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青城》dream孟宁

1、九月天仗剑天涯 青城山风云初会

　　九月的青城山，层林尽染，空谷幽鸣，正是最丰富的季节，但青城教内却笼罩着一种莫名的肃煞。所有的老幼教众已经被转移到了后山，只有被称为“青城十二少”的年轻一辈顶尖高手带领着一百多名精壮后生随师傅青城道人一起迁居到了朝阳洞。
　　“朝阳洞”是前山断崖上的一个天然涵洞，洞内可容一百余人，上有悬崖覆顶，可挡风遮雨，前有三尺栈道，仅容一人通行。弟子们在洞口两侧搭建茅屋、柴房，轮流警界，坚守栈道；“青城十二少”在洞内保护师傅，各个如临大敌。九月的青城，在酝酿着一场危机。
　　“师傅未免太过小心了吧，来的是什么强敌，用得着我们如此兴师动众？”十二少当中年纪最小的赵枫正在向大师兄和三师兄抱怨，今晚轮到他们三个值班。
　　“你才走过几天江湖，师傅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定夺。”张琴虽然是老七，却是所有是兄弟当中最稳重的，他从小被父母遗弃，青城道长将他收养，言传身教，连名字也是师傅起的。
　　“我也觉得师傅这次有点过分了。”大师兄半路投师，意气豪爽但是性格鲁莽，每次有重大的任务，道长总是会安排老三辅助他。“把其它师兄弟赶到后山去也就罢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上清宫不住，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上清宫是开山祖师留下的，历经千年的传承，师傅是怕真的有强敌来犯，打斗难免会将古迹破坏，岂不是成了历史的罪人。何况朝阳洞易守难攻，对我们最为有利。”
　　“师傅武功这么高，可以说是青城派创教以来首屈一指的，有什么强敌会让他如此谨慎。更何况，我们已经急帖传告峨嵋和武当的掌门，我们三家的联盟号称当今武林正派的扛鼎，谁有胆……”
　　“咳。”一声轻嗽从洞内传来，师兄弟三人熟悉师傅的声音，立刻转身作揖。
　　“你们辛苦了。”青城道人道骨仙风，已过天命之年，依然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师傅，您还没有休息。”
　　“今天月色不错，出来走走，在洞中六日了，确实有点憋闷。”
　　师兄弟三人互视了一下，师傅今天有点反常，依师傅的性格就算闭关三月也不会心动，今天却突然推说赏月而无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
　　“峨嵋与武当已派人通报，五眉师太最快应该能在十日后赶到，武当的人可能要更晚一些。”张琴拱手禀告。
　　“知道了。”道长一撩道袍，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下茕茕独立。
　　“师傅，恕弟子直言。”赵枫终于忍不住了，“是什么强敌来犯，需要我们如临大敌，我跟随师傅时日虽短，但也未见您老人家怕过什么仇家？”
　　“其实，我也应该告诉你们真相，但是知道真相可能意味着更大的灾难。”道长叹息了一声。
　　“我们愿与师傅共赴生死。”三人异口同声。
　　“告诉你们也无妨，半月前我收到密函，说有人要来夺取青城之宝。”
　　“青城之宝？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并不是为师故意隐瞒你们，实在是发过毒誓，不得将此秘密告知任何人。当今天下知道此事的不足五人，连峨嵋掌门五眉师太也不清楚，因为当时共划此时的五人中有武当清风掌门，少林三十六房掌房，我，还有另外两位高人。当时我的武功稍高于其它几位，青城派也非大派，目标较小，所以才将此物交与我收管，事关重大，二十年来不敢有丝毫怠慢，原以为经过二十年的平静，江湖已无人再会知道此物，没想到……”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不能说。”道长沉吟良久，“如果能度过此难，我希望带着此物一起进棺材。可是又觉得不甘……”青城道长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陷入了对一段不堪忘事的深深回忆当中。
　　“不会有事的，有师傅在，还有这么多师兄弟，天下恐怖已经无人能敌了吧。”大师兄依然信心满满。
　　“你们不知此事的起始，此事不起则罢，一旦祸起，必然掀起滔天巨浪，武林中隐秘的高手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师傅！”三个弟子第一次看见师傅如此凝重的神态，不禁愕然。
　　“为师原本也不应该让你们留下来陪我一起赴死，只是这所谓的青城之宝干系重大，我始终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或者销毁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总希望能够把它保留下来给后人一个交代。哎，也许我错了……”
　　秋天的夜风有些冷，在山林之中更是如此。一阵风扫起了道长的长髯，道长伸出手，接过头顶飘落的一片黄叶，“夜深了，你们进去休息吧。”
　　弟子三人原本是在洞口轮值的，但得了师傅得号令，也不敢违抗，作揖之后退回了洞中。张琴回首看了道长一眼，月光下他老人家长衫飘飘，依然潇洒，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半柱香之后，栈道的那头走来了一个身影，月色很亮，所以青城道长看的很清：白衣，散发，长剑。又一阵风吹过，半青不黄一些银杏叶纷纷飘下。
　　好强的剑气。
　　青城道长早在此人进山之时就已感觉到了异样，所以让几个弟子早早的回避。虽然他存留和弟子们一起殊死一博保护青城之宝的希望，但是当他感觉到如此强大的敌人的时候，还是不愿意看到心爱的弟子们白白送死。
　　“你来啦？”道长悠然而又无奈的说。
　　“你认识我？”白衣人笑了，闲庭信步的踱将过来，没有一丝的声音。
　　“不认识。”
　　“那么，你在等我？”白衣人又笑了，走到近处，他的笑容浮现在他俊朗的脸庞上，显得特别的漂亮。
　　“你不是来找我的嘛？”青城道人并没有因为他的笑容而放松丝毫的警惕。
　　“你是青城道人？”
　　“我是。”
　　“那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那就动手吧。”青城道人一扬手，凛然的一股罡气激荡出来。
　　“好内功啊。”白衣人的长衫散发都被吹将开来，可以他依然屹立不动，笑容不改，“你不问问我是谁，为什么找你，就要动手？”
　　“你之所为，无非此物，又何须多言。我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此物。”
　　“此物？莫非指的是你的项上人头？哈哈。”白衣人狂笑开来，朗朗震彻山谷。
　　“师傅！出什么事了？”白衣人的一阵大笑警醒了洞里和栈道茅屋里的所有弟子，这些时日为了警界，所有人都是和衣而睡，剑不离手。十二大弟子除了出去送信的二人全部杀出，在道长身后排开阵势，其它的道士也虎视眈眈将白衣人堵在了栈道之中。
　　“臭道士到是不少啊，来的好。”白衣人意气风发，一声长啸，震的树木萧萧，人人后退。
　　“师傅，来寻仇夺宝的就是此人嘛？他胆子还忒大，敢一人上山，我到要试试他的本领。”赵枫和大师兄同时按奈不住。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吧。”道长一摆手，呵止了众人的蠢蠢欲动。
　　“师傅！”众人当然不甘，虽不敢违抗师命，但一个个依然龇牙咧嘴。
　　“夺宝？”白衣人又笑了，这次是一脸的不懈，“你们青城也有宝嘛？”
　　“你不是为此而来？”青城道人也有点犹疑了，“那敢问高人为何而来？”
　　“为了要你的项上人头啊。哈哈”
　　这一说不要紧，众弟子们更是愤懑不已，：“师傅，让我杀了他。”
　　道长还是一摆手：“你们稍安毋躁。”然后转脸对白衣人说：“那么未敢请教高人名号。”
　　“我是龙梦云。”
　　“龙梦云。”“他就是龙梦云！”这三个字在人群当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龙梦云，剑劈华山，龙啸九天－龙梦云。江湖传闻此人武功莫测，性格乖戾，二十岁的时候与号称“一剑平西”的华山掌门常刚力斗三天三夜，将其毙于剑下，由此得了一个剑劈华山的外号。之后若干年，此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也曾传出他诛杀西藏邪僧红衣法师，与官府招募的三十高手大战于嘉兴南湖，三十人全部被杀，尸体漂流湖上，哀号连月不绝，等等。总之一提龙梦云三个字，武林中人人都难免不寒而栗。
　　“龙大侠，我们好像素不相识。”青城道人不动声色。
　　“是嘛，呵呵，刚刚你还说在等我。” 龙梦云总是在笑，但当大家知道他是谁之后，他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浑身麻木。
　　“这可能是一个误会。”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敢问龙大侠……”
　　“一年之前，你曾经和峨嵋的五眉老尼一干人扫荡过一个北冥教的香堂，记得吗？”
　　“记得，魔教的一个分舵。”
　　“什么魔教，和官府作对就叫魔教？和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教义不和就叫魔教，嘿嘿，我看你们才是道貌岸然，衙门的走狗。”
　　“这么说，你是来为魔教讨公道？”
　　“正教，魔教，与我无关，但是北冥教的副堂主，龙飘飘，那是我的妹妹。”
　　“原来是来为你妹妹报仇。”
　　“其实我也不赞成她入什么教，当什么香主，当就算北冥教有行事乖戾的地方，也不至于你们联合官府将他们一干教众杀个鸡犬不留吧。你在江湖上的口碑一向不错，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报仇也好，看不顺眼也罢，今天我就找上你了。”
　　“好，看你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来吧，今日你我做一个了断。只是希望此役之后，如果我为你所杀，希望你不要再找峨嵋和其它门派的晦气。”
　　“爽快，我答应你。不过今日已晚，我不愿意占您老爷子眼昏耳聋的便宜，明日酉时，我再来。”
　　话音未落，龙梦云的身影已轻轻的飘过众人头顶，落在了十丈之外的山道上。众弟子瞠目的目送着这魅影，却无之奈何。
　　午时已过，日光渐斜，朝阳洞前那两棵参天的银杏一夜之间满目金黄，阳光射在叶片上，发出柔和的色彩。青城留下的所有弟子无不持剑而立，如临大敌。
　　“师傅，他来了。”几个弟子进洞禀报。青城道人正在打坐，他张开双眼，“该来的总要来。”
　　“你来早了。”道长踱步而出，这次他像龙梦云一样面带微笑。
　　“早点完事，下山吃顿好的，赶了几天路尽啃干粮了。” 龙梦云扛着剑，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横扫江湖邪头，人人都会以为他是个顽皮的少年。“你是不是怕了？”
　　“你也不要忒的托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鹿死谁手我是不知道，你是肯定要死在我的手上。听说你独创的青城十三剑在三大教派中独树一帜，我还正想领教领教。动手吧。”
　　“请！”
　　“请”字出口，却没有人动手，龙梦云和青城道长距离三丈，相对而立。萧瑟的秋风突然紧了许多，银杏的叶子开始漫天飞舞，像一场绚烂的梦。
　　青城道长出剑了，剑与人合一，幻化成一只苍鹰，自上而下，在落叶的陪衬下绽开一片剑花。
　　龙梦云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很凝重。他看得出剑花里的杀机重重，他一抖腕，一剑刺进剑花里面。
　　青城道人的每一招就像大潮，汹涌而来，将龙梦云包裹在剑花当中，但龙梦云每次只有一招，一招刺向剑花的中间。
　　潮退，再来。
　　个时辰如同一霎那的时间，青城道人的剑招不散，龙梦云分寸不乱。然而众弟子已经面色惨淡，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绚烂的飞天舞，甚至是在梦中；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逼人的剑气，虽然这剑锋并不是指向自己。
　　“你的剑很快。”青城道人收剑捻髯，面露欣赏。
　　“你的剑更快，我一次只出一剑，你一次却要出十三剑。”
　　“只是每一次都能被你找到要害。”
　　“这就是你的青城十三剑？”
　　“是十三剑的第一剑，每一剑又有十三招，只是能看全十三剑所有招式的人很少。”谈到自己的武功，青城道人颇为自得。
　　“呵呵，好！这么说还有看头，也不枉费我跋涉一场。我刚开始练剑的时候，只是一味求快，希望找到一招就能破敌的捷径，虽然我做到了，但是却发现剑快是不能持久的。剑可以一直快，人却不能一直年轻；手可以不抖，心却不能不老。所以，我刚刚那一招也只是一个开始。对付你后面的十二招，我也要你看看我的剑法。”
　　“好，那我们再来。”青城道长。
　　“今天不打了，您老人家气息乱了，我都说过了，人不可能永远不老。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龙梦云一摆手，拂袖而去。
　　“师傅，这个人好狂。就这么让他下山了？”几个弟子按奈不住跳上栈道。
　　“哎。你们拦得住他嘛？”青城道长呵止了他们，“他是个大侠。”此人剑法匪夷所思，定力更是无懈可击，如果年轻十年尚可鏖战，但再这么缠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没想到，刚才自己气息稍有紊乱，竟被他轻易得察觉出来，更没想到他如此侠者风范，居然不愿趁人之危，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佩。
　　“老道，我请你喝酒。”第二天的酉时，龙梦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坛酒，晃晃悠悠的如约而至。
　　“师傅，不能喝！”
　　“呵呵，酒里有毒，没胆你就别喝。”龙梦云放声大笑。
　　“好，拿来。”青城道人一伸手，稳稳的接住龙梦云掷过来的酒坛，豪饮一口，随即掷回，“酒不好，下次我请你喝。”
　　“山下小客栈赊的，当然好不了。但是高手对招，没有酒做伴，总是遗憾。”龙梦云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当年我和华山掌门对剑的时候，也是这么喝酒，可惜此人歹毒，在酒中下药，被我一气斩于当场，也着实痛快！”
　　“原来传说中的真相是这样的。看来你也是被江湖误会了。”
　　“我不怕被什么人误会，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来吧，酒喝完了，动手。”
　　第二天的比试与第一天恰恰相反，青城道人立如松柏，以静制动；龙梦云则一飞冲天，如蛟龙出海，剑气涌动将满地的落叶舞成一条玉带，将青城道人卷在其中。
　　“这一套剑法是我游玩西湖的时候从湖边的垂柳身上领悟出来的，能屈能伸，随风浮动，变化万千。”龙梦云边打边说。
　　“说这么多话，不怕自己乱了气息？”
　　“你不用理我，我年轻啊，多说两句话，我们就公平了。我是想和你比拼剑术，可不是比拼年纪。”
　　风卷残云并不能撼动青城道人稳健的防御，就如同黄山上的松柏无论风雨屹立不动。道人柔和的挥舞宝剑，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完整的一招一式，但每一式都看似不经意的阻挡了龙梦云的进攻。一招的十三式使完，龙梦云并没有能够攻入道人的腹地。
　　“一招不过瘾，再来一招。”龙梦云剑锋一转，玉带在顶端爆成若干碎片，直袭道人的头手。
　　“来的好！”道人手中的宝剑翻花挡住来势，单腿用力，直踢龙梦云的小腹。龙梦云腾空而起，头下脚上倒劈下来，道人后退两步，借银杏古树之力闪躲开去。龙梦云也借势追去，谁了道人回首一剑，正点在龙梦云即将落脚之处，梦云无奈举剑硬往外磕。
　　“哐啷，喀嚓。”一声，龙梦云的宝剑应声而断。“好剑！”龙梦云用内力封开道长的宝剑，但被逼落回地面。
　　“呵呵，剑是家师所传。”青城道人也飘然而下，“乃玄铁经过千年寒冰所成，当今天下，应该可以排到前三。”
　　“怪不得，剑好，不能算你赢。”
　　“哈哈，我根本没赢啊。志平，琴儿，你们过来。”
　　“师傅。”二弟子和三弟子抱拳上前。
　　“把你们的剑解下来，给我一把，再给龙大侠一把，我们再战。”
　　“师傅，这？”两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解下腰间的宝剑奉上。
　　“唉，不必了。”龙梦云一摆手，“今天打到这也差不多了，我肚子饿了，明天再来。”
　　“好，明日我战罢我预备好酒请你。”
　　“哈哈，看来明日不是战死也要醉死。哈哈。”笑声回荡在山谷里，但龙梦云已消失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