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蚀》绛雪与小蛮

9、办公室情侣

　　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无心洗漱，好像在等着点儿什么，但是手机一直没响，坐起来，又刷了刷朋友圈，□□空间，豆瓣，淘宝，最后把浏览器也开了，但却不知道要查什么，心绪不宁，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把手机调整成勿扰模式，开了闹铃，继续栽倒，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等什么，等林涵，等老鹿，还是他？他一定是等不到了，绝交的两年多，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再也没有打扰过对方的生活，我除了远远地观望，偶尔从别人那里打听他的消息，也没有再深入的举动。等老鹿？大家只是同事，哪怕被他撞见我和陌生男子抱在一起，又怎样呢？等林涵？那就更奇怪了，对于这个刚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我没有一丝好感。我早已厌倦了男女之间的暧昧游戏，不负责任的年轻人总是忽视顺境里隐藏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大家都在笑。那种过程里的欢乐有多少，结果里的痛苦就有多少。林涵只在三里屯见我一次就吻了我，只在医院见我一次就各种调戏，只在公司楼下见我一次就把我抱住说要追我，前后加总也不足两天的时间，我凭什么要对他客气，我又凭什么要给他回应。我的生活里早已经不需要什么惊艳时光的爱情，何况我根本不认为林涵的追求可以解读为爱情。林涵的事儿只是个引子，这几年在感情上的空白就如同平静的海面，而林涵就像完全意料之外的台风，让海底蕴藏的能量彻底爆发了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等公车的时候我才发现了林涵的微信，夜里1：39给我发了一条“晚安”很难想象他怎么会这么晚发消息，又为什么这么晚发消息，但我不会去细究，因为我对他，没兴趣。即使有，我也不会允许这兴趣继续扩大。看到消息的刹那，反倒是想到过去的许多个早上，也是急急匆匆出门，到了车站等车才有时间把流量开了，翻阅手机，一段时间里总是断断续续收到他的晚安，前面加着几句他的心情或是想法，我如获至宝般将手机捧在手心把他的话看来看去，拇指在手机键盘上飞速地敲打，却不曾发送，马上就到公司了，也没办法和他好好聊天，于是把想说的话默默保存，等到晚上一回到家就立即发送出去。躺在床上，两脚相拍，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消息灯一亮，就立马点开，两人又是一晚畅聊。那些夜晚里柳思的小屋好像没了屋顶，星光和月光毫不吝惜地倾洒在我的身上，手机上，感觉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幸福环绕着。即使已经是新的一天，仍然精神奕奕，每次都是他劝道“明早还要早起，休息吧”我才极不情愿地收好手机，乖乖睡觉。想起来，历历在目，却又极度陌生。
　　关于林涵来找我，办公室早已流传出各种版本，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办公室的墙本来就是镂空的。于我而言，都不算什么，唯一让我心里忐忑不安的是，老鹿接连几天没有同我和菲姐一起吃饭，也没有怎么理会我，我总是刻意跑到他们的办公室，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的时候去同菲姐讲话，有的时候跑去找庆哥说事儿，但他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我也不主动搭话，两个人就好像在冷战一般，难道是老鹿心里也有他的一个版本么？心下感到委屈，便给杨行长打了个电话，想喊她晚上一起去黑鸡那儿坐坐，结果杨行长墨迹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和我说“今晚有约了”
　　哎，这一天还是来了。以前总是担心我的这个情况恐怕是要百年孤独了，但是那个时候杨行长，嘎嘎，哥哥都还和我一样在孤军奋战的大军里，有的时候会想一直单身多好啊，可以天天和朋友们鬼混在一起，每逢节假日一起商量着去哪儿去哪儿，比和家里人在一起还热闹。可是朋友们总是要成家的啊，有一天大家都成家了，一个个带着老公，鼻涕娃，我还特么是一个人，逢年过节，我的朋友们虽然还是我的朋友，可是也是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妈了。就我特么还是一个人，想到再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我就心生害怕，失去继续保持单身的勇气。可是那一天一直没来啊，我也就偶尔想想，刻意忽略。可是如今，杨行长马上就要脱单，脱单即脱群。慢慢地大家一个个就都走了，群也就散了。
　　我跑到楼梯间，想着平时老鹿总是跑到这儿点上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他吸烟的时候总是喜欢吸一口，紧一下眉头，哎，老鹿，要好的同事莫名其妙地不理我了，要好的死党重色轻义地不理我了，我掏出手机，真希望它变成一支烟，我也学着老鹿的样子，吸上几口，任烟雾蔓延在楼道里。可是我笨的连烟都不会吸。
　　回到格子间，呆坐在电脑前面，右手握拳，拇指关节处抵在门牙上。想给自己几分钟，调节一下再开始加班。忽然，看到婷姐在办公室门口朝我招手
　　“怎么了”我和婷姐转到楼梯间，我打起精神问道。
　　“庆哥喊你晚上一起喝酒，去不”
　　“什么时候”
　　“再过一个小时吧，把手头的事儿先处理一下，去路对面那家羊蝎子”
　　“大补啊”我强颜欢笑“哥最近很有想法啊”
　　婷姐眼睛朝上翻去“走的时候微信你”
　　“行”
　　几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十分黑，菲姐挽着我的手臂和我说着她的双十一血战计划，又不时把收藏好的宝贝翻给我看，我一路道着“好好好，买买买”眼睛不时瞥向老鹿，老鹿不同往常，平时出来聚餐他总是和大家说说笑笑，他虽然生性温和，但却是讲段子的好手，总能逗得一行人笑声不断。今天他却只是低头走路，有时还一人落在后面，当然女生总是走在最后面，我盯着老鹿的背影，看着他没和其他几个同事走在一起，正是与他同行的好机会，可我却不知怎么上前，上前之后怎么开口，于是还是选择继续和菲姐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聊着。
　　到了店里，几人围桌坐下，庆哥点了两个大锅，我搓搓手，又捂了捂脸蛋。大家从工作聊到公司八卦，聊到这儿齐齐把热点转到了我的身上，庆哥手下一个新人，平时我总打趣他，今天倒是他眉飞色舞地先同我开了腔
　　“思思姐，听说你交男朋友了啊，好像是个高富帅啊”
　　我回想了一下林涵的模样，高是挺高，帅算不上吧，富更是从何而来啊。。。
　　“没有，还是光棍一根儿”
　　“柳思，跟哥几个就别整虚的了”以前带我的老大哥王哥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咧着嘴笑看我。
　　“王哥，真不是，刚认识的，我同他都不熟的”
　　“咱同事可不是这么说的哈，人说了那男生问你啥时候下班来着，显得特别关心，人看起来彬彬有礼的，都不熟晚上十点多到咱们公司楼下等你，咋可能啊”
　　我知道已经是讲不清了，也不多做解释了，便敷衍道“顺路过来的，想一起吃个饭罢了”
　　“柳思，你这把咱家小鹿往哪儿放啊”王哥说道
　　我和老鹿入职虽然差了点日子，但也算同期的，两个人一路过来，一直显得很亲，我人前人后常夸赞老鹿气质佳，为人好。每次出来聚餐喝酒我也总是拿他开涮，部门里的同事以前都打趣我俩，说我是老鹿的办公室情侣，我听了也不推三阻四，开开心心地认了。记得有一次，老鹿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进门就大喊我的名字，当时庆哥还愣了一下，随后跟了一句“你俩可别把办公室点着了”我们这对办公室情侣的名声就越叫越响。但实际上，我和老鹿从未跨越同事情谊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得非常得当。
　　“老鹿才不会在意这些呢”我大大咧咧地说道，想着好机会，终于能和老鹿搭上腔了，这小子总要说话了吧
　　谁成想，老鹿一把站了起来，拉凳子的声响极其刺耳，全桌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庆哥，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你们吃好”老鹿看着庆哥说道
　　庆哥只说“好，注意安全”
　　老鹿转过头，背影很快在店门口消失了。
　　我坐在那儿，非常尴尬，一桌子人不说话，空气都静止了。
　　隔了一会儿，庆哥挑了下眉毛，嘴巴上翘了一下，说了句“小伙，吃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庆哥。眼神里充满疑问。心里想着“开玩笑么，哥？谁不知道我们俩就是普通同事的关系，老鹿永远都和我保持着距离，总是各种拒绝，哪怕下班顺路一起吃个饭这种事，只要只有两个人，他从来都不会答应，说他吃醋，我根本不信。再怎么闷骚的人，喜欢一个人也总会想要多和她亲近亲近吧，这么一想，又想到一些两人独处的时光，脑子越想越乱”
　　两大锅羊蝎子吃下来，肉我没吃几块儿，酒倒是一杯接一杯。
　　“张菲，要不你和柳思先回吧”部门一直就我们两个女生，一般饭吃得差不多，我们两个人就先撤了，庆哥他们还会再待一会。有时打打牌，有时唱唱歌，都会到很晚，所以总是先询问一下我们俩的意思。
　　菲姐看我喝的有点儿多了，便说“那我先和柳思回了”
　　出门菲姐叫了辆车，我心里憋闷，一路上没怎么讲话，菲姐看我有些醉意，坚持要把我送到住处，我俩同路，菲姐住的比我更远，以前都是让师傅在主路路口把我放下，我稍微走上十来分钟就到家了，不想耽误菲姐时间，我一口拒绝
　　“就在以前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没几步路”
　　“你行么”菲姐关切地问道
　　“好着呢，没事儿，放心”
　　路口下了车，一股冷风灌到怀里，身子由于酒精的作用正发着热，这一吹，又冷到骨子里。整个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但还是头重脚轻，喝完酒的我总是强迫症发作，走路一定要走直线。这样走着，心里的郁闷好像也同酒一样，不停发酵，以往喝酒的那种舒适放松全部被莫名的情绪替代，这就是传说中的举杯消愁愁更愁么？掏出手机给杨行长拨了个电话，趁着几分醉意，我闹起了孩子脾气
　　“杨妮儿，你会约完了没”我已经好久没喊这个名字了，我没好气地吼着
　　杨行长可能是被我吓倒了，也不出声，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心情不好！你听到了没？”我很少这样宣泄，从来都是自己默默消化，感谢酒精！这种喊出来的感觉真舒服啊！！！
　　还是没声音
　　“你丫哑巴了？？？说话啊！我不管你在没在约会，在和谁约会，过来陪我！”
　　想着杨行长肯定是被吓傻了！我丢了一句“我就在XX那个路口，你自己看吧，你不来我就在这儿睡了！”电话一摁，我就瘫坐在路边的道牙子上。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淡黄色的月光把一切都照的很虚幻，想起好妹妹乐队的那首“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说我喜欢你，你说你也是”想起那个吐得一塌糊涂的晚上，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哭得和傻逼一样。“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他却说“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撇撇嘴角，冷笑几声，他何时不是这样讲的，他一直都是这样讲的，从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又想起老鹿一身西装，仔细叠着衬衫的样子，刚才拉凳子刺耳的响声又呲地一下划过，心里针扎一样。
　　“怎么这么乱？怎么这么乱啊”我冲着马路喊
　　“你喝酒了？”男人的声音响起，是林涵
　　“你怎么来了”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看，林涵的身子在眼前乱晃，左摇右摆。
　　“自己下的命令都忘了”林涵俯身，坐到我旁边，将手里的外套披到了我的身上。
　　“你说什么呢”我吼到，舒服，太舒服了！所有委屈，郁闷，不快，混乱都通过这一吼发泄了出来。
　　“自己打的电话不记得了？”说着掏出手机，通讯列表里，第一个就是柳思来电。
　　我立马在兜里翻来翻去，想找到手机，可是怎么翻都翻不到。自己小声念着“奇怪，手机呢”
　　林涵整个人压了过来，手从我背后经过，把我右手边的包包拿了起来，一股柠檬的香气。他把包包塞到我手里，我怎么都找不到拉链，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只看见他削葱般的手指随着拉链一起划出一条直线，我隐约看到里面的手机，手往包里插去，却总在外面游荡，始终没插进去，忽然感到手背一热，林涵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两只手一起伸进了包里，我摸到了手机，我没有把手机拿出来，而是把手抽了出来，泪水在眼眶打圈，我抬头望着林涵
　　“为什么”三个字说完，眼泪顺势而下。一颗泪珠掉落在膝盖处，冰冷，透骨。
　　“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林涵的眼神依然平静
　　我开始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把几年的暗恋明恋，一点一滴全盘托出。
　　“吴忆，我们真的不可以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看着林涵，却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渴望。
　　柠檬的香气越来越近，林涵的脸微微侧着，呼出的热气在我脸上凝成细密的水珠，被我的泪水冲刷而下，他小口小口地吸噬着我的唇部，舌头抵在我的牙齿上，慢慢将我最后的防护撬开，我开始用牙齿轻轻地在他的唇上游走，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大胆，两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之上，他的吻越来越肆意，右手将我的头轻轻往前推着，手指的力度越来越大，透过头皮穿进我的血液。我渐渐跟不上节奏，只有眼泪，一直狂热地流着。唇上的热度渐渐褪去，林涵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我逐渐失去了意识，那之前，好像听到他轻轻地唤了声“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