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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阴阳伞 ...

  •   江湖传言,中原五绝有着通天之能,琴魔裴茹海以琴御剑,鬼医孙迁楚能起死回生,玉面罗刹人鬼同体,冥婆南宫杀人如麻,五绝之首当属冯道,布衣神相可知过去未来。
      ——引言

      九月的秋,微凉的雨,总是带着悚然的韵味,黑云遮月,白雨跳珠,乱入了这个被人遗忘的冰冷角落。
      古城风来风散,伴着滂沱大雨和漫天漫地的疾风响雷,仿佛百鬼唳鸣,霎时间,狭小的空巷已是积水如天。
      一行人如鬼似魅,在这古城深巷中穿梭来去,他们装束整齐,皆是黑衣黑发,鬼面罩头,好似阴差般找寻着遗落人间的不归游魂。
      可能由于雷雨的缘故,街巷廖无人烟,酒肆茶楼门楣上的红灯笼三三两两,正随着晚风摇曳,“咯吱……咯吱”,一声弱过一声,而后逐渐消融在风雨声中,不觉间,已是为血腥的乱世平添了几许寂渺与萧凉。
      风雨,总是无处不在,它滂沱直下,绵延不绝,使得红灯所及的区域沐浴在了“血色”之中,但见一段婀娜剪影在这“血色”中若隐若现,单看衣着打扮,应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女子一身红装,正在冒雨前行,手中纸伞并未打开,而是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她整个人纤瘦若魂,好似剥了皮的未知生物,诡异得难以名状。
      “那……那是人是鬼?”玄靴踏过积水,发出“哗啦……哗啦”的细微声响,鬼卒们凭借风雨的庇护与女子行得愈来愈近,近得几乎可以嗅到女子身上的段段体香。
      拘魂鬼仰面深嗅,血目里流溢着莫名的渴望,“此女人鬼莫辨,绝非善类,她身上散发出的就是鲜血的味道,就是死亡的气息,好久没有在生人的体香中感受过如此浓烈、如此纯正的尸气了!”
      他徐趋近前,企图借着晦暗的天光看清女子容貌,只是风潇雨晦,挡住了女子苍白的侧脸,拘魂鬼竟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女子脸部的轮廓。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陈州看似萧条,家家闭户不出,但万盏灯火亮若白昼,她又怎么能将脸部完全的隐遁在黑暗之中?”拘魂鬼忽然变得异常冷静,他行到中途立于了人群之中,鬼面下血目如炬,他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在风雨中行走的红衣女子。
      借着血色烛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女子玉带上雕刻着诡异的花纹,但细看之下不由得双眸微张,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所谓的花纹,赫然便是“源自地狱”的图腾。
      玉带上獠牙参差,鬼目猩红,各种似人非人的鬼物正在炼狱分食人肉,而四周景色竟是以残肢断体拼凑而成,每一座苍山皆是人骨,每一条红河尽是人血,究竟何人会将如此凶残的画面雕刻在玉带之上?
      氛围立时降到了冰点,拘魂鬼不由得握紧了腰间佩剑,厉声喝道:“姑娘,请留步!”
      女子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沉默的背影无声的诉说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幽怨,似乎是在讲述着未曾经历的故事,凄凉、落寞和那种刺入肌骨的孤独。
      拘魂鬼觉得胸中异常滞闷,是那种未曾体验过的压抑,而这些压抑绝非源于恐惧,他颤着声音道:“姑娘可有见过一男一女结伴而行,女的身怀六甲,装扮华贵,男的俊面如玉,有重剑傍身,请姑娘一定知无不言,此事关乎重大!”
      “未曾见过……”女子声音凄厉,令闻者哀伤,不觉间已是愁肠百转,仿佛一曲追魂,在风雨声中迟迟不能退去。
      忧伤袭来,令拘魂鬼如坠冰窟,他仿佛被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所牵引,被那种幽怨所左右,他缓步走出人群,一字一顿的道:“此夜风急雨骤,不知姑娘为何有伞不用?”
      长裙红的鲜明,净的透彻,与古城苍凉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女子仍是没有理会众人,越是这般,越是将自己身上蒙上了一层渗人的诡栗。
      “姑娘绝口不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拘魂鬼推算着时日,并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心下暗道:“灵姝圣女的模样我并未见过,相传圣女容貌清丽,能御兽通灵,而此女年纪相仿,却未有身孕,难道鬼胎早已问世,就藏在了这把雨伞之中?”
      他凝目女子手中的殷红纸伞,总觉得里面似有百鬼僵卧,仿佛伞内通往另外一个世界,拘魂鬼成竹在胸,他阴恻恻的道:“这把纸伞精美异常,定是个稀罕物,既然姑娘喜欢雨夜信步,何不将纸伞借我一用?”
      女子背对着众人,就这样僵立雨中,良久方语:“公子笑言了,此伞污浊不堪,乃是世间最为粗鄙之物,怎会入得公子法眼?”她寥寥数句,却是蕴意颇深,似是诉说着纸伞的来历,又似暗喻着伞内包容的未知。
      拘魂鬼知道女子是在刻意回避,便似认定了她的身份一般,邪笑道:“哼哼……陈州匪患猖獗,姑娘一人在雨中独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如若姑娘不弃,可否与在下一路同行?”
      “你我素不相识,民女又怎能与公子一路同往呢?”红衣女子掩面轻笑,而后默然独立,她用无声的背影昭告着乱世苍生,似乎已然洞悉了结局,冷冷的道:“公子枉然生了一副俊美容貌,却终日活在面具之下,如此藏头露尾的好生煎熬,这是贵派的规矩,还是公子想要隐瞒什么?”
      红衣女子说得极是淡然,她未曾回首,却是如何知道拘魂鬼的相貌?难道二人曾是旧识,若非如此,又怎会未卜先知?可拘魂鬼思来想去,终是不识此人,难道此女有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就藏在了青丝云鬓之中?
      拘魂鬼心念及此,不由得汗生满额,斗大的汗珠沿着眉骨缓缓滴落眼中,仿佛鬼目里噙着一汪血泪,已然将女子囊括其间,他颤着声音道:“姑娘手中的纸伞臃肿异常,应是藏物之故,而在下只想看一看姑娘伞内究竟藏有何物,实是别无他念,还望姑娘成全!”
      空旷的街巷满目苍凉,偶尔袭来的阵阵阴风肆意吹卷起女子鲜红的裙摆,使得她纤细的轮廓暴露无遗。
      只见她双腿异常苍白,苍白得豪无人色,就这样伫立在奇寒的积水之中,许久未动,“既然公子再三恳求,民女又怎会驳了公子的脸面,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幽怨的嗓音在这秋夜深巷中徜徉来去,好似本应停留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叶一秋,辗转间已是瞬息万载。
      红衣女子终是将纸伞递向身后众人,而身子仍是僵立不动,像极了死亡的使者,毫不吝惜的向世人伸出了最为华贵的邀请,“公子只管遣人拿去,权当做民女赠予阎王的小小贺礼!”
      女子话音未落,忽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飘了出来,声音极是难听,宛如野兽的嘶吼,其间总是夹杂着难以明说的战栗:“阎……阎王?她怎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她到底是谁?她……她到底是谁?”
      男子吼得声嘶力竭,而鬼卒们只是默立当场,怔怔的望着女子凄凉的背影,和她手中的那把殷红纸伞,好似看到了极为可怕之物,又似想到了极为可怕之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阴……阴阳伞?”
      惊雷掠空,为墨云镶了一层明艳的银边,仿佛与门楣近在咫尺,几次与红灯擦肩而过。
      拘魂鬼吞咽着口水,隐藏在面具后的不知是何种神色,他试探的问道:“姑娘红服单薄,竟然能在奇寒夜雨中沾衣无恙,若不是尚能言语,便和尸体无异!你我虽然相隔百尺,但我仍能感受到姑娘血液中的寒意,仍能嗅到姑娘身上的味道,这种异常浓郁的尸气,绝不会出现在活人的身上,既然姑娘敢将阎王的名讳挂在嘴边,想来与我必是同道中人。”
      “民女本是一介女流,怎会和公子相提并论呢?”女子背影纤弱,几乎隐匿于风雨的罅隙,仿佛水中倒影,朦胧、淡然,却又真实得可怕,“阎王与我乃是故交,而我又岂是吝啬之人?公子若是不惧阴冷,将纸伞拿去,又有何妨?”
      拘魂鬼不敢掉以轻心,于是眯缝着双眼,再次打量起女子递向众人的殷红纸伞,但见纸伞色泽暗沉,上面分布着细微毛孔,看上去略有凸起,像极了鸟类的皮囊,正上方露出了一截伞骨,似有两段关节,分明便是以生人拇指削磨而成,削磨得异常锋利,仿佛一触之下必能豁开皮肉,深陷肌骨,竟与传闻中的阴阳伞一般无二。
      “难道用兽皮和人骨缝制的雨伞真的可以通往阴阳?”他知道红衣女子与阴阳师脱不了干系,对女子的身份猜得也是十之八九,拘魂鬼霎时显得投鼠忌器,他连连向后退出数步,企图混在人群之中伺机而逃。
      女子微微侧头,好似后背生了双眼,正冲着虚空冷笑,黑发红衣愈发显得诡异,“公子是在胆怯什么,何故渐行渐远呢?是怕了民女的身份,还是怕了这伞内之物?民女虽是出身卑贱,但送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
      古城忽明忽暗,仿佛夜空中滚落的天火惊雷,霎时照亮了每一张惊惧之容,鬼面人纷纷议论着,忽听得一段清晰的嗓音由吵杂声中脱颖而出:“相传阴阳伞能汲取生人精魂,使人的肌肤迅速的风干剥落,最终化为一摊白骨,我只当戏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有幸在陈州得见。据说此伞的寄主是阴阳寮的上神朱雀,江湖人称陵光上神,难道此女?”
      “陵光上神”四字出口,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几乎令所有人为之一振,诸天鬼卒虽不惧死,但面对难以逾越的强大对手,难免心存畏惧,一人提声喝道:“小娘子,这把纸伞是你从阴阳寮中窃取而来,还是你的仿造之物?”
      他仍是抱有着幻想,倘若此人正是朱雀,恐怕无有一人可以活到驻雨之时。
      “左青龙,誉孟章,右白虎,号监兵,前朱雀,名陵光,后玄武,字执明……”女子一字一顿的道,“阴阳转而不穷,是为伞也,民女不才,正是阴阳寮的陵光上神!”
      女子握紧纸伞的手变得僵冷如冰,那份源自血液里的寒意无形中向着八方蔓延,似是为恐惧描绘出了诡异的轮廓,令人不忍逼视。
      鬼卒们瞠目结舌,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忽有一人厉声喝道:“阴阳寮离此百里之距,朱雀怎会出现在陈州,难道陵光上神也是冲着青冥而来?”
      突然,混沌的天幕荡开了一道裂纹,几组不规则的线条由裂纹中喷薄而出,直照得古城亮若白昼,无比强烈的青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搅扰得天地为之变色,尤似鸿蒙初开。
      雷声未及消散,又是“铿”的一声爆鸣,红芒乍然而起,洞穿了女子身后的钢铁鬼面,阴阳伞仿佛一把利刃,由男子的后脑处露了出来。
      森白指骨挂满了鲜红的色泽,仿佛由青丝中绽放的一束嫣红,它以人骨为枝,以鲜血为花,装点着一场死亡的饕餮盛宴。
      男子感到血液流动的愈来愈慢,寒意反而游走全身,难道这就是死亡的触感吗?也许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普普通通的一把纸伞竟然可以刺穿颅骨,击碎眼前的一切阻隔!
      他瞪大了双目,瞳孔逐渐变得浑浊,死鱼般瞪视着朱雀凄凉的背影,竟是眼睁睁的看着红芒刺穿了自己的眉心。
      纷乱的杂音盖住了鲜血流淌的战栗,盖住了面具滚落积水的沉闷声响,下一刻,赤色流光冲天而起,朱雀已然将纸伞从男子头颅中剥离开来,并缓缓将其撑开。
      她动作极是缓慢,却如行云流水般潇洒而娴熟,身后的鬼面人仍是僵立不动,雨水洗过的残躯变得愈发腥冷起来。
      惊雷再一次的划破了长空,映照出鲜红而又硕大的伞面,不知是暮色晦暗,还是伞面过于硕大,阴阳伞下漆黑一片,已然将朱雀隐于虚无。
      她整个人就这样融于黑暗,即便空中雷鸣电闪,即便身周烛火通明,终是无法照亮阴阳伞下的一丝一毫,仿佛伞内真的通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黑暗、阴冷,无有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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