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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访内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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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尚早。
有的人却早已开始忙碌。
今日,铁游方领旨进宫觐见,随行的四人也同去。
刚入宫门,便见京兆府府尹静候了。
“王大人,有劳了。”铁游方作一揖。
“铁大人客气,今日后,你我同僚,仰仗铁大人之处还多着呢。”
“客气客气。”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一番。
吴惑在一旁心里偷笑,明明昨日见过,今日又装的这般客气,这两个官场老狐狸,话虽如此,他这只小狐狸装起谦逊有礼也是毫不逊色啊。
铁游方自知几人都在想些什么,也是无奈。他曾与王中明是故交,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是个谁也不知的铁游方,坐上那个位子的主儿虽给他这么个无人知晓的身份,可也未必对他放心,毕竟君心难测,有时适当的犯蠢可明哲保身。
以他的了解,果然,他跟王中明同时觐见,又一唱一和,看似装的高明,皇上却遣退四周,直言,“你个老狐狸,跟朕在这还装什么。旁人不知,朕还能不知,你和那王中明是过命的交情,不过几年,他就认不出你是个什么人了?”
“皇上冤枉啊。草民与王大人确实不识。”
“不识?哼,不识你昨天一进京就去见他王中明?不识你住进他给你安排的屋子?不识你今天跟他一同来见朕,此刻倒是装起大尾巴狼了。”
“这…这…”皇家铁腕,处处眼线,这情报系统怕是不亚于早年的百晓门,“这不是皇上早有旨意,欲成立神捕门么,有些事物交接,王大人自然知晓了草民大概,还有那……”
“行了行了,你还学会了拿朕的旨意来堵朕的嘴了。罢了,朕懒得听你编瞎话,你还是跟朕说说此去苏州都有什么见闻。”
铁游方抬头,那个高位,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中年人的丰神俊朗,王者的不怒自威,眉眼间,稳重高达,谈笑间,制敌无形,看似眼盲心盲,却比谁都明了通透,城府之深,谁有比得过他,明明一清二楚的事,却偏要以他之口再说一遍。
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故事始于锦衣卫的内牢,那里堪称为天下最牢固、最严密看守的牢房,关押了多少要犯,有武艺高超武林高手,有只手遮天的权者,却无一人可从中逃脱。
可那天,有一人从中逃脱了。
三更时分,锦衣卫最高统领带了三人前来。随行的张牢头不敢多看,只是慌乱中扫了一眼,依稀知道三人中间那位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容颜,旁边两位也皆着黑衣,一个看着稍年长,却是白净的很,另一人倒是神秘,身形高大,带着金刻面具,三人很是古怪,另人捉摸不透。
统领神色凝重,也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张牢头前行带路。
几人就这么一直寂寂无声走到拐角一间空荡牢房前,张牢头先行两步开了牢门。牢房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满地的干草,便什么也没有了。
张牢头在干草堆里摸索半天,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咯吱一”一声响,木板床上的木板竟弹了起来,现出一条漆黑暗道。统领备了烛火,先下了暗道,那三人也紧跟其后。
然而故事里的张牢头所知道的是,那三人费了这般周折进了暗道,是为了去见一个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是谁,又将为这大明王朝带来什么样的动荡。
幽暗阴晦的牢房,不见一点阳光,空气中有着难以忍受的腐臭。
倏地起了一丝明火。
黑衣的老者手执火折子,照亮这四方天地。
灯火可见,三人一囚。
灯火可见,腌臜锁犯。
灯火可见,腌臜囚衣。
灯火可见,腌臜胡须。
“多久了?”锁犯问,许是太久没开过口,没说过话,一字一缓,却依旧口齿不清,但那人还是听清了。
“嗚,差不多有七年了。”中间的那人抬头,有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呵,我敬你,尊你一声‘四爷’。”看不见锁犯的脸,却能感觉隐藏在毛发胡须后的锐利,“四爷。七年了,可算有决断了?不知您给我选了一种什么死法。”
“七年还不够让你想清楚么。”那人起了怒,却又叹气, “罢了,今日来,是想让你彻底消失,彻彻底底在这大明皇朝,国土之下,蒸发殆尽。”
“来吧。”有些事早就做好了准备。
“哼。果真是个臭脾气。”那人却笑了,“如此,此事也确实只有你可以去做了。这么想一死,就不曾为你的家人想过么,你当真愿就这么一死,铁铉?”
“什么意思?再者,我的家人,不是早已被……难道你!”
“你将会是这里逃出的第一人,不,准确说,是你会死在这,但这世间会多了另一个人,嗯,这人是,是,嗚,铁游方如何。”
再睁开眼,已换了场景,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看似简单,却是不凡。
“明皇暗卫二营离殇见过铁先生。”
入耳一阵铿锵,惹人一阵燥烦,起了身,随口:“烦请备盆净水。”
“是。”
“先生请。”
简单洗了把脸,抖了抖手,这才打量那离殇,正是之前来见他三人用安静立于一旁的金刻面具者,此刻摘了面具,也是意料之中的挺俊,笔挺的修长身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寒气逼人,他身上有种隐隐的凉薄气息,一身玄衣,上等绸布,腰间别了把匕首,通体以秘银来打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随手一勾,便抽出了匕首,在袖上轻轻摩擦,便对着铜镜,细细割去须发。
“你当真愿意跟着我?我可不强求。”铁游方抬眸,斜眼一望。
“离殇奉旨护佑先生,协助先生一切事宜,何来强求一说,况且我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就算以后如何凶险,又能如何。”
“你叫离殇是吧?谁起的名儿,真不是什么好名。”
离殇静默不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老妖怪宋宁是你师傅吧,准是他起的名。”宋宁便是那日的第三人,白净老者。
“我自幼成孤,所幸得师傅教养,此名亦是师傅所赐,望我时刻记住,我是殇子,加入暗卫的那天我就死了。”离殇淡然。
“那如今,你也算脱离了暗卫,从此也不算见不得人,你我都算获得新生,我就为你这名加一个字,无,无殇,离无殇,可好。”
“先生,您要去哪?”
“苏州。”
民间早有一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这苏州着实是个妙处。
来了这苏州,方知何为处处好风光,满城花开,五步一亭,十步一园林,或见“庭院深深深几许”,或见“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见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或见曲径通幽、峰回路转,或是步移景易、变幻无穷。
“不出城郭而获山林之怡,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乐。”铁游方真心赞叹,这苏州本就雅致,多年来居于那四方天地,不见天日,如今,心有戚戚。
“站住!”破风传来的吼叫,生生地切断了闹市喧哗,行人无不驻足,商贩无不哑口。
只听得几人骂骂咧咧,不外呼一句“竖子行凶,还不随我回衙门受审!”
只见几个衙差步步紧追着个华衣公子哥。
且看衙差毫无章法,胡乱堵截,气喘吁吁,那公子哥却脚下生风,身形灵活,上蹿下跳,闪避之快,使人眼乱。
细细思量下,这公子哥分明脚上有些功夫,若想离去轻而易举,此刻纠缠更像是在戏弄那几人。
慌乱中,几人直冲向铁游方二人,那公子哥面上虽慌,脚却快了一步,一个后空翻跳出丈远,堪堪落地,几个衙差倒是硬生生地冲撞上来,但还没近身,便被离无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手脚,只见他两手个反擒着个衙差,左脚却不知何时出脚,压在一个衙差肩部,压的他直往地上跪。
倒是还有个衙差,及时收住了脚,离他不过拳拳之距,被他眼底冷意吓得不敢动作,额头汗如雨下,喉咙涌动,空空吞咽了几口。
“哟,好身手啊!”此刻那个惹事儿的公子哥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站在一丈远处,脸上不改嬉嬉闹闹,手里不知从哪顺了梨子,正一口啃下去。
“烦请这位公子放开他们三人。”缓步走来一人,头戴乌纱,身穿圆领绿袍,腰间束带,平头正脸,面有七分威严,该是鼎鼎有名的苏州七品知县苏恪,他身后跟着几人,或做士人打扮,或做小吏打扮。
“这位大人有礼。”铁游方作揖,看了离无殇一眼,“怪我侄子太过鲁莽,伤了几位官爷。”
离无殇松了手,慢慢走到铁游方身后,目光如炬,却不发一言,只看眼前这场闹剧。
那知县还礼一笑,礼貌却不多舌,只回身,目光一沉,“吴家小少爷,这是作甚,繁烦闹市,你这般胡闹,实在让人看笑话。”
“苏世伯!”那公子本是一脸委屈,可看那苏恪目光又深沉几分。讪讪改口,“苏大人,这可真不能怪我,你的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捉我受审,这要让我爷爷知道我又惹了官非,非得打断我的腿,我能不逃么!再说,我你还不相信么,你赶紧让我走吧,回去晚了爷爷又要问个不停。”
“胡闹!你也不看看这是你平时小打小闹么?现在可是出了命案,命案啊!”苏恪当场发怒,随即想到这孩子的性子,又叹了口气,“虽说我信非你所为,可我信又如何,铁证如山,那房内只有你一人,又有丫鬟婆子亲眼所见,你不跟我回去解释清楚,如何洗脱你的冤屈。若任由你这般胡闹,那……”
“唉呀,好了好了,您别跟我讲大道理了,我去我去!”
一行人离去,空留一众百姓揣测评断,一时间喧闹更甚。
“铁叔。”离无殇见铁叔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闹剧,只觉得看不透眼前人。
“听说这苏州知府是个铁面包公,既然来了,赶上了,那就去看看呗。”不待离无殇做出反应,便笑呵呵的大步向前。
这府衙也是个气派之处,其气派在于不施奢华,不做雅致,只抬头可见楠木匾额“明镜高悬”,只低头可见旁立衙役手执水火棍吼堂威,只可看那明堂之上,不怒自威,好不气派。
“啪~”且听惊堂木响。
“下立何人。”苏大人中气十足。
一骚香夫人偕一粉衣丫头跪倒外地,俯首,夫人倒是神色镇静,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那丫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脸色惨白,“奴家花月楼花娘,我...我是云姑娘的侍女白玲。”
那公子哥面上倒是风轻云淡,还有几分嬉闹,不过礼数倒也不少,作揖道:“在下苏州吴氏,单名惑,吴惑见过大人。”
“你几人将此事原始尾末细细道来。”
“是。”花娘先行点了头,徐徐道来。
花月楼是这苏州有名的清馆处所,平日里供人饮酒赏月,花娘便是花月楼的当家掌柜。这花月楼最负盛名的是云烟云姑娘的舞,雪睿雪姑娘的歌喉,这两位堪称大家。
今日,云姑娘和雪姑娘同台演了一出歌舞“凤凰舞乐”,结束后,云姑娘身体不适,向花娘告了假,不待客,回屋休息去了。
“当时云烟脸色确实不佳,我便准了她。让雪睿多照顾这前厅。但好几位公子吵着要见云烟,我奈何不得,只得答应去问问云烟的意思。我去看她,正巧门口看见她的丫头白玲,喏,就这丫头端着药盅说是姑娘要的。我多嘴问她几句姑娘怎样,结果却听房内一声巨响,急忙推门去看,就见云烟已倒在血泊中,额头上有伤,血流不止,当时在房内,那吴少爷就在旁边看着。云烟死的蹊跷,奴家不敢妄加揣测,但请大人明察。”
“如此,不知云烟姑娘是否请了这吴家公子吴惑入内!”苏恪目光如炬。
“这这这,这奴家就不知了,云烟只跟奴家说身体不适,推了那些贵人。白玲,”那花娘撇眼望向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姑娘可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回大人,姑娘不适,早些时候开过方子,配了几服药,姑娘命我去煎一服药,我去了,等我回来,姑娘,姑娘就”说到此处,小丫头已是泣不成声,“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姑娘做主,那吴公子不知怎的进了姑娘香房,定是对姑娘图谋不轨,姑娘誓死抵抗,才被...才被”
“你胡扯!”吴惑本就是个少年郎,血气方刚的,之前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此刻却实在是忍不住,“我去的时候云烟姑娘已经被害了。”
“那,吴惑,你将此事从头到来,为何你会出现在云烟房内,为何云烟死时又恰恰是你在场,你一一道来,若你所言不虚,本官一定还你清白。”
“是,苏大人。”吴惑瞪了一眼那两人,清清嗓子,“嗯咳,咳。今日我与朋友约着去花月楼喝酒,就是马靳与何文跃,对了,他们都可替我作证。看完了那凤凰舞乐,花娘便说云烟姑娘身体不适,我本想着姑娘不适,就不打扰,可有一小厮前来告知说云烟姑娘有请,当时马靳跟何文跃都在,他们可以替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