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波烟玉

3、Chapter03

　　高一十六班。

　　教室里人不多，晚课还没开始，电视里在直播今年的北京奥运会，沈熠坐在教室末排翻一本软件杂志，顾之凡跟身边的男生打得火热，一群人嘻嘻哈哈吃巧克力。

　　“哎哎，沈熠，又来了一个。”一个男生叫起来。

　　又来了一个找沈熠的女生。

　　动员会结束到晚自习前的这段时间里，已有数波女生来找过沈熠，送小礼物，送情书，最后还要扭扭捏捏地来一句，沈同学，请问你手机号多少。

　　沈熠坐在那里，没给任何眼神，只是一脸漠然地翻着杂志。

　　他身边的男生又一直起哄，女孩子们脸上挂不住，急红了脸，自顾自地把礼物一递，慌慌忙忙地跑开。

　　那些粉色情书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等，沈熠又不管又不看，于是最后一群男生瓜分了巧克力大白兔，还拆了信，当众阅读。

　　即便这样，还是挡不住如滔滔流水一般来找他的女生。

　　“这个长得一般啊，没有刚才那个漂亮。”
　　“哇塞，好多雀斑。”
　　“我赌阿熠这次也不会理的。”

　　男生们聚在一起口无遮拦，那个女生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后门边，细着嗓子，“请问沈熠在吗？”

　　沈熠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突然就听见一众男生夸张的惊叹声，“快，快，快看，那不是薛琶音吗？”“妈的，她好漂亮啊。”“沈熠，你今天站她旁边，有没有看清她长什么样？”

　　沈熠翻书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顾之凡已经趴过来，扯着他的袖子万分激动，“阿熠，那个就是我的一见钟情，新生报到时鹤立鸡群，长得不输薛琶音，我看见她就觉得一道光从天而降，我他妈要恋爱了。”

　　沈熠转过头去——他原本也是要看薛琶音的，只看见她和一个女孩一道，从走廊尽头慢慢走过来，所过之处，沿途的男生都刻意收敛了动作，注视着她们经过。

　　俨然一帧电影慢动作画面。

　　她身边的女孩也确实很漂亮，但沈熠一眼掠过去，视线全部聚焦在薛琶音身上，她在隔壁班停下来，站在窗口。

　　雀斑女生又捏着声音问了一遍，“沈同学，请问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沈熠的视线追逐着薛琶音，她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看身形是个男生？看不太清楚。他开始莫名烦躁，把杂志往桌上一丢，起身走出去。

　　后排一群男生几乎惊掉眼珠子，哇，原来沈熠喜欢这种？这种扭扭捏捏的普通雀斑长相？

　　雀斑女很是开心，顿时羞红了脸，递了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盒过来，“沈同学，请收下。”

　　沈熠没理她，一直看着前面不远的薛琶音，她身边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淡笑了一下，似乎是说完话了，要准备走了。

　　临走前，她似是不经意地往沈熠的方向看了一眼。

　　极短暂地四目交汇，又飞快错开，好似秋日湖面上因风皱起的涟漪，消失得了无痕迹。

　　沈熠有点恍惚，他觉得那一眼犹如实质，流水般地自他身上掠过，最后还在他身侧不知何处停留了一瞬。然后，她就和身边那个女孩走掉了。

　　裙摆起落之间，她纤细的双腿在黄昏里泛着玉质的光泽。沈熠回味着她那个的眼神，模拟了一遍，最后定位到了身侧的雀斑女。

　　雀斑女见沈熠看着她，一直红到耳根，低着头，声音很雀跃，“沈同学，请你一定收下我的礼物。”

　　沈熠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却又没有特别明白，想到她那冷淡飘忽的那一眼，他愈加烦躁，骤然生出无尽的厌烦，冷漠地走了过去。

　　砰！教室后门被沈熠甩手关上了。

　　接下来后排的整群男生都很躁动，说来说去的中心人物只有一个——薛琶音。

　　薛琶音属于这样一种人，每所学校都有的“传说中的人物”，你不一定见过她但一定听说过，女生们不一定喜欢她，但也必须承认她长得美，不管男女走在路上都会忍不住偷看她几眼。

　　据说她从幼儿园起就有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小班的隔壁男生偷了妈妈的口红来送她，从小学到高中，下课了全年级的男生变着法的趴在窗口看她，放学了附近几所学校的男生在校门等她，每逢节假日，她收到的礼物和情书论斤计。

　　即便如此，从没听说过她有男朋友，也没听说她收了谁的礼物，有这么一件流传极广的事：她初二时，有个高两届的学长，情书和巧克力风雨无阻地送了两年，两年啊，薛琶音没有任何的反应。倒是她班上每天做值日的同学，放学后总能在垃圾桶里见到学长的真心，都没拆封过。

　　对所有人来说，她遥不可及，无人敢妄想，也只能这样背后暗议了。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传到沈熠耳中，他冷着一张脸，黑眸中有微微的戾气。他想了解她的一切，却不喜欢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她。

　　顾之凡在一旁狂笑，很少能见到沈熠这么不在状态，这家伙通常是个面瘫脸，他凑过去，“薛琶音漂亮吧？”

　　“漂亮。”沈熠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完了。”顾之凡下了判语，就因为他跟薛琶音一个初中，所以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有难度的事。

　　沈熠也觉得自己完了，他并没有夸张到彻夜不眠日思夜想的地步，只是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就从他心底蹦出来了。

　　他的不在状态就这么持续下来。铃响，班主任李光明进来了。沈熠看了一眼，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李光明是个长相作风都很典型的老师，那种“绝对不跟你开玩笑，我是你老师，你就得听话，你不听话我就把你赶出去”的典型。他象征性地说了几句，然后就是例行的新生自我介绍。

　　从学号开始，轮到沈熠时，他依旧趴在桌上睡觉，李光明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说什么，顾之凡忙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他这才像灵魂归窍般地，懒懒散散地站起来。

　　“沈熠，就是今天把球踢上主席台的那个。”

　　他说得漫不经心，惹得教室一阵小小的喧哗，女孩们纷纷回头看他，发出尚有节制的小型花痴声，也没见他脸上有半分高兴，说完他就冷着脸坐下了。

　　“新同学架子很大啊。”李光明呵呵干笑了两声。

　　沈熠垂着眼皮，并不抬头，继续往桌子上一趴。

　　李光明嘴角抖了两下，对于这个严重挑战他威信的学生暂时没有发作。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全部人自我介绍完后，又是例行的家庭资料申报。每个人发了张资料表，除了常见的家庭资料外，还有个选项，要不要进重点班。

　　高一一共25个班，分两个重点实验班出来，江城一中的分数线原本就比普通高中高了一截，默认所有学生都是一飞冲天的优等生，自主选择是否去重点班，去了第一周就是模拟考，成绩不达标再被刷回来。

　　“这大考小考天天不断的，不行还要被退货，反正我不去。”顾之凡跟沈熠说。

　　沈熠也选了不去，他随便在资料栏那里填了下，就把资料交了上去。

　　第一天又没发课本，李光明让学生们自主自习，他在讲台上翻着资料，翻到沈熠那一张时，眉毛顿时扭成一团。

　　沈熠的家庭那一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填。

　　这完全就是在恶意挑衅他的权威，李光明愤怒地敲敲桌子，“沈熠，你上来一下。”

　　沈熠突然又被吵醒，神色厌戾，不明所以，愣了会才回过神来。顾之凡看老师表情越来越不对，忙推推他，示意他现在别一时想不开，搞出什么惊天之举来。

　　沈熠慢吞吞地走了上去，懒洋洋地，说：“老师找我有事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光明把资料表扔到他面前。

　　沈熠轻飘飘扫了一眼，“就是老师理解的这么一回事。”

　　李光明冷笑，像沈熠这种刺头学生他见过很多了，自以为无法无天，教训过一两次还不是老老实实的，他清了清嗓子，“沈同学，你父母这么教你跟老师说话的吗？你没家人吗？他们的联系方式呢？”

　　沈熠脸色陡然变得阴冷，不过转瞬就跟没事人一般，他随便拿了只笔，“老师，我忘记填了。”

　　家庭栏那一栏，他把母亲的名字改了个同音字，留的却是自己另外一个联系方式，父亲那一栏则是直接划了个X。

　　“沈同学，你父亲呢？”

　　“死了。”沈熠懒洋洋地，把水性笔一扔，“老师，我可以回去了吗？”

　　李光明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走。等到他翻完资料表，站在讲台上扫视全班，语气严厉， “剩下的时间你们好好自习，不要以为三年时间还长，高考就是转眼之间的事。”

　　“你们进了高中就是全新的开始，”李光明敲敲桌子，“有些人要自觉，不要把以前的坏毛病带进来，自己不求上进就算了，还要带坏同学和风气。”

　　沈熠斜靠在椅子上，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其实还在犯困，昨天他通宵写代码，今天开学事又多。

　　他这副恹恹的，没精打采的样子，李光明看在眼里很满意，果然教训下就老实了。

　　等到老师离开，教室保持着整体安静，局部讲小话的状态。沈熠无所事事，顾之凡盯着外面看了许久，突然把他一拉，“喂，阿熠，你看，那个好像薛琶音？”

　　他们坐在后排挨着后门的地方，能看清外面的情形，还真的是她，跟傍晚那个女孩一起，已经出了教学楼，正往校门方向走去。

　　“她们也翘课啊……”

　　顾之凡感叹，声音里都是艳羡，薛琶音身边的女孩就是他的一见钟情，他还没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

　　沈熠嘴角微妙地带了点笑意，“我去吃晚饭，你上自习吗？”

　　“上个屁，走。”顾之凡马上响应。

　　沈熠拿了外套，两个人大步流星地从过道走出去，身后是一众同学惊叹不解佩服等各色目光。

　　班主任不是说了要好好自习……这是跟他对着干啊……

　　夜幕中的校园安静，只有知了偶尔的叫声，他们跟在两个女孩身后，这情形看起来委实有些鬼祟。

　　“我们只是去吃饭，就顺便遇到了她们，绝对不是跟踪尾随。”顾之凡拍拍胸口。

　　说是这么说，还不是看着女孩子进了校门旁的一家奶茶店，两人也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