信，写着：你有女儿了。
　　我才知道，她也是怀了孩子，我却赶她走。”
　　费行甲拿了手帕拭泪：“我对不起安安妈妈，更对不起茵子！
　　这是我收到的唯一的一封茵子的信，后来她再也没有写来。
　　我在狱中努力的表现，想要申请减刑早点出来，去找她。
　　安安妈妈虽然当初也是不得已才和我结了婚，她也答应安安外婆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是她也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
　　她生下安安后，就和安安外公商量要和我离婚，去台湾找她的叔叔。
　　我当时一个经济罪犯，全无前途，并一心想着要去找茵子。当时安安外公也因为年事已高，命在旦夕。征得安安外公同意后，我们申请离了婚。过了两个月，安安外公去世，安安就随着妈妈辗转去了台湾。
　　我并没有减刑成功，三年后我才出来。我按照茵子信上唯一的信息，桐乡，我来到了浙江。我找了几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台湾那边传来消息，安安的叔公一家要移民澳洲，安安妈妈决定要跟着过去。需要挺大一笔钱。
　　于是我回到广州，重新开始打拼生意。
　　但是我每一年都会来桐乡打探消息。所以也一直没有离开国内。
　　再后来，我也渐渐失望，在得知安安妈妈被查得病后，为了能照顾好他们，我也移民去了澳洲。”
　　斐菲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妈妈大着肚子回到桐镇并执意要生她下来，外公和外婆都是下乡的知识分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女儿。妈妈真的是一个人，养大她，教育她……、
　　其中的艰辛，后来，她自己都是有记忆的。
　　但，妈妈却从未说过，要让她去找他，让他来承担责任。
　　他那么多年一直在广州，她当初和他一起打拼事业，应该是认识了他的很多朋友的。
　　但是，她却没有回去找他，也没有让女儿回去找他，即便是最后她去世，也没有告知。
　　不管因为什么，斐茵是不愿意自己和女儿，去插入到别人的家庭的吧。所以宁可自己一个人养着斐菲，宁可让斐茵成为孤儿。
　　费念安接着说：“我大学毕业后，爸爸就把事情都告诉了我，并一直在计划回来。但是我妈咪身体不好，我们一直陪着她。所以一直到去年，我才先回来。我也以考察的名义去桐乡接触了很多政府部门，想要寻找斐茵阿姨的档案。但是都没有……”
　　莫大可轻声说：“斐菲她们在桐镇，不是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