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回忆是真的》李小黎

1、你以后会娶我么

　　我叫孟远，今年30岁，在北京一家大型公司里做销售。月薪过万，有车无房，有个女朋友交往了一年，随时准备谈婚论嫁。
　　大城市的节奏很快，快到没有时间期待，快到没有时间回忆，我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停下来。
　　一小时前我收到一封邮件，没有署名邮箱陌生，但是我知道它来自谁。我想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个人，我想我也从来没有想起她，只是读着那些透着淡淡芬芳的文字，我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后再次失去知觉。
　　我停不下来，回忆没有等我。
　　身后主管急躁地唤我去谈一个数额不大不小的合同，我匆忙关掉邮箱，灌一口已经冷却的咖啡就带着文件出发了。
　　十月末的北京，已经有些冷了，挤进地铁，我想我已经和周遭的行人一样，淹没在这片肮脏的繁华中。
　　“你还好吗？今天是2015年11月5日，北京的气温是5度，你应该已经开始穿风衣了吧。
　　今天值得纪念，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整整15个月。我终于可以抬起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我想我终于可以微笑，因为我用这450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换回了完整的自己。孟远，我不怕了，我再也不怕任何事了。我写邮件给你，我想这个时代已经不会有人再写工作以外的邮件了吧，但是我想你有一天会看到就觉得安心。也许是立刻，也许是一个月后，也许是更久，但我不在意。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倒下去，我很好。
　　祝福你和她，不要回复。”

　　合同签得顺利，顺利到只喝了半斤白酒，倒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我又想起了白天的邮件，想起和李小黎分开已经三年半，终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和分开的时间一样长了。突然我想起来，我们曾一起讨论过的未来。
　　她问：“你以后会娶我么？”
　　我说：“会呀，毕业就娶。”
　　她问：“那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安慰她：“我喜欢的她就会喜欢。”
　　她撅嘴，“我说万一你懂不懂？”
　　我说：“好好好，她不喜欢我也会说，我要定她了！”
　　她生气，“哼，你妈妈凭什么不喜欢我，我告诉你我和你在一起是你家积福了，你不娶我我阉了你！”
　　我说：“你谋杀亲夫呀！”
　　她说：“谁杀你，我阉了你让你一直伺候我，以后我嫁了别人带着你，咱们三个斗地主。”
　　那天开始，我懂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如今她毕业五年，我没有娶她，她也没有阉我，彼此相隔万里，再也没了联系。
　　十五个月前，我辗转知道她被骗，借了钱给她，但她很快归还，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不是不惦念，只是没了身份，所以选择不问。三年前她接受不了我不娶她，我接受不了她离开我。
　　我们都曾经以为自己接受不了离别，却经历无数次离别。
　　我们都曾经以为自己面对不了欺骗，却承受无数次欺骗。
　　我们都曾经以为自己忍受不了疼痛，却挺过无数次疼痛。
　　于是别离时我们没有挽留，被骗时我们没有追究，疼痛时没有落泪，最后变得面色苍老，和周遭所有人，如出一辙。
　　“你以后会娶我么？”
　　“会呀，毕业就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