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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很多事情如果纯粹起来,就会显得弥足珍贵。
      可是这个世界,从来就缺乏简单的纯粹。

      哲罗说,他不喜欢修锦,他只是很怀念母亲、很爱母亲而已。可是修锦多么希望这是一份真实的事,如果哲罗只是现在单纯地依赖自已与他母亲十分相似的长相,那一切也许都是简单的;可是他们彼此的心里都清楚地知道:他喜欢她,她喜欢他。
      修锦不知道哲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自已,但自哲罗在图书馆见修锦的第一面,修锦就察觉到这么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生看她的眼光是不同的;那种眼神是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到陌生人时的平静、或者带些友好。哲罗的眼神是惶恐的,惊慌失措之中慢慢地归于惊讶,然后是泪光,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情绪,激动、感激、慌张、兴奋,最后到沉迷。
      哲罗讲过,家里没有多少妈妈的照片,唯一留下的几张,还被爸爸带到了国外。可是他依旧记得母亲的样子,特别是她的眼睛,大而圆,像极了一潭淡而清澈的湖水,里面却是无尽的蓝色忧伤。哲罗回忆母亲的时候,头侧着一直盯着修锦的脸庞看。修锦问他为什么老是看自己,哲罗笑着说,这是个秘密。
      对啊,这是一个秘密,秘密叫我喜欢你。
      可是这个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并不是哲罗自己说出,而是具宛菲无意中透露。
      那时的他们刚好遇见彼此;哲罗是个完全不同于其他男人的人,他忧伤又明媚。笑容明明是开朗的,瞳孔里却好像有无尽的故事在述说着感伤;他的眼角有颗不大不小的泪痣,那里常闪现泪光;他长得好看,比女生还好看。这是哲罗给具宛菲的第一眼,她却深深迷失在了其中。她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男生。
      那次,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后来在修锦的介绍下,他们再一次地见面。彼此相视一笑,早就认识了。
      在医院里,张浩哲还来过几次,而那几次都是哲罗救了具宛菲。在哲罗将张浩哲打趴在地上,后将具宛菲拢进怀里对着灰头土脸的张浩哲无比认真地讲道具宛菲是自己的女人时。哲罗的汗水从他尖的下巴落在了具宛菲的脸上,那一刻,她是开心的,认真的开心。她确定了,自己一定是喜欢他的,即使那时的哲罗只是为了帮助她。
      哲罗,具宛菲喜欢的人。从那一刻,这就成了不诤的事实。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从头知道他的一切,没有特意却又全心全意地留意着对方。而哲罗看向修锦的眼光,是具宛菲最莫名的难受。直到哲罗对具宛菲道出了这一缘由,具宛菲才觉得如释重负,她也许是觉得只是长得像这么简单而已。却不知道,很多事情,一些联系只是一个微茫的借口,里面却藏有千丝万缕的羁绊。
      具宛菲说得对,很多事情只是表面的假像;她让修锦知道哲罗对她失神的眼神是为何,话讲出的时候明显带着不言而喻的轻松,双肩耸着,满脸的愉快,眼神中竟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像是同情。修锦也是从那时才深刻地知道她的朋友,具宛菲,是喜欢哲罗的;也是从那刻她才感觉到,她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然的改变。具宛菲的面孔,逐渐隐藏在了站在她对面哲罗的身后,她们之间的距离走得越来越远。

      修锦理了理额前飘落的碎发,头发长长,已经可以绑成一个像样的马尾了。外面是呼啸着的寒风,打在玻璃上发出很响的声音。修锦的头枕在车窗上,随着火车的颠簸一路地摇头晃脑。她没有睡着,指尖还滑落在头顶上,卷着一撮头发,慢慢地滑下,又再次地卷起,如此反复毫无怠倦。车窗上印着她的样子,灰的颜色,瞳孔在车窗上黑得不行。
      回忆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修锦想起见哲罗的那天晚上,他那无望的身影依旧还重重地烙印在自己的心里,像巨人踩在自己柔软心上而不堪重负跌下的痕迹,那样重、那样深刻。修锦将手慢慢盖在自己的眼睛上,酸涩得难忍。
      又经过一个站点,停了十分钟。睡在她上铺的阿姨估计是睡死过去了,列车员来叫了几遍,还是没有叫醒。身边很多人都大包小包地挤着出去,过道上一片混乱。时间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播放着距离关门还有多久,可是过道上却越演越烈;这是春运期间,也是不要命的期间。
      这么大的响声又再次惊动了列车员。修锦回过头,看着那列车员几乎是冲了出来,冲进他们之间。他是个矮个子,一冲进里面基本上就没了人样,唯一可见的是他高举在手上的红色快板,拼命地摇晃着,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安静,安静,依次出门。
      距离下车时间还有2分钟,请乘客抓紧时间准备下车,我们将进入下一站···广播恰巧地响起,那列车员的身影也渐渐地明了起来,人们开始一个一个地下车,步子依旧走得很急。修锦看见,睡在她上铺的那个阿姨也在队伍里,大包小包地圈了一身。修锦突然记起,刚刚列车员一出来,她就紧跟在了他的身后,一下插进了队伍里面。只是挂在她身上的东西太多了,修锦没留意她的样子。修锦一直看着她走到门边,东西卡住了一会,倒弄了半天才出去,她最终还是走在了前面。
      修锦看着她的身影,直至不见。她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女人的感觉像极了母亲,莫名地有种一样地,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这是她的第一想法。修锦迅速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辩解道。如果一切都没有特意地对她,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修锦突然流下了眼泪,她想起了她母亲的生活,她已经没有男人太久了,她要自己学会承担的东西太多了,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可是身边麻烦的东西太多了:猜忌、嘲讽、计较、污言秽语。对啊,明明她也是个可怜的人,明明她还将自己唯一的感情都保留存着给了自己。修锦想着,眼泪夺眶而出。她突然很想拥抱母亲,告诉她:不如你不要再计较我,我也不计较你了,我们试着好好生活。
      修锦擦了擦眼泪,排在门口的人几乎都走得差不多。外面的天空渐渐坦白起来,修锦想再看一眼那个女人,她想知道那个女人是否会有人来接她,她是否有归宿。外面人群依旧多,更是没有样子,只有大小的行李箱,五颜六色微露出的衣服颜色。火车驶动了一段距离,估计这是上车的地点。那人终是再没看见了。
      下一站就到家了,修锦抬头看了看目的地的上的车牌,这里要上来另一批人。可是到家就是目的地了,难道都是去同一个地方的,修锦想着,垂下眼眸看向即将要上来的人群。她看见了,张浩哲。
      张浩哲也恰好看见了自己,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头发被剪得很短,脸上有一刀很是明显的伤疤,穿得很脏。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烟,上面还燃着,灰烬零落在风里。大抵是吹进了他的眼里,他眯起了半只眼睛,手在空中打开了一个响指。修锦有些恐慌,他又更加落魄,样子更加模糊起来,满身的戾气,使得修锦不免浑身一颤。
      他上了前面的硬座区,修锦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知道,刚才见到他时自已心里是有多混乱。她对张浩哲总是有种莫名的感情,这种感情她知道,是身为同样的惺惺相惜;可是她又害怕张浩哲,因为她毕竟还是不了解他。
      修锦回到客铺上,连翻了几个身,依旧两眼精神。她睡不着,心底明明有强烈地困倦,可是脑海中仍在清晰地告诉她:她遇见张浩哲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他,她很害怕,总感觉他像只明明很痛苦却乖戾得不可一世的野兽。想到这,修锦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倦意;她开始疲倦、疲倦还要睁眼看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终究是睡了,火车轻轻地发着响声,依旧响了一路。快到站时,来了那个列车员,修锦被他叫醒。她才发现,原来他是一个不大的人,喉结卡在喉咙里突出得老高,还是生涩的脸庞,胡子泛着青色。他的声音很轻,将车票温柔地塞到修锦的手中。修锦紧握了几下,示意她是醒着的,他才放心地轻步离去。那一刻,修锦倏忽地醒了,就像是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温柔地照在身上,来得感激和激动。
      看向窗外,太阳的确老高老大,到站了,要下车了。人像潮汐一样来得适宜,冬日里的潮莫过是如此。修锦跟着人群,步子走得摇晃。

      叫家的地方依旧没有变,还是老样子,老样子很深很暗的街道,得缓慢地穿过去。里面一片昏黑,修锦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冬日里的太阳,明明有着幽深的光亮,却隔阂着街道。修锦轻吸了一口气,想淡化心中的莫名忧伤。
      修锦记得曾在整理书籍的时候,有见过一本书,它的名字取得很奇怪,叫阳光下的暗。它的名字的确奇怪,阳光下还会有暗处?可是这时修锦却默然了。
      路边的街灯还是老样子,像烂在冬日里的辣椒,垂焉着逐渐腐烂的身体,摇晃不起来,也不期盼它还能摆动,只是恳求它如果一定有朝一日会掉下就请安静地埋没在没人的时候、没有人经过的黄土上,消失得不留痕迹。
      修锦眼睛垂垂地站在路边上,脚下左右碾着路灯杆上剥落下来的铁屑,暗黄灰的颜色立马随着地上的积水蔓延上了修锦土黄色的棉靴上,沾染成了一块鲜明的深色。路边还有很多积水,左右都是坑,它们安静地待在里面却埋伏着生命。
      修锦摇了摇头,兴许是火车坐得累了。将插进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哈了会气,重新提起行李箱。作为一个不矫情的人,她估计自己是够了,也学着学校街边的文艺青年矫情了好一会。她朝空气吐了吐舌头,大概是被自己给折服了。

      她不知道,她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张浩哲。
      提起行李箱还没走几步,就碰见了他。他显然是恭候了多时,嘴上叼着的烟几乎燃尽,脚边还散落着几个烟头,奄奄一息地发出细长的气息。修锦才看清,他的眼角处还多了一处伤口,不大,但足够明显地看清,没有处理过,丑得肆意。
      修锦,别来无恙!
      他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不近,混着一口痰,紧紧地黏在了地面上。修锦心里猛然一阵恶心,连着行李箱都没有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终于,箱子笨重地打在了地上,发出最后地怒吼。修锦无力起来。她看见他另一只靠在身后的手上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明亮得吓人,冷得全身都颤栗。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修锦的声音很淡,轻得仿佛只有自已才能听清楚。
      对啊,张浩哲应该早就进监狱了。对具宛菲犯了侵犯罪,偷鸡摸狗,故意伤人。本以为自那之后再也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他还没有被抓到。他应该是来找自己的,从她在车窗外看见他的时候,他们眼神相交的那一刹那,修锦就敏感地预料到了。
      你找我干什么?
      修锦识趣地退后了几步,将手重新插进口袋里,将一只脚背在另一只脚的后面,前一只脚略微地踮起。她的心里其实很慌张,只是试图在让自己能达到张浩哲的高度,不至于让自已没有底气。她不知道自已是哪里惹到了他,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自己质问他吗?
      可是有了底气又能怎样呢?张浩哲就这样在那耗着,满脸的不屑,轻微调整刚刚吸烟时的动作,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修锦一惊,心里顿时没了方向。
      她想冲过去,试图先将他制服,兴许能活命。可是她的脚步只是轻微地向前挪了挪,张浩哲就警觉地甩了一腿,脚下一个尖锐的石块猛地飞打在了她的腿上。裤子立马嘶的一声,划破一角,里面裂开了鲜肉带着点点的鲜红,很快流成了一个样子。
      修锦一惊,狼狈地蹲了下来。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可以这样的脆弱;只要一下,就会流血,带着难忍的疼痛。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张浩哲总算是结束了手中的动作,在此期间,修锦连呼气都呼得缓慢,整张脸逐渐变青又变红,眼睛瞪得大,却没有一点生气。终究还是从里到外地怕了。
      他朝前开始走了,修锦随着他的动作,一步前进、一步后退。他的脸是半笑着的,嘴角扯着很开,眼神认真起来,很是寒冷;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射进修锦身体里。修锦惨白地笑了,裂开了嘴巴,眼泪顺势落了下来。
      我不想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几乎是生命里最后一声的声嘶力竭,叫得绝望。
      张浩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狠狠地揪住修锦的头发。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怎么不问问你是怎么对我的!
      张浩哲抓住修锦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甩在了墙角。那是一个破了的墙,上面的砖头都是摇晃着的,混着冠冕堂皇的混泥土。修锦被重重地打在了墙上,摔下时,上面的墙土都带了下来,砸了一身,瞬间没了样子。
      具宛菲,她是我的人;可都是你,你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她是喜欢我的,都是你!是你!你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她不喜欢我了,她喜欢别人了。张浩哲的声音歇斯底里起来,阴暗着的整张脸又朝修锦再次走了过来,那个亮亮的东西,是把尖刀,修锦看清了。
      头发沾到了地上的水,又混着黄色的泥土,血液不知是从哪里流了出来,全身痛得动弹不得。修锦趴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力气,粘在前额上的发被混带有来自臭水沟的寒风微微地吹起。她就是在头发的缝隙中看见张浩哲手中举着那把闪着冷光的刀走了过来。
      她苦笑,嘴唇裂开得疼痛。
      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没用,打不过任何能实际上伤害自己的人;只会用嘴巴说些伤害的话来对待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例如,成晋然,成晋然,成晋然。眼泪倏地流了下来,混着额头上流下的血一起流进了嘴里,鲜涩得难受。
      脚步走得缓慢,却残酷。
      她想闭起双眼,不再看即将走到她跟前的那个男人。他一定会杀了自己,修锦心里暗暗地发着抖,口腔里含着鲜血,胸脯痛得难受。呼吸变得很是急促,气息喷出时立马就寒冷在了脸上,慌张地张开嘴,却没有任何可吸进的空气;连空气都刻薄起来,修锦无望地闭紧了双眼,渐渐不做任何挣扎地安稳在了地上。
      修锦流下了眼泪,突然想起成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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