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晴

13、金鱼

　　“这就是金鱼吗？”

　　婉转清脆的声音从东暖阁内传出，让他停住了脚步。

　　这是他第三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前两次只觉得她话声悦耳，这一次仔细听才注意到她说话时尾音总会转轻上扬，带着甜嫩的笑意……像是个被娇宠的孩子。

　　他挥手示意太监不需通报他的到来，侧身在门后观察暖阁内的情形。皇后正被柜上一只瓷器吸引住目光，他眼微瞇，认出那是宣德款的粉青地釉里红四鱼水丞，奶白的矮圆罐上绘着四只游动的金鱼。

　　“我的长命锁上刻了只金鱼，不过我一直没见过金鱼的样子，原来金鱼是红色的啊。”

　　他瞧她极有兴趣地在柜前转来转去地看着瓷器的四面数着金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皇上呢？”

　　听她问起，他提步踱进东暖阁，屋内众人立即跪下请安，皇后则迅速地恭敬跪在案前，为在坤宁宫的举动与擅闯乾清宫请罪着。他瞥过皇后垂首思过的温顺貌，低哼了一声。

　　敢直闯乾清宫的她，不可能会有温顺的性子。现下的思过只是做个样子，并非真心。

　　“都起吧。”他随意挥手叫起，见皇后仍旧跪着没有起身他也不在意，径直往案后走去。

　　在不允许存在任何香气的乾清宫里，淡雅飘渺的香气再度袭向他的鼻间。他睇了皇后一眼，想来是她身上的朝服经过熏香处理，才总是带着一股香味。

　　不发一语在案后落了座，他一目十行地读着皇后带来呈上的大婚礼档。

　　册子中前半部的内容记载大婚各项仪式的过程，没有特殊之处。但最后几页里，合卺礼、交祝歌跟吃寿面等今晚应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比照册子的前半部，详实地记载了举行的过程。书写的格式、用语完全符合礼部文书的制式规范，除了字迹娟秀柔润，再无任何异状。他的命令在皇后到来的前一刻才刚下，礼部郎中不可能在他旨意未到前擅自续写内容。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字句是出于皇后之手。

　　她竟然能够跟上他的心思……

　　在翻阅大婚礼档的同时，王荣从坤宁宫返回，惊讶地在他耳边低声报告皇后早已吩咐众人不得将今晚之事泄漏。现下的坤宁宫内外平静、宫人们各司其职，仿若帝后皆安在坤宁宫中。

　　放下手中册子，他再一次仔细打量垂首跪在他面前的女子……她太令他讶异了。她填册之举并非鲁莽行事，而是早知道他事后必会下旨掩盖今晚的意外，故抢先一步帮他善后。

　　老祖宗曾说过，他的皇后赫舍里是出名的“四全姑娘”，智文武容满州第一。他原以为这只是溢美之词，但观察她今晚的行为后发现，她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四全姑娘”。方才在仙楼上他就注意到了，对照身后狼狈万分的宫人，快步急行的她脸不红气不喘、脚步踏实平稳、身形端正使得衣衫整齐。且目力极佳，比任何人都早看清站在楼上的他，很明显是个善骑射之人。而她能臆测他的心意，并在短时间内仿照礼部文书的用字谴词填写大婚典礼全档，足见才智文采皆属上乘。而她的容貌也的确秀美，令他动心……

　　如果他是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平民男子，她会是他最好的妻子人选。

　　但他不是，他是一国之君。他要的是安静、柔顺，没有主见的皇后，让这么聪慧且知晓他心意的女子留在身边，是危险的一件事。有能者，不会甘于平凡，他们会不择手段获取更高的权位与利益。先皇朝的多尔衮如此，他这朝的鳌拜亦是。他的皇后，若无法满足于后宫之首的位子，下一步，就是觊觎他的帝位了……念头至此，令他心惊。

　　如果……那在仙楼上见到的干净真实的笑容，有一天将会被权力欲望污染成包藏祸心的掩饰，他一定会是最遗憾的那个人。

　　他淡声道：“抬起头来。”

　　“是，皇上。”

　　她抬首，没有回避、没有扭捏，再度对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眸乾净清澄，晶亮地像乘载了满天的星斗，灵动慧黠。并且如他所料，没有丝毫悔过中应有的愧色，眼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07/05 修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