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柳暗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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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山坡的幅度与天上星辰的指引，玄烨朝着地势较低的西南方前行。他没有估计错的话，那条带他们逃离坝上的河流朝着东南方入海，已经将他们从京城的北方送至东北方，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热河西南方一个为群山环绕的小城镇。
怀中的人儿一路上因发热而睡不安稳，此刻正轻声喘着气，他低头替她拉拢胸口的衣襟，为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担忧着。
“谢皇上。”芳儿张开眼，声音细弱，带着些微喘息，但是脸上仍旧是盛满了笑意。
见她醒转，玄烨动作轻缓的将她放下，让她倚在路旁的一颗大石上，之后利落的脱起自己的外衣来。
“皇上，万万不可啊！”芳儿见状，赶忙扯住他的衣襬。
“妳染了风寒，畏寒怕风，多穿一件会觉得舒服些。”他不理会她的阻止，继续解着身上的扣子。
“请皇上保重龙体。”芳儿急了，使劲拽住他正在动作中的手臂。“皇上，我已经病了，舒服一些或难过一点，早已无差。倒是皇上千万别也病了！到时两个病人，要如何照顾彼此呢？”
玄烨停下手边的动作，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要他眼睁睁的见她受苦，他做不到。
芳儿看他的手指依旧扣着衣上的盘结，知皇上未被完全说服，便展颜一笑，眼中闪烁狡黠：“皇上，现下是你照顾我。若换皇上病了，倒是芳儿要照顾你啦。两者相较之下，芳儿宁愿让皇上照顾。”她轻摇他的手臂，笑瞇了眼，娇态可掬。
“瞧，我的算盘打得挺如意的，对不？”
玄烨用一个既无奈又充满宠溺的笑容，当作是他的回答。相处不到几个时辰，她就摸着了说服他的方法，知道用诉诸以理的方式能够改变他的心意。
手指切上她腕间的脉，她的脉象阳气在表，轻取即得，脉来绷急，状如牵绳转索，的确是染上风寒。要是不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让她休息服药，只怕病势会一刻沈于一刻。
感觉到指下的纤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抬眼细看，见她垂下脸微皱眉头，知她正极力隐藏恶寒与后脑发疼的病状，不想他担心。只是他通医理，脉象早把她身体的状况如实透露，她的这些努力又怎能瞒过他呢？
手指勾起逞强中的小脸，他扬眉笑道：”不需衣物，我还有其他法儿替妳取暖。”
“什么法儿？”芳儿愣愣的问道。
玄烨没回答，直接俯下身偷了个缠绵炙热的吻，彻底温暖她的身躯与灵魂，然后满意欣赏她羞的满脸红霞的娇美模样。
“皇上！”他的捉弄让她羞得窘迫，薄面含嗔。
“我只是怕妳忘了。”他微侧首，嘴角掀笑道。
“忘了什么？”
“忘了我是妳最亲密的人。”他弯下身，与她平视。
“不要在我面前逞强。”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收去笑谑神情正色道：”记着，妳有多痛，我的心里就有多难受。如妳又逞强，让自己加倍受苦，我的心里也会跟着加倍难受。”
芳儿眨眨眼，沛然道：”皇上，对不……”
“我不许妳道歉！”玄烨加重手上的气力，断然道。
“我要妳时刻开心、永远平安，再也不要有委屈！”感觉自己肩头上湿润的区域渐渐扩大，他又霸道的补了一句。
“哭可以，但是要笑着哭！”
这道圣旨让芳儿幸福的咽下所有泪水，灿灿笑道：“臣妾遵旨。”
就在这时，原本绽着点点星光的夜空渐地转为全然的墨黑，两人抬起头，知道这特别黑暗的天空，即将迎来黎明的朝阳。
黑暗有何可惧？
接着而来的，可是朝阳啊！
“皇上，你看。”芳儿兴奋的伸长了手，指向树林的尽头，那里刚刚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火。
“那里一定有人家！”两人相视而笑站起身，芳儿坚持火光离得不远要自己走过去，玄烨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迈进。
待得走出林子，一片开阔的景象借着黎明初升的光辉铺展在他们眼前，这是一个建立在山坡上的宁静小聚落，放眼望去尽是一块块人力开辟而成的平坦田地，几栋简单的小房子散落田间，正纷纷自熟睡中醒来。
“我识得这！”芳儿让这熟悉的景色振奋了精神，原先病得昏沈的神智清醒许多。
“皇上，我到过这。”她转首，高兴的用力抱紧身旁的玄烨。
“这里有妳信任的人吗？”一踏入有人烟的地方，他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沉着问道。除了眼前的女子外，所有的人对他来说只分成两种。
能信任的人，与不能信任的人。
“有，这里都是我信任的人！”芳儿高兴的几乎要跳起，因为这里是她第三个故乡，原本是。
嫁进宫后，这里向后退到了第四位，不过依旧是她心灵的故乡。
她极目望去，在小屋与小屋间寻找，直到发现一个略有福态的中年妇女走出房门打水的身影。
“那是杨大娘。”芳儿知皇上性子谨慎，偎在他怀里细声解释道：“杨大娘一家原本世代居住于保定府，务农为生。三年前祖传田地遭到强行圈走，无力维生之际，我资助了一些银两，让他们举家迁至这个山谷重新开垦农地。”
“这么说，妳是他们一家的恩人。”玄烨赞许的揉揉她的额。
芳儿黯然的垂下头，觉得自己担当不起“恩人”这两个字，续道：“我没帮上他们什么忙，这片山坡受地形所限，开垦、灌溉都不是易事，虽然有了田，但是他们依旧过得辛苦……”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新田地八旗贵族们看不上眼，从此免去了再度失去农地的威胁。”轻点她的鼻尖，玄烨表扬道：“妳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这个世道里，活得平安，远比活得富裕来的有价值。”
“前些日子里，有大臣联名上了份奏折，说道现下四海升平、八方宁靖，要我前往遵化昌瑞山，祭谒皇阿玛的陵寝，告知这项好消息。”他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嘲讽道：“我想他们可能是汉书没读通，不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才会胡乱使用。”
“不消说鳌拜把持朝政、三藩辖地如国外之境这些隐忧。光是近畿之地强占土地的满汉冲突，有这等天子脚下的乱事存在，我要怎么去孝陵见皇阿玛？”他一直都对自己在皇阿玛病床前的忤逆耿耿于怀，那一天，他直言指责皇阿玛愧对祖宗传下的江山，皇阿玛咳到见血却没有发怒，仅是叹了口气，说他会在天上看着他如何守住祖宗的江山。
皇阿玛正在看着呢。
他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黎明之前的天空总是特别黑暗。”芳儿柔声宽慰道。
“我相信皇上即将为万民带来朝阳！”她用柔软的双手包覆他用力握紧的拳。
这是条很辛苦的路，不过她会陪着他一起走。她一定会亲眼看见他的江山，真正有四海升平、八方宁靖的那一天！
“请问，你们是外地来的人吗？”
一声疑惑，随着脚步移动慢慢向他们靠近。
“杨大娘！”芳儿高兴的向来人招呼。
“妳认得我？”杨大娘觉得面前的两人不但面生，还奇怪的紧。尤其是较瘦小的那个，看脸蛋、听声音，明明是个女孩家，却扮成男孩样？不过奇怪归奇怪，这少女像是玉做成的漂亮娃娃，引人不住的瞧着，但是她身旁的少年却尊贵的充满压迫感，她只偷瞧了一眼，就不敢冒犯再看。
“我是舍里啊。”芳儿用手拉长双眼、压低声音道。舍里是她扮做男装时，使用的化名。
“恩公！真没想到恩公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啊！”杨大娘兴奋的高声大叫，冲上前想抱住芳儿。
玄烨在旁看着，有些担心芳儿柔弱的病体受不住这猛力的一抱，不着痕迹的出手轻轻一带，卸去了胖大娘大部分的力道。
芳儿拉着杨大娘的手，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皇上。
“相公。”玄烨接口。“我姓金。”
“金公子……”虽然恩公的相公说话语调平和，杨大娘还是不自觉的不敢抬头招呼。
“大娘，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妳，可否暂借府上片刻，让我夫妇二人稍事拾掇拾掇。”芳儿接着将来意道出。
“恩公，妳就别跟大娘客气了！大娘一家的屋子啊、田地啊，都是妳给的！别说片刻，妳就是要住上一辈子，大娘都欢迎啊！”杨大娘热情说道。
“那么，我夫妇二人就先在此盘桓一、二日。”
“相公，我们不是要赶路回京的吗？”芳儿纳闷的看向皇上，她本以为他们只需借个地方换衣衫后就动身回京的。
“不忙。”玄烨干脆道。
“杨大娘，我家娘子在病中，需要一床厚被休养。”
“没问题没问题！”杨大娘迭连声的答应。“我这就叫我当家的去请大夫来！”
“不需大夫，我会开好药方，只需按着方子抓药。”
“是是是，我这就去准备房间让两位休息！”杨大娘是个急性子的人，连忙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芳儿见杨大娘走远了，满腹的疑惑准备倾泄而出。
“皇上……”
“是相公。”玄烨纠正，看起来心情颇好。
“……相公。”芳儿微抬双眉，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
“我知道妳要问什么。”他主动替她解了疑问：“我的考虑有二。”
“一，穆里玛没见着我不会安心，现下回京的道路想是都有他的人把守着。与其急匆匆的赶回宫给人可趁之机，我宁愿选择完全安全的方式回宫，多耗些时日我不在乎，宫中自有老祖宗会代为遮掩。”第一项他说得爽快，却迟迟未有第二项的说明。
“那么第二项呢？”芳儿见皇上停顿许久仍不继续解迷，又问道。
“第二项？”他挑眉反问，眸中尽是戏谑神色。
“娘子先去好好睡上一觉，补足精神，就会有灵感了！”说罢，一把将她抱起，踏着大步走向那栋有杨大娘站在门口招手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柳暗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