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槿阁往事》连绵

2、 初见

　　雍宁九年。
　　元宵刚过，王都苏城虽还笼罩在冰雪严寒之中，街面上却因为节日的喜庆而洋溢着温暖的色泽。今儿雪霁天晴，西大街一早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李忘风混在人群之中，穿一身灰蓝布衫，看上去就如一般百姓。煞白的脸色，和冷然的目光却让人退避三舍。凡他过处，人群便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他径直往前走着，穿过了西大街，然后站在永安门底下，驻足。

　　大概他站得太久了，又或者他的脸色太引人注目了，守城的士兵窃窃私语着，过了一会儿队伍中走出一个人来。
　　“喂，这位小哥，你是出城还是回家？”
　　“回家？”李忘风的神色变了一变，“不，我不回家。”
　　“那甭管您去哪儿，就不要站在道上，万一遇到哪位大人的车驾可不好……”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却迅速垮了下来，因为李忘风的身后，正好一辆挂着明黄车帘的马车急驰而来。
　　“快让开。”他拉起李忘风的胳膊往一旁推去，两人滚在地上，与马车惊险地擦过。
　　“你们没事吧？”李忘风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脆生生的嗓音在头上响起。他伸手按了一下额头，抬眼望去，只见身前站着一个鹅黄宫裙的少女，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一下怔住了。眼前少女乌黑的发上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并没有带钗，用一条与宫裙同色的发带系住，肩上披一条雪白狐裘，手中则抱着银质镂花的小暖炉。李忘风一眼望去，便知她出自富贵之家，身上最为贵重的还不是那一件狐裘，而是那身鄞州云锦裁成的宫裙。
　　他暗暗思量，却回忆不出眼前少女的身份。要知道，李忘风出身于五姓望族的丹城李家，能穿得起鄞州云锦的少女，必定在五姓之中，他暗想怎么可能没有印象。除非……
　　转头向东南方向望了一眼，李忘风心中凄楚，脸上则没有丝毫表情。“谢过姑娘，在下没事。”
　　他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勉强站起。搭话的那个士兵也看出他神色不对，上前搀扶了一把。
　　“伤成这样还说没事？”马车的帘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其中冷冷地吩咐，“小水，扶他进来。”
　　“枣子，又没被撞到怎么会重伤？而且，我们不是要去……”杏衣少女有些犹豫。
　　“他就是主子要找的人。”被称作枣子的白衣少年打断了她的话。
　　“啊？” 少女眼晴一亮，又回头深深看了李忘风一眼。然后转身走上前去，对守城门的士兵扬起手中的令牌。
　　士兵们哗啦啦跪了一地，紧接着外围的百姓也跟着跪下了。
　　扶着李忘风的那个士兵为难了片刻，也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忘风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现在只有他，和马车带来的两位宫里人站着。他的估计并没有错，能穿得起鄞州云锦而又不在五姓之中的，唯有大内宫廷。
　　彼此沉默着，然后少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忘风没有丝毫反抗地，一步一步走上马车。

　　一是如那白衣少年所言，他身负重伤，没有反抗的余地。其次，官家弄这副架势出来，他便想事情或有转机。
　　要不然，全城搜捕便可了结。

　　因为，在几天前的元宵佳节里，他独身闯入余府刺杀当今太后的兄长，英国公余策，可偏偏功败垂成，只杀掉了他的一个小妾。李忘风闭上眼睛，那晚的一幕还历历在前。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余策那个不受宠的小妾，会奋不顾身挡下那致命的一剑。一击不成，便惊动了府中护卫，后来他勉强突围出来，已是身负重伤。

　　刺杀朝廷重臣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家，他自然不打算回去了。这次上京来为姐姐报仇，本来就做好功成身死的准备，却从没想过刺杀的失败，这有些让他恍惚不知今后。毕竟，雍宁九年的李忘风，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