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人如故》康颀

1、夜深沉，人如故

　　华灯初上的故乡小城，我漫游着，这是遗忘在我记忆深处那熟悉却又仿若陌生的城市。当年，愤然离去，一别既是十数寒暑。再回时，一切却也似乎已发生了变化，无论是质抑或者量。
　　唯一依然屹立我眼前不变的，那便只有老街尽头脱落了大片红漆的古宅门匾上的这首小诗了吧：悠悠碧云天，徐徐海岸风。轻轻抚人面，淡淡入心田。一别十数栽，归来还有期。但见故人时，事事皆有变。
　　现时看来，当日落笔之时，那人似乎就已经是对我今日的处境了如指掌。当年的我不信，所以坚持离去。可到如今，又何来得我不去相信呢？原来一切，都早有定数。而一切的转变，也全都只是在那一念之间。
　　跨过了高高沏起的门槛，古宅，却是依稀如昨。庭院内的梅花，也还是如同我离去那天一般在那绽放着......
　　顿时，有种惊讶的情绪产生，是我忘了吗？原来，我的离去与归来都是在那同样的一个时令：冬季寒，红梅开！
　　宅如昨，梅如昔，然而往日寥寥不复流，时光，也毕竟是早已流逝。
　　着眼相望着，平空里“扑通”一声响，却适时的将我那长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循声而走，跨过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主卧房门，昏暗灯光照射下，满地的碎片青白相间。那，是太奶奶身前最爱的古董瓷器吧？它，又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早在我离开之前就已经被窃而失了吗？而且，倘若不是因为它，我也未必终究离去。那么，它......
　　“瓷器是我打破的，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这是谁的声音？同样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其实心中早已明了，而我却不肯抬头望去。因为我怕看到了，我便再难自拔，即使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
　　“你是怎么找回它的？”仍旧是低头对着那满地碎片，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却仅仅不敢正视他那清澈如同明月般的目光。
　　“小言，对不起！当年，是大家都误会了你！可是，我没有！你应该知道的，然而你却选择逃避！”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可明明不是我想要的问题的答案啊！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清楚！
　　“你......现在还好吗？”头微微的抬起了，可是，我的身子却又转向了他的背方向，我依旧没有直视着他。
　　像是有着片刻的寂静，可是，我却并不肯定。拨了拨耳边的一缕发丝，我用心的倾听着——“你呢？”
　　我？难道你只想知道我的，去不告诉我你的吗？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啊！
　　“我很好！那你呢？”再次将这个问题轻问了出口，因为我真的很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他说：我很好！我很幸福！那样的话，即使是再多的遗憾，我也不会再觉得缺失什么了。
　　我以为他会用着他那特有的自信语气对我说出我所预料的那些个字眼，最起码他也能平静的和我概括到他现在的境遇吧？可是，却不！突然袭来的一股温暖感觉从我背后传来，我知道，那是他正在那用力的紧紧的拥抱着我。
　　我以为这个拥抱会持续很长，可是却仅仅只有那一刹那的时间，他便缓缓的将手松开了。既而，他使劲的将我那久久不愿与他对眼相望的脸掰了过来，来面对着他的！
　　“小言，你......”
　　我知道自己那耳侧的发丝受风力飘动一定又变的不安分了起来。果不其然，那小小的空隙，却偏偏被他望了进去。可事实上，他不也已经猜测到了七分吗？只是，他始终不肯相信那是真的罢了！
　　终于，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直直的抬起头，深深的望入他的眼，他的心。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啊，颀长的身躯，略显消瘦的脸庞，还有那一幅十年如一日般的黑框眼镜。他，似乎是一点也没有变啊？即使，我们都已经渐渐的老去。
　　“小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会这样？”他却不顾的对他深情的注视，仍是一味追寻着他那急切渴望知询的谜底。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仅能告诉他的所有。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够猜到！是她，对吗？是她当年给你吃的那个药丸，是不是？”
　　他声声的质问着，我却依旧置若罔闻着。许久，我终于开了口：“她现在还好吗？”这是我所关心这的问题，也是我回来的目的，即使，我依旧对她恨入心肺。
　　“她很不好！”
　　他意有所指的回答，我明白的。但，我又能够去说什么。挺了挺身子，我打算就此离去。
　　“难道，我们就不可以重新开始吗？你都已经回来了啊！”狂风里，他的声音显得更模糊了，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
　　“不可以！”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应该回到她的身边去，她需要你！她，注定会是你这一生的牵绊！而我，也有我的！”最后一句，我说的分外响亮，就如同阵阵雷击，希望可以打入他的心里。
　　人生易逝时光，十年匆匆已过。我们都已经渐渐老去，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但见故人时，事事皆有变。难道，你忘了吗？
　　夜已深，四周围的一切也都归于宁静，唯一不安的便是我那狂跳不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