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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 ...

  •   (四)
      待屋外的人走尽之后,我才将额头上的隐身符撕了下来。长久的站立不动,导致我的整条腿麻的厉害,我走了几步,缓和了下,才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
      原本我以为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微笑的和他打打招呼,但我发现我不能。我要是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会伤心,要是看到他思念我,我更会伤心。
      我想这人间的确不是我能待的地方,待我把事情办完了,还是尽早走的好,不然我觉得我会很难受的。
      我拿出怀里的姻缘簿,翻了翻找到了皇子的住处,京城金银巷,那个地方挺陌生的,但我有充足的时间。
      待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宫主和我说的事情是真的。
      偌大的王子府内红艳艳的一片,皇子穿着一身喜服,笑的及其的爽朗,骑着高头大马从遥遥的街头走了过来。
      富丽堂皇的轿子里被八名轿夫稳重的抬着,街边的人们都在看着热闹,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新娘子的芳泽,而我却站在街角,待皇子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欲要牵轿中新娘的手时,才用符咒定了整条街角的时间。
      “额,我看看,皇子的皇子妃应该是柳家的长女。”我在人群中细细寻觅,直到找到同样穿着红艳女子时,才定了步伐。
      我走了过去,掀起她的盖头,瞧她脸上全是泪水,叹了口气替她擦了擦,再才将她扶到原本因属于她大婚之日的轿子。
      最后又用好大的气力那头猪从轿子里拽了出来,才将着错乱的姻缘扳正,待一切完成后,我一个响指,街角轰鸣的唢呐声在此响起,皇子掀开红帘,美艳的新嫁人素手相递,倏尔,共缔永生。
      临行前,宫主告诉我,只要我在凡间将错乱的姻缘全部扳正,他们脑海中关于那些没按姻缘簿进行的过往继而消失。
      当我做完这件事后,我积极有成就感的观看了他们的婚庆,热热闹闹的,轰轰烈烈的,而我却不曾有过。
      直到我感到有一种粘稠如同跗骨之蛆的视线一直锁定着我,我才回头一看,只见那坚毅的捉妖师正提着剑转身往回走。
      我摸摸了鼻子,告诉自己已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妖了,才稍稍稳定心神来。
      好了,事情做完了一件,我再翻开姻缘簿看第二个,手指贴到那个名字时,却蓦然一顿。
      白春泽。
      我回神,再仔细的瞧着。
      他爱上了一棵树。
      我心一揪,因为我以前就是一棵树,一颗桃树。
      我揉了揉脑袋,决定找到他家,除掉那树,将他引回正轨来。
      金银巷盘根错节,许许多多的胡同相互交错,直到我走到了一间恢弘的屋子,才停下了脚步,屋内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引诱着我进去。
      府邸外站着几名结实的大汉,我贴了隐身符才悄悄地进去。屋内的奴仆不多,唯有一名驼背的老者,檐廊回回,越往里走,熟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直到走到了最里面,我才停下脚步。
      引入眼帘的是一棵参天的桃花树。
      我的本体。

      (五)
      原本我就是一棵树,长在深山,不知过了多少年,才开了神识。
      彼时春泽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孩儿,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本体时,正是春天。我和其他的树一样,开了满树的花,可谓有他站在我的跟前说,“真漂亮。”
      我满意的看着这个有品味的小屁孩,却不想他掐掉了我的一枝花苞,“要是娘能看见就太好了。”
      我不能说话,只得恶狠狠地盯着他,最后他又摇摇晃晃的跑回了家,莫约是给他娘亲看了吧。
      过了一月,他又来了,可我的花早已谢了。他在我的枝头寻寻觅觅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枝花苞,最后嘴巴一瘪,委屈的哭了。
      我虽没有人类的心,但是看着一个小屁孩哭的这么伤心也不好不是,于是我用了法力开了一个枝头的花,再轻轻地递到他的身边。
      “别哭了。”我说了,但不知他听不听得见。
      嗅到花香,他挪开馒头大小的拳头,红着眼看着眼前的花。
      我一缩手,害怕我这个精怪吓着了他,可他不但不怕还大着胆子对我说,“谢谢。”
      谢谢是什么意思?我歪头,不懂,可他却已经走了。
      月上三梢,在这里矗立了千百年的我第一次感到无聊,烦闷。周围有法力的树妖早就化了形体游戏人间,可我却不知能玩什么,去哪玩。
      生平的第一次,因为小屁孩的“谢谢”让我有了出去的欲望。
      我法力尚浅,只得化了一个总角的小女孩寻了桃花的气息,到了小屁孩的家外。

      小男孩的家在一个村里的最里边,屋顶上的茅草稀稀拉拉的,土坯房的泥巴已坏了一半,成颓坯之势。
      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我扑在房门听了会儿,依稀还有嘶哑的咳嗽声。
      小屁孩拿着一只搪瓷碗从外边摇摇晃晃的进了屋,端在娘亲的面前,说,“娘,喝药。”
      我歪头,有些不解这药喝了有甚用?在我一进屋的时候就发现这小屁孩的娘前已是弥留之际。
      小屁孩一直很专注,他一勺一勺耐心的将药送到娘亲的嘴里。而在她娘亲的枕边正放着那枝桃花。
      我刚开始站在那看着他们,后来又坐在那看着,直到小男孩抵不住昏昏的睡意,趴在了床头。
      这时沙哑的咳嗽声又传了过来,小屁孩的娘一睁眼,瞧着我,笑了,说,“小姑娘你过来。”
      过去就过去,一个妖怪能怕什么。
      我走了过去,在她的枕边站好。
      她的手瘦的皮包骨头,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枕边的桃花拾起,问,“小姑娘,这是不是你的?”
      我点头,原来她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解,但也没有问。
      她又笑,有些牵强,说,“你真是…….好孩子,如此,我将春泽拖给你照顾好吗?”
      春泽,哦,原来小屁孩儿叫春泽啊。
      我点点头,脆生生的答道,好。

      再后来我移了分根,驻扎在小小的院子里。
      一春一秋看他长大,他还给我取了个名字,白杳。
      待我能稳定化成人形时,我著者一把斑竹撒墨油纸伞,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门。
      他微愣,问我,是谁,来找谁。
      我说,我是白杳。

      (六)
      现已七月,桃花早已凋谢,可我的本体依旧开的茂盛极了。
      我老牛慢步,走了过去,轻轻地将手掌贴了上去。
      久违的浓郁的气息吸引着我,我闭着眼,去探看我本体所感知的一切。
      我走的五年里,第一年,春泽什么都没做,除了念诗就是替我浇水。
      第二年他神色中悲恸渐减,却微阴郁,考取了功名,做了丞相。我不诧异,因为他原本就很聪慧。
      第三年,第四年我依次感知,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五年的内容。
      我皱眉,又用了气力,身后却响起了极为熟稔的声音,
      “你回来了。”他说。
      我一骇,吓得差点扣掉了本体上的一块树皮,我不敢转身,只得祈祷他没有看到我。
      “我一直在想我要等多少个五年,你才会回来。”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但我又想只要你的本体在这儿,总有一天你都得回来的,不是吗?白杳?”
      他的声音阴阴沉沉,不再是那个明媚的少年,我只得怂着脑袋转身,打着哈哈,“春泽。”
      少年的他早已变了副样貌,眉眼极深,眸色极沉,可唯有身形瘦削,像没怎么吃好饭。
      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嘴角抿的极紧,他说,“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看见你?”
      我的确想了,却不敢问。
      “白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狠心。”他瞅着我,眸色极深,而我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直到那熟悉的带着草木馨香的气息来到我的跟前,我才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袖,作势抬头。
      但我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带着狠劲的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拽到他的怀里,我疼得只抽气,他却笑的眼睛弯弯的,而后那炽热的唇就贴了过来。
      恩,虽然我活的时间够长,看过的话本子够多,但看过猪跑和吃猪肉是两个种不同的体验不是?
      我瞪大了眼睛,任由他的柔软在我的嘴里攻城略地,直到他的睫毛一眨,眼睛睁了开来,看着我这呆样,才问:“如何?”
      什么如何?
      后知后觉的我捂着嘴巴向后一跃,鼓着眼睛眼睛望着她。
      “白杳。”他回味的用手触碰着自己的嘴唇,想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眼底有着不合他笑容的癫狂和阴沉:
      “无论你是妖还是人,我都要将你留下来。”
      我听后,忙的抱着姻缘册就要往回跑,却不想那在路上看到的捉妖师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我,虽然我已是仙,但我却没了法力,只能任由他将我绑成一个粽子一样丢在这。
      “春泽。”我叹了口气,望着他。
      他走了过来,怜惜的拍拍我头上的落叶,然后说,“白杳,你听话一点儿不成么?”
      我眼睛一酸,低头,闷闷的说,“不听话的明明是你。”
      他想了想,答:“好,我不听话。”
      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夫子又重合了,以前也是这般,他总喜欢和你斗嘴,让我无话可说,现在仍是这个样子,我气结,说,“春泽,我们……没有可能了,从一开始都没有。”
      妖与人的爱情从来不为天理所容,所以在之前我替他用内丹挡了天劫而差点魂飞魄散,但我现在是仙……..
      我根本不敢想,要我们真的再在一起天理又会怎样惩罚我们。
      他抚上我的脸,为我擦掉眼泪,然后说,“白杳,别怕,无论生死我们都在一起,明天我们都成亲。”他下了决定,我却哭的更厉害,要是再有天劫的话,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小夫子?

      (七)
      婚礼很急迫却不匆促,好像他准备了很久一般,喜服很合身,虽然我的脸色苍白,眼圈黑黑,但点了胭脂后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宅子里的人不多,就我们两个,他说他不喜欢别人来打扰他。所以头发也是他梳的。
      他拿着牛角梳,轻轻缓缓地顺着我那乌黑的头发,微黄的铜镜里照着两个穿着喜服的人,一个哭着,一个笑着。
      “一梳梳到尾,愿吾与汝及而偕老。”他说着。
      “二梳,白发齐眉,永世同俦。”我的泪落到了他的手上,他顿了顿,仍勾着嘴角,
      “三梳……”
      “好了,春泽,别说了。”
      他仍不停,“三梳,儿孙满地,无忧亦无愁。”
      “白杳”他牵着我的手,将我缓缓地转过来,见我脸上竟是泪水,于是将唇贴了过去,将那酸涩的泪水慢慢吻去。
      “白杳,一次就好,我们在一起一次就好。”
      我再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在一起就在一起吧,要真的有什么天谴的话,我来承受就好了。
      没有高堂,亦没有媒证,我们牵着手,走到院子里的桃树下,他看了看那茂盛的书,而后说,“这树让我认识了你,理应我们也应该拜拜它。”
      我噗的一声笑开,说,“哪有让我自己拜自己的?”
      他一愣,继而笑道,“当真是我糊涂了。”
      我望着碧蓝的天和悠悠的云,倏尔计上心头,“不如我们上拜天,以天为高堂,下拜地,以地为媒证。”
      他笑笑,说好。
      我牵着他,双膝一弯,就要跪了下去,却不想院中起了一股疾风,砂石弥漫,我微微眯眼,再睁眼时,便看到宫主和司命立在眼前。
      宫主脸色不好,从上到下打量了番我,气势汹汹道:
      “白杳,你这是干什么?”
      我将春泽护在身后,生怕宫主的怒火燃到了他的身上,不想他却按住我的手,我只得紧紧地抓着他的,对宫主说,“拜堂。”
      宫主眼睛微眯,一拂袖喝道:“荒唐。自古人仙殊途,如此不破坏了规矩?”
      “如此,白杳死而无憾!”
      “当真?”
      “绝无怨言。”
      就当我闭上眼等待宫主的惩戒时,她却“噗”的一声,笑了开来,我一睁眼,却发现他们都望着我笑。
      司命扭头望着宫主,揶揄道:“还没嫁出去,就护着丈夫。”
      宫主也说,“是啊,长大了也就留不住了。”
      我愕然,哆哆嗦嗦的拽着璎珞,道,“宫主。”
      宫主回头,笑着对我说,“宫中弟子要嫁人,怎能忘记我这做宫主的?”
      我抽搐,“可…..”可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本宫主是那拆人姻缘的人么?”她眨眨眼。
      “但……”但不是天理难容么?
      “人仙殊途,可,人人同归啊?”
      我一愣,倏尔抱着宫主,说,“谢谢宫主。”
      她被我箍的不像话,将我扒了下来,说,“还不成亲,不怕误了吉时?”
      我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拉着春泽就跪着地上,可春泽对这一切没有皱一下眉头。
      司命咳了一声,拉回我的思绪,道:
      “一拜高堂。”我忙磕。
      “二拜高堂。”我喜不自胜。
      “夫妻对拜。”
      继而礼成,永相隽永。
      相过了五年,我和我的小夫子终于又在一起了。

      (八)前夕
      白杳死的第五个年头,我当上了丞相,皇上要为我赐婚,然我却想起了白杳,要是她还在,也许现在我应该坐在暖室里,听她讲那些杂七杂八却又有趣的事情。
      皇帝见我出神,问:“爱卿可是有了家室?”
      我答:“家有一妻,虽无胜处,然爱而敬之尤不敢伤之。”
      闻此,帝罢赐婚之意。
      可我的白杳却没有回来。
      喝醉酒后晕晕沉沉的我遇到同样晕晕沉沉的李伧季,我与他欢饮达旦,才知道他是个捉妖师,他说我爱上的是个树妖。
      我又饮了口酒,告诉他,我早已知道,可我,不在乎。
      暗黑下的他脸色看的不清明,可唯独一双亮眼里有怀念,有后悔更多还有我看不清的东西,最后他说,他来帮我。
      我疑,捉妖师不是和妖是对立的么?
      可他没有回答我,再过了几天,都城被一片白雪笼盖,他要我带着徽墨去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一男子立湖心亭中,身着白衣,与天与云共色。他收下我的徽墨后,告诉我,他是司命,他问我,来找谁?
      我从嘴里吐出那个缠绕在心里的名字,白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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