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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自长风与雪千寻投奔田启云那日,已过了半月有余。这半月里,田启云招待周到,两人仔细修养,精神气都恢复地差不多。唯有一点令长风不满,便是那田启云总以各种理由来寻雪千寻。虽介于他的存在,没有什么出格的行动,然而每每看到田启云贼眉鼠目的一张脸,不怀好意的一双眼,长风便打心眼里不适。

      这日雪千寻照例倚在廊上晒太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势太重,雪千寻一张脸总是惨白而无血色,阳光下几乎要透明了似的。好在整个人还是泛出了一些生气。换下了惯常的血红大袍,只着一件鹅黄的衫子,煦煦暖阳之下,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岁月安好的意思来。
      长风在院子里练剑,眼角余光几乎没有从雪千寻身上挪开过,然而还要做出一副专心练剑的样子,雪千寻不由露出一分笑意。

      自那日晚上长风口出狂言,两人便住在同一个院子。长风守君子礼,晚上只倚在大厅的椅子上休息,从来不曾叨扰。偶尔也问过她几个问题,譬如,将来打算怎么办,要往哪里去。
      可惜她也从来没有考虑清楚过。她心里所认为人最好的归宿,能够摆脱这世间无尽繁难的最好的方法,可不就是死么?死了之后,走上奈何桥,喝碗孟婆汤,就再也不会想起教主,就再也不会嫉妒地发狂,就再也不会心痛到难以自已,就再也不会囚于“求不得”的苦痛里,无法自拔。然后下辈子再投个好胎,让她再也不要遇见,东方不败。

      雪千寻眸子里的光蓦然暗了下去,那笑意转瞬即逝,如同幻影。长风停了下来,看着雪千寻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去。近来雪千寻在屋子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今日精神明明略有起色,不知为何又忽然颓败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问,这么一踌躇,雪千寻已经入房了。
      这山庄依山傍水,早已是柳绿花红,院里大片的阳光如喜雨般倾洒下来。长风便忽然想起曾跟随师父去江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入眼处尽是莺呖的少女和纤细的少年,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耳听得尽是太平靡靡之声。
      他想,不知这位雪姑娘可曾去过没有呢?若是今日启程,大约也来得及去看“十里荷花,江南采莲”的盛况吧。

      忽然,他的身体紧绷起来。他转头紧紧盯着树林,良久,并无一丝动静。可是他刚刚明明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杀意。
      难道是东方不败?难道她又不肯放过雪千寻追杀至此?长风握紧手里的剑,一步步走了进去。

      这片树林不大,几乎一眼望得到头,只是树木与树木之间还长了许多矮小的灌木,有些地方便看不真切了。
      长风静静地站在空地中央,身周的树木直愣愣地插/向天空,他沉声道:“不知哪位武林前辈拜访,可否现身一见?”
      只有树叶摩擦的哗哗声回答他的问题。
      长风顿了顿,“若是无事,晚辈便退出去了。”
      他刚转过身,便听见利刃破风而至的声音。他并不反头,只将长剑往背后一格挡,发出极清脆的碰撞声。顿觉一股大力从背上压迫而下,他膝下一弯,着地滚了出去。
      那长剑并不紧追,长风站起来,看清了来人,正是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

      长风恭敬一揖,“左掌门。”
      左冷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差点被岳不群那个混蛋糊弄了过去,果然躲在这里。”
      长风道:“不知左掌门特意来找晚辈所为何事?”
      左冷禅嘿嘿一笑,“你可知道你的好师父如今在五岳剑派可怎么说的么?”
      长风静静看着他,并不说话。
      左冷禅接着道:“‘顾长风,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淫邪放荡,罔顾人伦。实在是我华山派第一败类!当于华山列祖列宗前千刀万剐,方可赎此罪孽!我华山弟子从今以后当以此为戒,若有再犯者,当由我亲手了结!’啧啧,瞧瞧岳不群这番话,对你还真是不错。”
      长风望着他,静静道:“左掌门来找晚辈,便只是要说这番话么?”
      左冷禅脸色一变,“当然不是!我再问你,你可知令狐冲现在怎么样了么?”
      长风道:“还请左掌门赐教。”
      “他的尸骨烂在黑木崖上,只能与孤月寒星相对!他由岳不群一手养大,又抛弃生命潜入日月神教,岳不群却连他的尸骨也不肯移回华山派!你们的师父,可真不是普通人啊!”

      长风静静地听完这番话,笑道:“前辈说了这许多,师父在华山派怎样告诫弟子云云,令狐师兄下场云云,不过是想阻止我将《葵花宝典》交给师父而已。不过前辈可能误……” 他本来想说前辈误会了,《葵花宝典》并不在我身上,转念一想,却问道:“左掌门为何认为《葵花宝典》一定便在弟子身上?”
      左冷禅冷笑道:“岳不群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肯放过你和那个妖女,难道不就是为了《葵花宝典》?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难道不是志在必得?只是我必须告诉你,即便你为了这《葵花宝典》付出莫大的代价,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是你真将《葵花宝典》交给了岳不群,你的结果也不会比令狐冲更好!”

      长风闻言,便知道这左冷禅自作聪明,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左冷禅。既然他认为《葵花宝典》在自己身上,恐怕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即便今日打发了他,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人,而千寻伤势尚未好全。若今日不妥善处理了这桩事,恐怕他们两人在江湖上将寸步难行。

      长风深深向左冷禅做了一个揖:“还请左掌门为弟子指一条明路。”
      左冷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顾大侠是武林难得识时务的聪明人。这件事也不难办,你只要将《葵花宝典》交给了我,我就偷偷派人将你们送出中原,再制造你们已死的假象给岳不群看。从此你们两人天地辽阔,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长风露出犹豫的神色:“师父心思深沉,左掌门真可有万全之策么?”
      “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与你师父争斗十余载,实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不过,那《葵花宝典》果真是在你身上吗?”
      “前辈不妨近前来。”长风将一只手探进胸前。
      左冷禅果然中计,狂喜之下门户大开,而长风便是要趁其不备,一剑刺死他。
      左冷禅贴到他眼前,催促道:“快点!快点!”

      长风慢慢将手往外撤,另一只手调整剑势,猛然发难。谁知左冷禅表面上看毫无防备,其实防备极严。长风甫动,他便有所察觉,一掌将长风打了出去。
      这盛怒一掌可拼尽了嵩山派掌门的全力,长风重重撞在树干上,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搅碎,口鼻竟都流出血来。
      左冷禅抽出长剑,冷笑道:“本来想等你拿出《葵花宝典》再杀你,看来你可不稀罕这一时半会活着的时光。”
      长风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只隐隐约约看见左冷禅慢慢向他走了过来。他不由地拿出胸前的包裹,打算将它打开。
      左冷禅以为这厮垂死挣扎,要毁去《葵花宝典》,长剑一挑,将包裹挑上了天。随即便要一剑杀了长风。谁知场中突然又闯进来另一个人,黑衣蒙面,一把抢了包裹扭头就跑。

      左冷禅怒道:“哪来的毛贼!”无暇再管长风,全力使出嵩山剑法,将那人笼在了剑光之下。
      谁知那人在竟也毫无败相,守得滴水不漏。左冷禅又惊又怒:“不知哪一路的朋友?蒙着脸算什么,不如报上名来。”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不过七八个回合,左冷禅忽大喝道:“好你个岳不群!忒不要脸!”蒙面的人将面巾一扯,哈哈大笑:“左掌门好眼力!”
      左冷禅怒极,剑剑杀机,然而岳不群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渐渐两人一招一式竟都生死相搏! 那包裹在空中抛来抛去,谁也拿不到。
      究竟岳不群更胜一筹,一剑将那左冷禅捅了个对穿,然而左冷禅凶悍异常,紧紧抓住了岳不群的长剑,临死一搏,也以嵩山剑法重创岳不群。

      一时间,林中都静了下来。唯有岳不群沉重的呼吸声。那包裹不知被谁的剑气划破,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左冷禅尚未死透,犹伸长了手去够,嘴里含糊不清地念道:“葵……葵花宝典……给……给我……”
      岳不群冷笑了一声,一剑朝那包裹里的东西劈了下去,左冷禅惊恐地睁大了眼,这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瞬间,他看清了包裹里的东西——一盒红胭脂。

      长风扶着树干站起来,拄着剑拖着腿一步步向岳不群走过来。岳不群以为来杀他,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长风竟弯了腰去捡地上的胭脂盒。
      他弯下腰,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站起来,那血止也止不住地从嘴里流出来。岳不群道:“你就要死了。”
      长风摇摇头:“我不会死的。师父,今日一别,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岳不群早在被刺一剑后就暗中调息,此时恢复几成气力,一把掐住长风的喉咙道:“你将《葵花宝典》交给我!我或许还可以放那妖女一条生路。”
      长风道:“我跟在师父身边几十载,难道还不清楚师父您的为人吗?我今日认真地告诉师父,《葵花宝典》不在我们身上,师父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若是师父定要相逼……”他咬牙抬起手中的剑,“那就只好陪师父一同赶赴黄泉了。”

      等到长风勉强装成没事的样子回到院里的时候,夜幕已经来临了。卧室竟然没有关门,长风担心出事,急忙赶过去,牵动伤口,又呕出一口血来。
      便看见雪千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缥缈,怀里抱着一把月琴,轻轻弹拨,隐隐约约是那日东方不败唱的调子。桌上一灯如豆,她的侧脸仿若在发光。

      长风紧紧握着怀里的胭脂,雪千寻忽转过头向他一笑:“你猜我今天做了什么?”
      长风摇摇头:“不知。”
      “我对田启云说,要他杀了那贱女人,他照办了。然后我又要他将你我的行踪透露给正道人士,同时放出另一个消息,《葵花宝典》在你身上。”
      “他为什么肯为你做这些事?”
      雪千寻咯咯笑了两声,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旧书,道:“因为他以为拿到了真正的《葵花宝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千寻脸色陡然一变,“因为我要见到教主!若是听到《葵花宝典》在你身上,那些武林正道一定会先赶到这里!他们之间免不了一场恶战,等到教主赶到的时候,剩下的不过都是强弩之末,我们便可以趁机东山再起!”
      长风苦笑道:“雪姑娘真是定得好计策!看来一定是可以重新回到东反不败身边了。”
      雪千寻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几声轻快的弹拨,雀然之意显而易见。

      长风望着她,回想她刚刚说的话,喉咙里又涌上腥甜之气,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爱她?”问完,又吐出一口血。
      雪千寻却只是痴痴地望着虚空某处,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答道:“我对令狐冲的厌恶,简直到了要食其肉,饮其血的地步。可有句话他没有说错,‘东方教主虽是女子,却比男子更加风华无双’。我的教主,她是江湖上最美的女人,她更是江湖上最无双的英雄!”雪千寻站起来,月琴砸在地上也浑然不知,“我的教主,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她!她要成为武林至尊,她要受万人仰幕!我的教主,她是我的神!……”
      “千寻!”长风突然怒喝道,“可是她不爱你!你为了她生不如死,你为了她做这些事,她依然不会感动!依然不会爱你!”

      雪千寻转过头看着他,像是无法理解似的,问道:“为什么又要让她爱我呢?我为她做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她低头轻笑了一声,“我爱她这件事,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长风望着她,低低叫了一句:“千寻。”这轻微的一声呼唤与蜡烛的爆裂声一起转瞬便淹没在黑夜里了。

      雪千寻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月琴,又开始弹拨曲子,眼角眉梢俱是从未见过的喜意,就好像她这个人从今夜开始活过来了一样。长风紧紧攥住胸口,几乎是狼狈地跑了出去。
      他默默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握着那盒胭脂,这时他的身后传来悠扬的曲调声——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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